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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千人人住工地半年,一次次推翻原作 王潮歌的幻城岁月

2021-05-30韩玉

环球慈善 2021年7期
关键词:幻城麦田河南

韩玉

我们的故事在你们没有到来的时候已经悄悄上演,在你们离去的时候依然没有落幕。

“我接到邀請到现在6年了,人生有几个6年?”

从2016年到2021年,王潮歌在河南做了一个梦,梦里100亩的麦浪翻滚,棋盘状分列的21个剧场里上演着不同的时空节点,先贤们在这里找寻自己,与今人对话,历史缩影下的小小人物讲述着自己时代的悲欢离合,芒种时节,那个梦会落地成城,等到高高的麦穗拔节而出,城门大开,会有大批游客拥来。

6月6日,芒种已至,城门大开,王潮歌却有些慌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她表示:“我半个心在你们身上,半个心在外面,不知道今天观众会有什么反应或者不适吗?” 打造一座城 半夜两点,王潮歌没能睡着,把灯打开,关掉,再打开,反反复复,直到凌晨4点才昏昏沉沉睡去。

王潮歌想打造一座城,在河南中牟。

王潮歌是一个北京人,出生在北京,上学也在北京。漫长的皇城根儿、热闹的老北京胡同、满街可见的庆丰包子铺和老北京炒肝才是她最接近的物件,清早起来还会听到两嗓子“吃了吗您呐”,这样的生活环境与河南相去甚远。

“我对河南没有太多的切肤感受,在我的身边有河南人,但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她说。

可在多年前,一个叫胡葆森的河南籍企业家找到了她。

胡葆森有“河南老胡”的称号,抛却河南知名企业家的身份,这个称号更寄托着他对河南深沉的爱。

孔子问礼、老子出关、春秋文化、秦砖汉瓦,在这片16.7万平方千米的土地上,最不缺的是历史的踪迹与照拂。“我们的老祖先创造了那么多的文明,那么多的辉煌,我们走到哪里都感受到他在看着我们。他有时候在责备我们,你们这一代人,什么时候也能干点让我们为你们自豪的事情!”胡葆森希望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创造出能够与祖先的智慧和文明相媲美的东西。

而他之所以找上王潮歌,也是因为她之前交出的成绩。《印象刘三姐》《又见平遥》,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金光熠熠的舞台上,她带着她的艺术作品获得过多个奖项。

王潮歌是一个导演,更是一个艺术家。她不屑于用文化来粉饰商业目的的圈钱行为,在这一点上,双方达成了一致。

他们想合作打造出一座幻城,那里有穿越而来的帝王、有前来问责的吕不韦、有保存记忆的老车站、有饥荒年代群起抢粮的难民……他们想用这座城留住历史,回避遗忘。

“放过孩子吧”

偌大的戏剧幻城就像一个迷宫。向左还是向右?往前还是退后?这是王潮歌在这座城里给观众留的第一道选择题。而她在刚接手“只有河南·戏剧幻城”这个项目时,也时常陷入选择困境。

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长河时常拍打着河南,在河南的历史画卷上,王潮歌不知道该向哪走。对于历史的回顾与复原,她只能力所能及。

天子驾六、孔子问礼、光与影、李家村……她试图呈现被尘土掩盖的往日,但并没有把一切都禁锢在历史中。在幻城中,不仅有老子,还有先进的声电技术。

而那些没有出场的不等于不存在,面对众多历史人物对于自己没有出场的责难,在“幻城剧场”的结尾字幕中,她只能打出一句“放过孩子吧”。

“放过孩子吧”,是假设观众苛责时留的退路,但实际上她从未想过要放过自己,而这也致使她陷入窘境。

在这个项目中,她不仅是总导演,还是总构想、总编剧,这意味着她要开始一段“无中生有”的历程。而在这段历程中,她时常在睡觉前不知道第二天要排什么,做什么。

一头卷长发,穿着黑白简单色调,走起路来利落干练,被史航笑称有“杀手”气质、自称有刚朗性格的王潮歌在项目推进中有时却表现得像个无措的孩子。 二里头遗址、黄帝故里、唐宋盛世、饥荒迁徙……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烙刻在河南这片土地上的足迹太多。王潮歌无法将他们一一搬上舞台,她只能从中挑选幻城所需要的。

施工图纸、景观设计,她不懂,但她需要,只能一点点学习。

在整个过程中,她勇于走出舒适区,而后陷入困局自救,在自救的过程之中,她又开始了新的自我质疑,矛盾却又勇敢。

“你觉得我今天这么干对吗?”王潮歌有一个助理,时常需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时间久了,他有时候也懒得回答了,干脆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冲王潮歌眨眨眼,并不作声。可就算如此,王潮歌也能舒坦许久。

除了自我质疑外,王潮歌还时常需要探寻观众的喜好,观众作为舞台外的远观者,心思复杂又泛滥。

“我如何知道你是谁?我如何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如何知道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在数次的跳脱自身换位思考之间,她被推向崩溃边缘。

麦田只能是麦田吗?

幻城入口处,一大片麦田,100亩,金黄的麦穗昂头挺胸,在风的吹拂下面对南来北往的游客发出沙沙的声音。

麦田身后,长328米、高15米的夯土墙,是一点一点用黄河两岸的黄土堆起的。

幻城里,火车站剧场,李十八为了饥荒中忍饥挨饿的乡亲吃上一口粮食私自开仓放粮被枪决;天子驾六剧场,周天子穿越而来质问今人是否忘记历史;候车大厅,物品寄存处存放着许多物品,火车呼啸而过,而有些主人再也没回来……

他们都是演员,也都是历史。在王潮歌的幻城里,不乏严肃与苦难。

苦难只能在人们经历过之后作为苦难存在吗?麦田只能是麦田本身吗?王潮歌不这么认为, “在这里生长的是一个信念,这个信念的名字叫做生生不息”。

王潮歌曾经看过一则报道,报道中一个女企业家面对镜头哭诉自己没有时间带孩子去看迪士尼,这成为了她对孩子的遗憾和愧疚。

而这则报道成为了王潮歌的遗憾和愧疚:为什么中国人要以没有看过迪士尼为遗憾?中国也有很多好的东西。

“中国人有中国人的价值观,我们对土地,对我们这个种族,对我们的未来、孩子,我有我要说的”,在文化项目中,她希望更多地成为“自己”,“虽然巨艰难,虽然它现在还不够完善。但是我们不是先有了吗,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半步的进步”。 每个人都是小小的一粒,王潮歌造了个大大的城,想圈住许多东西,人们的手、脚、心……

6月6日,《只有河南·戏剧幻城》这一中国最大戏剧聚落群开城纳客,她想让所有來观看的人都能够全身心投入其中,跟随戏剧和场景的变换,松一下、紧一下,等到结束的时候,再把手、脚、心等还给观众,告诉他“你可以走了”。

对话先锋导演王潮歌:在不断试错中与灵感相遇

作为一名导演,王潮歌经常被贴上“先锋导演”“创意导演”之类的标签,而对于此,她并未否认。在王潮歌的艺术理念中,求新是永远的命题,而在这一过程中,她是痛苦的。

“因为经常是睡不着的,经常是我在两点钟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在最舒服的床上躺下来以后,把灯关死,再开灯,眼睛雪亮,然后再起来,再关灯,再睁开一直到天亮,你知道多可怕?它不是失眠,是惊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导演王潮歌讲述了自己在工作中的痛苦。

从北京广播学院电视导演专业毕业后,王潮歌就开启了她的导演生涯。如果把王潮歌至今为止的几十年比作一出人生大戏,在看客心中,北京奥运会和实景演出大概是其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两笔。

2003年,她与张艺谋、樊跃共同执导北京奥运会会徽发布仪式晚会《奥运中国感动北京》;2008年三人参与了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创意工作。她既是张艺谋核心创意团队里唯一的女性,也是最年轻的成员。而在合作的过程中,其他成员并没有因此让着她,王潮歌说:“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我还真得有点不是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还是不愿意大家在工作之中分出个男男女女,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觉得我有份量。”而在奥运会的高光过后,她又投入了自己一直坚持的实景演出的事业中。

王潮歌的实景演出是从很早就开始的,而一炮走红是在2004年全国第一部全新概念的“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推出之后。当时她和张艺谋、樊跃共同执导了这部作品。而在之后的“系列印象”文艺演出中,张艺谋由于事情太多成了挂名的招牌,王潮歌逐渐成为真正的总导演,凭借自己的实力真正走人大众的视线。

如果说艺术是一片迷雾,王潮歌就是那个致力于拨开迷雾不断前行的人。在创作的道路上,她向着“新”的道路不断前进,即使自认为拥有“刚朗精神”,她还是直言“创作是个痛苦的过程”。

谈创作:工作在于求新,要感知观众所需

在接受采访时,王潮歌告诉记者: “对于一个做艺术的人,我的使命或者说我工作的原始动力,就是是否能创新出奇。如果我做的所有东西,你们都曾经见过,你们都可以叉腰评论好和坏,那我就在想‘呦,我对不住您了,我耽误您时间了,我让您把生命中最珍贵的一天、一个小时,交给我的时候,你们并没有获益。”

而在同时,对于创新之难,她也毫不避讳:“如果我想创新、想出奇,你知道它有多难吗?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是从未有过的?”

除了创新外,王潮歌的压力无疑还来自观众。作为舞台的看客,观众是舞台呈现强有力的见证者、评价者,而作为舞台导演的王潮歌,时常因此感到焦虑。在创作时,她清晰地意识到舞台不是个人秀场,她需要了解观众的需求:“我如何知道你是谁?我如何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如何知道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如何能数次转换我的角色,我站在你们的角度,再回看那个叫王潮歌的人,向这个王潮歌设问,你能把我心里的这点话说出去吗?你能把我们心里面的这点感情表达出去吗?王潮歌,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谈灵感:灵感是没有办法掌控的,没有新的灵感特别恐怖

在王潮歌的作品中,最为人所知的有三个系列:以《印象·刘三姐》为代表的“印象”系列、《又见平遥》等“又见”系列和《只有河南·戏剧幻城》等“只有”系列。

在这三个系列的创作过程中,她一直想给观众新的、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为此,她需要源源不断的灵感。

她曾用“枯竭”两个字形容自己的创作灵感,在这里,枯竭是一种常态,贯穿整个过程。这对于一名坚定的求新主义者,无疑是致命的。“我几乎没有不绝望的时候,几乎是每一天。”她告诉记者。

以包含56个空间,其中有21个剧场,耗时6年的《只有河南·戏剧幻城》为例,王潮歌说,在这6年的创作时间里,她经常是睡不着的,“你知道多可怕?它不是失眠,是惊悚。是让你觉得第二天早上起来没有办法跟同伴说,我们还要排什么,是因为我没有新的创意,我没有新的灵感,特别恐怖,每天都这样”。

因为不知道灵感什么时候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而为了解决灵感枯竭问题,她只能一遍一遍地试错,一次一次地熬过去, “我努力,我试错,我一遍不行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再来一遍,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在不断地试错中,王潮歌与灵感相遇,而那些尚未相遇的时间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更是一种痛苦。她时常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多次追问工作人员,这样做对吗?“他哪怕根本没有理我,直接在弄着手机,就这么冲我眨了一下眼,我也能舒服半天”。

谈初衷:大人的缺憾不应是没陪孩子去迪士尼,孩子也可以看戏

王潮歌说自己曾看过一个报道,迪士尼每天早晨要开门的时候,会有将近三万个中国人挤在门口。她曾看见一个挺有名的女企业家在接受采访时哭着说,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愧疚是没有时间陪孩子去一趟迪士尼。

当时的她已经做完了“印象”系列和“又见”系列,而这个报道深深地刺激了王潮歌。她希望做一个没有过山车、没有海盗船,有一段历史,可能还是苦难的历史的项目。

王潮歌说,在现今中国,特别奇缺以严肃的艺术为唯一的吸引物,不以完全的娱乐为唯一主题的,以目的地的方式到来的这样一个作品.如今国内许多人只是在简单的欢愉层面上、娱乐层面上娱乐至死。

中国有很浓厚的历史和宏大的内容,五千年的历史、麦田、看门大爷、茶房老板、天子驾六……王潮歌希望把这些因素糅进舞台,她想做一个不同的,以严肃艺术为唯一信物这样一个剧场、聚落群,以此吸引小孩子,吸引观众,就这样,“只有”系列中的《只有河南·戏剧幻城》产生了。

她告诉记者,小孩子除了坐过山车外也可以坐下来看戏,和父母数数清明上河图上有几个人;老年人除了跳广场舞外,也可以静静地坐下来,观看一个故事,回去以后谈论一个故事,在街头巷尾或是老年活动室,开始表达自己对生命、对世界的看法,“我觉得他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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