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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2021-05-13朱倩

青年文学家 2021年9期
关键词:家宅蒂姆

摘  要:蒂姆·温顿的《云街》中的主人公都经历了三次家宅变迁:从原有家宅的孤独与迷失到蜗牛般的狭小住所里所得到的庇护与安全,最后再到诗意栖居的“幸福新家宅”,体现了主体们构筑梦想家宅,重拾自我的旅程,同时也透露着温顿对人类诗意栖居的人文关怀。

关键词:蒂姆·温顿;《云街》;家宅;狭小;幸福时空

作者简介:朱倩(1985-),女,汉族,河南永城人,硕士,研究方向:澳大利亚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9--03

澳大利亚作家蒂姆·温顿(Tim Winton,1960—)的长篇小说《云街》(Cloudstreet,1991)是他的第五部小说,在澳洲本土这是一部影响深远的文学巨著。这部小说面世后,就收到了国外学者的殷切关注,本·马塞尔认为:“温顿的小说试着说明人们寻找身份以及渴望能够获得归属的特定空间和地方。”[1]哈根也指出:“作为一名在国内外获得认可的‘地方知名作家,蒂姆·温顿在澳大利亚白人的想象中为重新定义身份和归属的神话作出了贡献。”[2]

詹春娟(2012)分析了《云街》中的女性意识[3];周红霞等从象征主义角度小说中的物品、人物以及情节象征[4];申梦萍的《从空间看<云街>的主题身份认同建构》从身份问题和空间理论进行分析[5],从而实现对自我身份的追寻。而目前为止,从空间诗学的分析几乎没有,而温顿是对空间和地理有着浓厚的兴趣的作家。正如刘云秋采访温顿时所说:“我来自一个风景秀丽、人口稀少的大岛屿。因此,与欧洲作家相比,我能更多地感受到自然形态、风景和空间的影响。”[6]本部小说的名字——云街,就是西西澳大利亚首府珀斯城里一所破旧“家宅”的名字。在设置的小说背景1943年至1964年之间的20年的光景里,小说的主体经历了“三次家宅的变迁,最后得以诗意地栖居于幸福时空中” [7]。

本文拟以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1884—1962)空间诗学(The Poetics of Space)中的家宅空间概念为切入点,分析两部小说中个体的三次家宅变迁过程。巴什拉认为,空间并非填充物体的容器,而是人类意识的居所,我们在诗意地建构家宅的同时,家宅也灵性地建构了我们。《云街》中的两家人的代表奥瑞尔(Oriel Lamb),奎克(Quick)、罗丝(Rose)和多莉(Dolly)等的内心空间与家宅空间互相影响与建构:当他们的内心沉溺于家宅的过去时空时,原有家宅空间中的精神的压抑和内心的折磨迫使他们离开。此后,狭小空间作为幸福时空的过渡,使背负着负面回忆的奎克、罗丝和奥瑞尔得以重新回到原初,最终使他们能够诗意地栖居于原来家宅。

一、原有家宅——孤独与迷失

皮科尔斯家和莱姆家分别从家乡杰拉尔顿和玛格丽特河来到了云街,云街虽然对于两家都是一个全新的地方,但是由于生活在云街的二十年里,一直没有真心融入这所家宅,因此家乡和云街对于两个家庭来说都属于原有家宅。莱斯特·兰姆一家原本住在玛格丽特河边的小镇上,儿子费希不慎溺水成为智障后治,搬到了云街,租住在萨姆·皮科尔斯家的另一半房子里。相似地,对于皮科尔斯夫妇来说,这所空空荡荡的房子,心灵的茫然让他们没有归属感。特别地,对于奥瑞尔来说,云街的大房子像地狱一般。在问何为地狱的时候,对奥威尔来说,“地狱已经六年了(自从费希溺水),地狱就是全世界只剩下你自己,而且你还醒着”[8]。这样的地狱生活让她失去了方向,不得不为自己筑了一道心的城墙,自己在帐篷里自我疗伤。

除此之外,小说中自从奎克·蘭姆搬到云街,费希落水给他的罪恶感和报纸上的悲惨故事让他一直生活在阴郁之中。长久的罪恶感让他决心,去乡下追寻自己儿时的快乐时光。相似地,虽然院子栅栏上开着一簇簇家乡杰拉尔顿蜡制成的假花,蜜蜂飞来,香气四溢。这使罗丝可以稍稍缓解一下思乡之情,但是在生活上兰姆太太和自己母亲的巨大差距让她患上了厌食症,成了众人口中“麻秸、骷髅、稻草人、干尸”[9]。在她眼里兰姆太太勤俭持家,做事干脆,无所不能,而自家老妈就只会酗酒与别人鬼混。母亲角色的缺位,使她不得不承担了家里女主人的角色,除了做饭收拾家里之外,还不得不辍学出去挣钱。这使她越来越想逃离这里,逃离这座家宅。

小说中连结着过去的门也出现在《云街》中,在萨姆一家刚走进云街这所家宅的时候,每打开一扇门,都眉头紧锁,需要鼓足勇气。这所沉闷,毫无生机的房间处于两家的中间,是一间紧凑、拥挤、怪异的房间,是“无人之地”[10],在后来罗丝和奎克回归云街的时候成了他们独有的空间,还被奎克用锯子切开了一个窗户,这个窗户的打开,也打开了各自对大家宅封闭的心门。

由此可见,此时的家宅只能称作住宅,因为它只能起到遮风蔽雨的作用,不能满足奎克和奥瑞尔,多莉和罗丝情感上的需求。奎克的房间使他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这些悲伤的时刻使他的意识停留在过去,无法诗意栖居。

二、狭小空间——庇护与安全

由于原有家宅空间中凝结着“郁结的永恒瞬间”[11],奥瑞尔、奎克和罗丝或主动或被迫离开住所,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狭小空间。狭小的出租房、篷车和帐篷如同蜗牛的贝壳,他们如同“居住在受保护空间里的生物”[12],这些空间使他们的心灵得到庇护。在这些狭小空间里,“从生理上获得庇护感的存在抱紧自己,躲避着,蜷缩着,隐匿着”。[13]

奥瑞尔、罗丝、奎克和多莉对幸福时空的寻觅过程并非一蹴而就,他们都选择了一个蜗牛般的狭小空间作为过渡。奥瑞尔的帐篷、罗丝的梦想的家、奎克的篷车,作为通往各自幸福时空的过渡空间,符合他们的原初特性和认同感,成为他们灵魂的居所[14]。他们在狭小空间中蜷缩在自己的贝壳里,体验着蜗牛的幸福。与大而空洞的空间相比较,帐篷、小房子、酒吧和乡野的篷车等“狭小空间能使他们把各自的情绪巧妙地伪装在狭小中,使生命回到最初的简单”[15]。巴什拉曾描述了蜗牛般的狭小空间与内心空间的一致性:“常常正是通过缩得最小的内心空间的紧缩本身,内与外的辩证法获得其全部力量,……懂得在狭小空间中静下心来是一种安慰,……里尔克在内心中(在内部空间中)实现了这一狭小,在那里一切都和内心空间相称。” [16]

奎克的麦地里的篷车的狭小空间除了使他远离承载着悲痛过去的云街家宅,也使他得以在新空间中抚慰心灵的创伤。不同于罗丝梦想的家宅,奎克离开云街回到内陆的家乡,在广袤无垠的麦地里射杀袋鼠,住在乡野麦地里的篷车里与奥瑞尔的帐篷有异曲同工之妙。奎克在自然时空中亲手建造了自己的“壳”——篷车。

奥瑞尔在费希变成智障后便离开了家宅,在一个狭小的帐篷里里过着简易的生活。年少时候的奥瑞尔也曾有过住帐篷的经历,一场大火烧毁了家宅和农场,也带走了母亲和姊妹,年少的她靠着在厨房给人打下手、挤牛奶,终于攒够钱买了顶又破又旧的帐篷,安置在之前房子的那块地皮上,让人生重新出发。坚强的奥瑞尔用帐篷的狭小空间筑成了一座“心”的家宅。相似地, 坚强勇敢不屈服的罗丝搬出去云街后,租住在了一个两室的小房子里,她的梦想就是有一所自己的新房子,但是与母亲的和解使她又思念云街的喧嚣。在外居住几年之后的罗丝,再次回到了云街。她感觉到即使住在这样奇怪的一个连接处的“无人之地”的房间里也比正常的房子感到安全,心灵有了归宿,身体也就有了栖息之地。

可见这些狭小的空间,成了主体的“壳”[17],类似于动物编织刚好容身的巢穴,是一种动物性的原始情感。在这些如同“蜗牛的贝壳”[18]一样紧凑而隐秘的空间更容易让人产生信任和依赖,能够让人感到安心,同时也能容纳人的秘密情感,从而驱散了巨大家宅带来的空虚和痛苦,最终还让自己的心灵得到治疗让生活重新运转。可见,狭小家宅驱散了个体的悲痛,使主体在这里“重生并繁殖”[19], 踏上了幸福时空和诗意栖居的绿色通道。

三、水与梦、火之光与幸福时空

具有洁净功能的水、以灯和月光、南十字星为代表的“无火焰的火”[20]与生命之火,以及锯出的一扇窗户表明他们最终复归了家宅的温暖,寻得各自的幸福时空。

小说中的主体都与水有着深厚的渊源,在文章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比尔·阿什克洛夫特(Bill Ashcroft)曾撰文探究温顿作品中水的隐喻性解读,认为水是意义的象征,是归属感的源泉[21]。小说中从最开始说萨姆的父亲是一个水源探测者,他非常相信“上帝移动的阴影”[22],通过观察这个阴影来找到水源。兰姆家的莱斯特总是做着同一个有关水的梦:站在暴雨中小溪中间,大雨滂沱,水流湍急,一道刺眼白光,直到梦中顺利地过河后,“才含着泪水醒来。”[23]对于奥瑞尔来说,水带给她甜蜜的时光,也带给她悲痛。她总是回忆起河水的情景。她曾在一条河水里受洗;在水边第一次亲吻莱斯特。还有那次的玛格丽特河里,灯光熄灭,就是这个情景使她丢失了一个孩子,离家出走了一个儿子,这件事使她胸口发闷久久不能自已。[24]

除了悲痛之外,水带来的是万物昌盛的和收获的希望,没有水,就没有生命,更没有希望。水的吸收和洁净功能使费希脱胎换骨,实现永久的回归。费希喜欢水,在他的梦里有非常美丽的水。水所流之处,万物生长。水流动着,自由来去[25]。另外,奎克也与水有着异常的亲密情感。儿时他带着费希划船,长大后出海打鱼,他在水上的时候非常惬意。每次在水上待过一段时间后,他感觉自己又找回了自己。[26]他在后来又是在水面上恰巧碰到罗丝,从而结成一段良缘。

相较于流动的水,实体化的火和“无火焰的火”,以及生命之火则照亮了奎克和罗丝通向幸福时空的路。火象征神圣、光明、温暖、净化,又象征毁灭、灾难、惩罚。[27]在费希落水的那晚,正是由于灯光的熄灭,导致无法看到费希被渔网卡住的位置,才使费希成为了智障。灯作为一种“无火焰的火”[28],帮助奎克抵御外部空间的侵蚀并使他重燃希望。这层帐篷背后透出的灯火,如同温暖的父母,一直在夜的隐秘中默默守候,等待奎克的重新崛起。母亲小小家宅中灯光的存在犹如“使人平静的双手” [29]提供给奎克“精神的救助”[30]。深夜里帐篷的灯光象征着等候,灯光是家宅的眼睛,家宅通过灯光“看着”外部世界,也在等待着人们归来,正如奥瑞尔在周五的晚上会闪烁商店里的灯,这样使云街看起来像是一座灯塔[31]。

月光和星光,作为一种“无火焰的火”,代表着生命力与韶华,在奎克作为麦田守护者的时候,是南十字星的光冲破了停滞的时间直指奎克的灵魂深处,驱逐了他心中的阴霾。在最后,奎克和罗丝带着费希和儿子出去旅行的时候,他们一路向北,走向内陆,是晚上的星光指引他们的方向,是他们要追逐的方向,将他们融入庞大的宇宙空间系统中,让他们的存在更富有诗意。

除此之外,小说还描写了奎克身体里发出的“生命之火”[32],奎克和罗丝的彼此遇见,就像两束光相遇碰撞出火花[33]。这些“火”在他们周围的阴影徘徊,止步,颤栗。他們相遇,就像彼此找到了一个新的住所。[34]奎克在替别人看护麦田为生的时候,他在一次瞄准袋鼠过程中,在准星镜里看见了自己。自此,他大病了一场。浑身散发着光芒。第二天的时候,奎克就像一个六十瓦特的灯泡……[35]

莱斯特和奥瑞尔是虔诚的人。这点可以从他们在黑暗中点亮灯光的方式看出来。由点灯这个动作而生成的实体化的火象征净化,也是虔诚的标尺,表明奥瑞尔一直深陷于失去费希的痛苦之中,希望通过火的洗礼得到救赎,走出痛苦、获得重生[36]。奥瑞尔帐篷中的火也很容易令人体会到巴什拉笔下火的温情。在小说的最后,一路向北旅行的奎克和罗丝最终放弃寻找住宿的地方因为这里只有广袤的空间,他们燃起来火堆。在干燥的土地上铺开毛毯,他们躺着,做着梦。他们的上面是满天星辰。在讨论南十字星的时候。费什说,天上都是水,全部是水。月光照在费什的脸上,他的脸发着光。明明没有月亮,费什的脸上有月亮的光芒。费什睡着后在防水布下也发着光[37]。这个时候,水与火共舞起来。火是水,水也是火,水火交融,主体们获得了精神意义上的幸福时空。

作为过渡性质的临时家宅,狭小空间在治愈或疏解罗丝、奎克和奥瑞尔的创伤后,为他们架起通往幸福时空的桥梁。从寻找心灵家宅过程中不断出现的水、火、灯、星空等元素的象征意义可以看出,在经历了水与火的净化和洗礼后,主体们体会到“一个主体替代另一个主体,一个自我替代另一个自我,一种我思替代另一种我思”[38]的新境界,他们即使又回到了原有家宅,也实现了诗意栖居。

结语:

《云街》中的兰姆夫妇、皮科尔斯夫妇与奎克和罗丝都历经了从原有家宅的孤独与迷失到蜗牛般的狭小住所里所得到的庇护与安全,最后再到诗意栖居的“幸福新家宅”,体现了主体们构筑梦想家宅,重拾自我的旅程。

总而言之,以家宅为核心建构起来的内心空间探究,以家宅为理想的诗意生活追寻,围绕着困居家宅——狭小家宅——幸福家宅展开,同时,在水与火的元素意象中始终围绕着毁灭——希望——重生这一主题。通过这两种方式使家宅在建构内心空间中获得永恒的栖居意义,使人们相信:即使在人生低谷,希望之火也不要熄灭。

参考文献:

[1]Salhia Ben-Messahel, Mind the Country: Tim Wintons Fiction, Perth: University of Western Australia Press, 2006,P.25.

[2]Qtd. In Hannah Schuerholz,“Bodies That Speak: Mediating Female Embodiment in Tim Wintons Fiction”, in Australian Literary Studies, Vol 27.2(2012),p.32.

[3]詹春娟. 颠覆背后的含混——论温顿作品中的女性意识[J]. 当代外国文学, 2012(3):117-124.

[4]周红霞. 张佩. 象征主义视阙下的《云街》解读[J]. 上海理工大学学报,2019(9):248-286.

[5]申梦萍. 从空间看《云街》的主体身份认同建构[D]. 合肥:安徽大学,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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