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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平人物的精彩

2021-05-04余其

大学·课外阅读 2021年3期
关键词:朵拉狄更斯凯瑟琳

余其

《大卫·科波菲尔》作为狄更斯的半自传体小说,刻画了众多各具特色的人物,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爱德华·摩根·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曾把小说的人物分为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按照这一划分方法,《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人物就是典型的扁平人物,性格单一,好人、坏人分得清清楚楚,缺少人性的复杂。有人说这是这部小说的不足之处,但谁也不能否认,正是狄更斯对现实生活中的人物特征做了提炼,才诞生了小说中这些个性鲜明的形象,也正是这些个性鲜明的形象,让读者不必花费太多精力去琢磨每一个人物,从而能够更容易地走进大卫的世界,去感受狄更斯为我们讲述的故事。

是大卫,也是狄更斯

《大卫·科波菲尔》的主人公大卫·科波菲尔的经历,很大程度上也是狄更斯本人的经历。

狄更斯出生在一个小职员家庭,幼年时他常常溜到家里的阁楼上去看各种各样的小说,包括《鲁滨孙漂流记》《天方夜谭》《堂吉诃德》等,尽情徜徉在文学作品中是狄更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12岁时,因父亲欠债无力偿还,狄更斯一家被迫迁入负债者监狱,狄更斯则在一家黑鞋油作坊当童工,还曾经被雇主要求在橱窗里当众表演,作为广告供人围观,这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父亲出狱后,狄更斯曾经短暂地上过学,但很快因为贫困再次辍学,15岁时成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学徒。

这种交织着美好与艰辛的童年令狄更斯难以忘怀,也由此对儿童产生了格外的关注,对儿童的不幸抱有深切的同情,并把自己的童年经验作为生活原型融入了创作当中。可以说,大卫就是艺术化了的狄更斯。

在小说中,大卫的童年以继父摩德斯通的出现为分界线,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里,大卫的生活是温馨幸福的,有母亲的呵护,有女仆裴果提的陪伴,他可以信任这个世界,放心地成长——正如狄更斯可以自由阅读的童年。后一个阶段,大卫被继父送进了寄宿学校,校长蛮横而残暴,后来又到工厂里当童工洗瓶子、贴标签,受着剥削和虐待——这些黑暗生活也是狄更斯所经历过的。大卫凭借自己的善良、诚挚、勤奋的品格,以及自强不息、积极进取的精神,最终从一个孤儿成长为具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作家,收获了成功的事业和幸福的家庭,这既有和狄更斯的人生的相似之处,也寄托着狄更斯的道德理想。

狄更斯对大卫的刻画是出于自我表达和本能的需求,在大卫身上,我们看到狄更斯对儿童的关怀和希冀,他希望儿童能够生活在和谐友爱的环境中,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成长为乐观、温和、高尚、对社会有用的人……这种美好的愿望让故事由衷的动人。

将生活人物绘成艺术形象

《大卫·科波菲尔》既然是一部半自传体的小说,那么小说中的不少人物自然也是有生活原型的。不过,狄更斯并不是单纯地临摹生活,而是发挥想象力,利用生活素材进行了再创造。

米考伯夫妇

狄更斯把自己父母的某些性格糅进了大卫的房东米考伯夫妇身上。

狄更斯的母親伊丽莎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之一,但狄更斯在自传中提到她时,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关于母爱的描述。尽管伊丽莎白在狄更斯童年时给了他知识上的启蒙,但她也曾铁石心肠地把狄更斯送到他憎恶的黑鞋油作坊里去当童工,这让狄更斯久久不能释怀。或许正是童年的心理创伤,促使狄更斯给大卫设计了一个孤儿的身份,让他善良的母亲早早去世,然后创造了米考伯太太这样一个人物——爱慕虚荣,常常炫耀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辉煌的娘家;能力低下,不懂持家之道,又经常大吃大喝。滑稽的米考伯太太顶替了大卫母亲一职,让狄更斯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对她进行观察和讽刺。而负债的米考伯先生,又何尝不是在影射狄更斯自己的父亲呢?米考伯夫妇背了一身债,他们会因为经济拮据而抱头痛哭,可是转过身又会开心起来,这种“债多不愁”的乐天主义,也和狄更斯的父母相像。

裴果提

在小说中,真正代替母亲给予大卫母爱的人,是女仆裴果提。

裴果提是狄更斯童年母亲意象的升华,她没有充满魅力的外貌,但善良、淳朴、真挚,无私地给予大卫温柔和爱。在大卫被继父毒打、锁在房间里时,母亲不敢去看他,只有裴果提去安慰他,隔着门给了他一个吻;在大卫从寄宿学校回到家里时,是裴果提给了他热情的拥抱,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裴果提坚定而温柔的爱,让大卫在困苦的生活中看到了一丝阳光与希望。可以说,这个人物的塑造承载了狄更斯对母爱的强烈渴望,他把自己不曾获得的爱借由裴果提这个人物给予了自己在作品中的化身——大卫。

狄更斯出身贫苦,对处于受压迫地位的普通人抱有更多的同情,认为他们的道德情操要高于那些统治者、压迫者。所以,不只是女仆裴果提,还包括她的哥哥裴果提先生,以及哈姆等人,都怀有一颗诚朴、善良的心,狄更斯用自己的作品对他们进行了赞美。

朵拉

朵拉这一人物的原型,是狄更斯的初恋情人玛丽亚。

玛丽亚是一位美丽多情的少女,总能吸引众多异性的追求,也是狄更斯心中的女神。与现实中求婚玛丽亚被拒不同的是,在小说中,狄更斯把玛丽亚写成了天真烂漫的朵拉,成为大卫的“小花”,并和大卫结婚。狄更斯曾经在写给玛丽亚的信中说道:“我想你一定已看到,朵拉这个人物整个风貌的点点滴滴有时都是你往昔的化身。”

有趣的是,在小说的设定中,朵拉是非常美丽可爱的女孩,而在读者这里她可能没有艾妮斯那么受欢迎,原因很简单,朵拉过于虚幻了——或者说,她只是作者的幻象,而不是一个让人感到有血有肉、有真实生活的人。朵拉像一个小精灵,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没有生活经验,缺少生活能力,她承载了大卫炽热的爱情,却难以和他有势均力敌的互动。最终,大概狄更斯也意识到,自己在朵拉这个人物身上更多地投注了自己对初恋的热情,她并不足以支撑故事的发展,于是只好让朵拉去了“天堂”,也让她的形象永远定格在了年轻美丽的时刻。

艾妮斯

艾妮斯是大卫的第二任妻子,她美丽、聪明、勇敢,给饱受挫折的大卫以坚定的支持,是狄更斯心中的完美女性。要理解艾妮斯,就不能不提到狄更斯的妻子凯瑟琳。

凯瑟琳是狄更斯做记者时的上司的女儿。狄更斯出身贫困,对于贫穷艰辛的童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凯瑟琳则来自幸福安稳的中产阶级家庭,她温柔文静、心灵手巧,善于烹饪,精通音乐和法语,又见多识广,会处理社交和经济事务,正是狄更斯所需要的“贤妻良母”。而凯瑟琳也被狄更斯的才华所吸引,二人相识后很快便走到了一起。凯瑟琳本是报社记者、舞台剧演员,婚后逐渐以家庭为重,成了狄更斯的得力助手,二人也度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甜蜜时光。

在小说中,艾妮斯美丽端庄、大方得体、头脑聪明,有敏锐的洞察力,坚强的性格和意志,宽容博爱的心肠,是大卫的精神依托和知心朋友。艾妮斯对大卫抱着深沉长久的爱,大卫也在朵拉去世、自己经历了许多困难之后,意识到自己对艾妮斯的爱,两个人终于从朋友变成了爱人、夫妻。可以说,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事业上,艾妮斯都是大卫最理想的人生伴侣。而完美伴侣,大概也正是凯瑟琳在狄更斯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

讽刺的是,《大卫·科波菲尔》创作于狄更斯和凯瑟琳感情尚好之时,后来二人却走向了决裂。凯瑟琳的一生大概就是为狄更斯奉献的一生,她在婚后十五年的时间里生下了十个孩子,还经历过两次流产。因长年被困在生育和家务之中,凯瑟琳失去了年轻时的魅力,而事业有成的狄更斯开始频频指责凯瑟琳,在认识了年轻貌美的女演员艾伦之后,更是想把凯瑟琳送进疯人院——这样就不用支付离婚赡养费了。也许,在让小说中的男女主角“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时,狄更斯和凯瑟琳都不曾想到,现实中的“大卫”和“艾妮斯”的爱最后会消失吧。

刻画人物的技巧

虽然《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人物被评价为扁形人物,但其实狄更斯并没有敷衍地对待他们,反而非常注重对人物典型特征的描写,如通过外貌、语言、动作等描写,将人物刻画得生动具体、惟妙惟肖。

以米考伯先生为例,他是一个经济拮据又好面子的双面人物形象。大卫第一次看见他就注意到他衣衫褴褛,但是他却在外套外边挂着一个单眼镜,戴着衬衣硬领,包括后来经常出现在他手里的手杖,都表明米考伯先生为追求上等人的体面而做出一副绅士的样子,但实际上债务缠身的他怎么努力也装不像。米考伯先生是个乐天派,即使被追债时痛苦不堪,但过不了多久,他又擦亮靴子体面地出门了,狄更斯对米考伯的外貌、动作、神态等描写,让这个人物栩栩如生,也让读者忍俊不禁。

还有姨奶奶贝西,她博爱、善良、仁慈、心软、重感情,但又脾气古怪。姨奶奶贝西的古怪,首先在她稀奇古怪的装扮上,如在帽子上扎着毛巾,戴著种园子的手套,披着收税人的围裙一般的口袋等。她的言行举止也很怪,在大卫出生前,她断定大卫母亲一定会生个女孩,等医生告诉她确实是男孩时,她竟在羞辱了医生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性格更是怪,总是对驴特别敏感,经常被门前草地上经过的驴困扰,随时准备冲出去和驴搏斗或者痛打赶驴人……通过这些外貌、语言、行为等方面的描写,一个固执、滑稽的老妇人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除了善于抓住人物的特征,狄更斯也很擅长运用夸张、比喻、想象、对比等手法,突出人物特质,表现人物形象,哪怕他们性格单一、缺少变化,也能让读者相信,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比如在写到希普时,狄更斯借大卫的眼睛观察到他那双又冷又湿的手,说他的手在书上留下一道道又粗又湿的印记,好像有蜗牛爬过一样,把希普的包藏祸心冷冷地展示给读者。再比如写到继父的姐姐摩德斯通小姐时,说她常带着一个钢制的钱包,合上的时候咔嗒一声,像是狠狠地咬谁一口,把一个没有生命的钱包都写活了,更突出了其主人的冷酷残忍。大卫跟着裴果提到她的哥哥家去玩时,看见渔民裴果提先生从海上作业回来,他的黑脸被热水一烫,立刻就发红了,让大卫觉得他和虾蟹有某种相似之处,这种奇妙的想象力充满了童真童趣,也让人仿佛真的看到了裴果提先生的面庞。

在《大卫·科波菲尔》中,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是泾渭分明的,狄更斯也有意识地对他们进行了对比。比如大卫和希普:大卫诚实、善良、勤奋好学、积极进取,凭借真诚的为人和不断地努力,最终收获了幸福;希普卑鄙、虚伪、狠毒,他费尽心思想要霸占不属于自己的一切,最终一无所获。两个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的对比,让我们看到狄更斯弃恶扬善的愿望。再比如裴果提一家和斯蒂福一家的对比:尽管裴果提一家生活贫困,也没有接受过教育,但他们心地善良,热情仁慈,愿意照顾他人,哈姆为了营救有夺妻之恨的“情敌”斯蒂福,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多么高尚的灵魂;反观斯蒂福一家,斯蒂福先生富有、聪明、有能力,却伤害他人获得乐趣,他的母亲和姐姐则自私残忍、看不起穷人,无视弱者的痛苦,令人唾弃。这种善恶对比,也清晰地彰显了狄更斯的道德意图,使作品更具有感染力。

在《大卫·科波菲尔》中,狄更斯对人物的刻画是不遗余力的,对人物的塑造也是独树一帜的,这些人物虽然没有多么深刻和复杂,但他们足够鲜明、足够生动,正是这种生命力深深地打动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也成了文学史上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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