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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最后的捕鲸站

2021-05-11艾蓝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1年4期
关键词:抹香鲸捕鲸蓝鲸

艾蓝

高豪港的前世今生

6个男人手持着安装在木杆上的锋利金属钩刃,像一群工蚁一样围在50吨重的长须鲸身边。其中一个人爬上离地面足有3米高的鲸鱼背,沿着鲸鱼宽阔的身体纵深切下一片。另外的工人剥掉鲸鱼皮和皮下脂肪,暴露出一条13米长的肉片。

精选的肉被去骨后会剁成块速冻,最终作为品牌莫比·迪克的食品出售。

这一幕发生在1954年高豪港猎杀和加工鲸鱼的捕鲸站。高豪港位于温哥华西北约350千米处,是一个隔绝的社区。这一年,150头长须鲸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温哥华岛西北海岸附近的水域被捕杀。在20世纪中期高豪港运营的20年中,除了长须鲸,捕鲸站捕杀和处理的还有抹香鲸、座头鲸、塞鲸和蓝鲸。

地理和歷史的双重原因使得高豪港成为了捕鲸的中心地带。鲸鱼通常会在迁徙途中沿着温哥华岛的西海岸游过,阔齐诺海峡在开阔的海洋和高豪港之间形成了一条50千米长的通道,海峡深处有个小海湾,捕鲸站就位于海湾尽头的岸边。捕鲸船上的人叉到鲸鱼后,会用拖船将它们拉过海峡,然后拖到村庄里。

每年的4月到9月下旬是捕猎的季节,这期间村庄的港口弥漫着鲸血和鲸油的腐臭气味。开往西雅图和温哥华的船只定期通过海峡,停靠在村庄旁。离开的油轮装载着从鲸鱼肝脏中榨取的维生素A油,从鲸脂、肉和内脏中提取的不同等级的油,以及干燥和冷冻的食品。

现年86岁的哈里·霍尔记得,早在1951年就有大型油轮定期造访。那一年,他作为暑期生在捕鲸站工作。60年后,霍尔的朋友、本地商人乔尔·埃勒特森和志愿者建立了高豪港的博物馆。博物馆落成的地方曾是一个鲜肉加工厂,里面摆放着该站全盛时期的遗物和古董:生锈的鱼叉、鲸鱼肉标签和记录捕鲸生活时代精神的剪报。

霍尔说:“你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气味。”他把一座捕鲸站的气味比作一个养鸡场的气味,只不过比养鸡场的气味强30倍。对他来说,给一条25米长的蓝鲸(他们曾捕到的最大的蓝鲸)剥皮,就像剥香蕉一样。“切割一头鲸鱼对我来说跟切割一只鹿没什么区别,除了身体要大得多之外。”

50多年前,商业捕鲸行为在太平洋东北部的这个角落结束了。再后来,我们在有关鲸鱼的智力、语言和社会性方面获得了很多发现。公众舆论压倒性地发生转变,开始反对商业屠杀,并呼吁在全球市场上禁止将鲸鱼作为商品进行交易。

霍尔像一座“人类桥梁”,架在两个时代之间:一个时代将虎鲸视为害兽,并把其他鲸鱼物种视为商品;另一个时代几乎认为所有鲸鱼都很珍贵,并将其视为文化的象征。

一座捕鲸站的兴衰起伏

这座小镇起源和得名于19世纪中期,当时附近发现了煤矿。但当温哥华岛的其他地方发现了更为富饶的矿藏时,这个新生的挖矿企业被弃置了。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这个村庄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它成了加拿大皇家空军的重要空中侦察基地,一个警惕日本潜艇入侵企图的前哨。

这场战争让1000多名外来者到达高豪港,还引入自来水、污水管道、两个机库、兵营、码头和一个通向水域的混凝土滑道。战后,人口余留约100人,但是这些基础设施对于一个已涉足渔业和林业的温哥华本地财团来说,是一笔现成的意外之财。他们成立了西部捕鲸公司,并接管了皇家空军的基地设施。

1948年至1967年运营期间,高豪港在遍布南加州到阿留申群岛的太平洋海岸的所有陆上站点中幸存下来,在20世纪早期多次繁荣与萧条的循环中,不断地开张和关闭。高豪港逃脱不开的命运是,它会是北美最后一个岸上捕鲸站。

在那个年代,为了鲸肉和鲸油而捕杀鲸鱼的想法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像晚餐吃鲑鱼一样心安理得。当时广泛的认知是,大多数种类的鲸鱼与其他自然资源如树木、矿物、鱼类等没有什么差别。

自1789年第一艘捕鲸船绕过合恩角通过这里时,一项贪婪的商业化太平洋捕鲸事业就开启了。到了19世纪50年代中期,从北极西部的楚科奇海往南直到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人们都在捕杀鲸鱼。在太平洋捕鲸的早期,商业捕鲸者仅限于猎杀常在海岸出没的游得较慢的鲸鱼,如座头鲸和太平洋露脊鲸。大部分捕鲸活动都是在船上进行的,在有限的技术条件下,他们将能接触到的鲸鱼都赶尽杀绝。19世纪下半叶,太平洋露脊鲸和灰鲸几乎消失殆尽,到20世纪40年代,座头鲸也所剩不多。随着这些物种资源不断减少,捕鲸业的前景看起来黯淡无望。但是技术的进步很快让垂死挣扎的产业又起死回生。

其中最重要的是手榴弹鱼叉的广泛应用,它可以稳妥地杀死最大型的鲸鱼。在高豪港博物馆,陈列着一个1.5米长的生锈的鱼叉,重约60千克。它的设计是使顶端的长金属倒钩在插入鲸鱼体内后张开,引发深扎鲸体的叉头内爆。通常一击致命。

高豪港的捕鲸站是最多产的捕鲸站之一。20年中,该站处理了不列颠哥伦比亚水域所有岸上捕鲸活动捕获的25000头鲸鱼中的近一半之多。

血腥换来的“价值”

高豪港作为一个岸上站,曾是现代工业的一个奇迹。它为榨取鲸鱼身上的每一滴油和所有价值而设计。作为动物饲料的鲸鱼肉被运走后,剩下的脂肪、肉、骨头和内脏被放在能容纳55吨重量的巨型高压蒸煮器中,解析出大量的油。之后产生的沉淀物质会进入巨大的分离器,经过烹饪、干燥和蒸发,富含蛋白质的液体被制成干燥的鱼汤粉和鸡食,剩下的固体变成骨粉肥料。这些过程不断释放出的气味将整个村庄笼罩在恶臭之中。

驾驶一艘捕鲸船需要十几名船员,早期的捕鲸船包括改装的扫雷舰和比目鱼延绳钓鱼船。20世纪50年代,还有两艘追逐船从南极被带到了站内。观测者在望鱼台环视寻找喷水的鲸鱼,而追逐者在曾捕获或目击过鲸鱼的区域巡逻。

挪威,世界上最大的捕鲸国之一,拥有绝大多数的炮手,他们是这一职业无可争议的世界领先者。高豪港最厉害的一位炮手就是挪威人,名叫阿恩·博根。他曾在南极捕鲸,1963年他生日这天,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他从中午到晚上9点,共杀死了12头抹香鲸。

如果狩猎顺利,船能在海上停留长达6天。在一个区域捕猎结束后,追逐船会将所有捕获的鲸鱼收集起来拖到海峡口。据说鲨鱼常常将漂浮在海面上的死鲸的侧身撕扯出半月状的伤口,船员们就用0.22口径的步枪来对付它们。

巨型的长须鲸大小仅次于蓝鲸,它们占据了高豪港1948年至1967年间加工的10362头鲸鱼的三分之一。同期3000多头抹香鲸被捕获。被杀戮的蓝鲸要少一点,但是由于它们体型庞大,因此成为最大的战利品。

抹香鲸也极其珍贵,原因是抹香鲸巨大的头部中有一种细长的桶状器官,在这个器官中被发现的鲸蜡油,是一种昂贵的商品。霍尔回忆,美国军方在20世纪50年代初的朝鲜战争期间,会定期从高豪港的捕鲸站装运鲸蜡油,但他们只是众多青睐其耐热耐压性能的工业客户之一。抹香鲸的肠道有时会分泌出龙涎香——由无法消化的鱿鱼和乌贼的喙形成的固体块状物质——里面含有龙涎香醇。霍尔说这种物质非常稀有,他记得有一头鲸鱼在站内产出了315千克龙涎香,在当时价值不菲。

不同等级的鲸油被用来制作人造黄油、鞋油等不同产品。然而,虽然鲸油用途很多,西部捕鲸公司仍然受到了不稳定的商品价格和来自其他原材料的竞争的牵制。20世纪40年代末,全球植物油生产过剩迫使该公司将鲸油储存起来,直至价格上涨。1959年,鲸鱼肉几乎贬值了一半,而鲸油的价格更是跌至二戰以来的最低。

一年后,高豪港捕鲸站宣布关闭,因鲸鱼产品市场难以为继,鲸油正不断被植物油和石油等质量高、价格低的油所取代。

如果不是因为日本人对鲸鱼肉的嗜好,高豪港也许会一直停运下去。1960年,不列颠哥伦比亚包装公司与日本最大的捕鲸和捕鱼企业之一——太阳渔业株式会社,建立了新的伙伴关系。随着日本资金和专业技术的输入,高豪港重新开张,这次是为日本的食品市场供应新鲜冷冻的鲸鱼肉。

远洋工厂船队是全球捕鲸技术的又一次升级迭代,他们不再需要像高豪港这样的岸上基地。船队由一艘工厂母船和几艘捕鲸船、侦察船及补给船组成,这意味着它们完全可以在海上加工鲸鱼。这些工厂船由俄罗斯人和日本人带领,将鲸鱼追赶到地球上最偏远的角落,避开了监管和国际法的约束。

面对工厂船队高效的致命打击,小小的高豪港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希望,当然,更没有希望的是鲸鱼。

另一个时代的到来

1964年,美国政府雇佣肯·巴尔库姆在旧金山海湾的两个站点检查鲸鱼尸体。后来他成为一位杰出的虎鲸研究者,并于1985年建立了鲸鱼研究中心。他和同时代的先锋鲸鱼研究者意识到可以通过为鲸鱼拍照建档来辨认个体鲸鱼,这意味着他们能在海洋中长期研究活的鲸鱼,估算种群数量,绘制迁徙路径,更好地理解虎鲸的语言、社会性和文化。照片识别技术如今已被应用在好几种海洋哺乳类动物身上。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环境及动物权利运动发展加快,对鲸鱼这种复杂生命及生态关系真相的揭露,清楚地表明杀死一头鲸鱼和杀死一条鱼是不同的。

到了1965年,那些曾经是高豪港主要猎捕种类的大型蓝鲸、长须鲸和抹香鲸开始难觅踪影,而相对较小的塞鲸此时已占据全年捕获量的70%。那一年,国际捕鲸委员会(该委员会于1986年禁止商业捕鲸)下达了在北太平洋捕杀座头鲸的1年禁令和捕杀蓝鲸的5年禁令。

不到两年,面对低迷的鲸肉市场和紧缩的种群数量,高豪港永久关闭了。

但是,当霍尔以博物馆的方式记忆高豪港时,日本捕鲸者正准备在太平洋进行商业捕鲸,这是30多年来的第一次。他们终止了仅为科学目的捕鲸的承诺,并退出了国际捕鲸委员会。到2019年10月初,日本捕鲸者结束了他们2019年的捕鲸季节,在日本领海内捕杀了256头小须鲸、布氏鲸和塞鲸。

霍尔说,这不是故事。包括冰岛、挪威和日本在内的国家从未停止过捕鲸,更无视大多数人如何看待捕杀鲸鱼的道德问题。日本坚持认为,狩猎可以在不破坏种群健康的数量限制下进行,冰岛、挪威则受着传统习俗的影响和经济利益的驱使。

商业捕鲸的终结并不预示着高豪港的落寞。现在,在飞行艇基地、港口企业、码头和船舶下水装置的辅助下,它演变成了一个睡房社区,为哈迪港附近的城镇服务。

高豪港的故事仍未落幕,至少有一些鲸鱼的故事还在继续。该区域座头鲸的数量正在反弹:30年前,在电报湾附近的约翰斯通海峡几乎看不到一头座头鲸,但如今一次赏鲸之旅中就有可能看到10头座头鲸。大长须鲸的数量似乎也在攀升,在高豪港的追逐船曾经狩猎的水域,大约400头大长须鲸会季节性地栖居在此。

抹香鲸、蓝鲸和塞鲸的情况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它们仍是这个海岸的罕有物种。

它们曾被杀戮掠夺,现在却受到“缺席”的崇拜,它们的恢复依然是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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