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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孩子远离手机,可以吗?

2021-04-29向治霖

新华月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用户

向治霖

不久前,教育部的一纸通知登上热搜:根据要求,全国的中小学生“原则上不得将个人手机带入校园”。

“恩怨”的历史很长了。自从手机普及后,学校就警惕着学生的手机,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在2000年后,上过中小学的人或许记得,那些在课桌底下盲打键盘的快乐时光,以及手机被“没收”时心中的绝望。

真正有趣的,是教育部发出通知后,网络评论一边倒夸赞。好评占了大多数,甚至有言论说:“应该把‘原则上三个字去掉,改为强制。”

评论的人们并不是“老迂腐”。甚至,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是当年躲着老师在课上偷玩手机的人。今天的他们为此叫好,让人想到罗大佑的天问:“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一个“未命名”难题

改变是有道理的。

教育部的新规,要把手机阻挡在校门之外,支持的意见出奇地统一。这些意见认为,当下的学生沉迷手机太过,会影响学习。有人自嘲说:“大人都控制不了自己沉迷手机,小孩更难。”有的人旁征博引,论证“沉迷手机真的会让人变笨”。

凡事都有“但是”。在讨论中,有人也提到了,手机不是洪水猛兽,移动互联网更是未来趋势,教育部类似的规定,是不是在拒绝潮流呢?

如果回到十年前,后一个质疑的观点,恐怕才是主流意见。确实,移动互联网是当下最亮眼的产业,它大幅度改善了人们的生活,而且还将继续发展。

尤其是最近一年多来,疫情期间,移动互联网表现优异。在教育行业,网课大面积普及,直播授课成为新的风口,它们弥补了停课的缺陷,否则疫情的危害影响更大。

既然好处是明显的,怎么能说扔就扔?

没有人否认,互联网有着诸多好处,也没有人否认它的光明未来。但是,要不要把手机交给孩子?受此一问时,大多数成年人都会思忖,现在的互联网,似乎有隐隐的不对。

但这种感受无法总结,最终被推诿给“沉迷手机”。但要知道,“沉迷”不是今天的现象。十多年前,第一批网瘾少年出现时,社会也没有完全移祸给互联网。

这个“隐隐的不对”,就连互联网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们面对着一个问题,它甚至还没有名字。”在网飞的纪录片《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中,谷歌前设计道德伦理学家特里斯坦·哈里斯说道。

这是一部不算大热的纪录片,但在豆瓣网上,有两万多条评论,评分达到8.7分。纪录片团队采访了一众技术人员,他们来自谷歌、推特、脸书、IG等巨头。专家们面对镜头,笃定地说,在技术层面上,绝对不存在坏人——技术本是为了向好发展,没有人的想法与此相反。

但是,问题出在哪里呢?

论“产品”

“我们都注意到,互联网带来了太多便利,它幫助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找到器官捐献者,它让人们的联系变得方便,这些都是惊艳的创举。”知名软件Pinterest的一名专家在片中说道。

互联网从积极的一面,产生的类似好处,可以一直列下去。

话锋一转,这位专家表示:“对互联网消极的一面,人们过度地忽略了。”

即便在当下,互联网的负面效应日益凸显,人们也无法找出症结。又或者,找出的症结被轻易驳倒。比如说,从推荐算法产生的个性化推送,令用户只看到想看的信息,由此形成了“信息茧房”,分裂了社会共识,加速观点分化。

“信息茧房”被诟病已久,可是,如果放弃推荐算法,互联网的“智能”则消失大半,由此带来的便利也不见了。因噎废食,显然是不行的。

另一个争议已久的问题,是互联网造成的隐私泄露。人类历史上从未像今天这般,每个人最私密的东西储存在大公司(第三方)手中。甚至,它们会被第三方利用,最终定位到用户自身。

然而,这个问题依然无解。互联网的技术决定了,用户与服务器之间,单纯是数据的发送、请求、分析与回应的关系。最悲观的观点是,人类或许要放弃隐私权。

无论“信息茧房”,还是“隐私泄露”,它们都近于一种抱怨。由于缺少解决手段,不能对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有所启发。

要试图找到问题的根源,《智能陷阱》的团队引述了一种颇为新颖的说法。它从商业的角度阐述为:“互联网的产品是什么?”

人们获得了互联网的服务,但却没有支付费用。那么,是什么支持着庞大的巨头“996”加班呢?谁在支付其中成本?

答案不难想见:互联网的真正用户,是广告商。

“如果你没有花钱买产品,那么,你就是被卖的产品。”这句话在片中被重点标注。是的,所谓的“互联网用户”,并不是真的用户。

值得玩味的是,影片指出,全世界所有的行业中,只有两个行业,称呼自己的用户为使用者。它们是互联网和非法毒品。

所以,每一个上网的人,他们的注意力成为产品,而广告商是为此买单的用户。盈利的逻辑如此:互联网公司博取人们注意,再将“产品”打包卖给真正的用户。

这么一看,“隐私泄露”就是伪命题了。互联网并不服务上网的人,他们的数据本身是交易工具,必须要获取、加以利用,这几乎是天经地义的。

“信息茧房”有利有弊,但它考虑的,也从来不是用户。推荐算法要发展的,本质不是对个性化用户的精准服务,而是对广告商精准推送广告的服务。

套用一句流行语:我们在网上获得的免费服务,是用最贵的代价换来的。

工具说

只要是上网的人都能感受到,今天的互联网,越来越善于博取关注。从影片中阐述的商业角度看,它变得合情合理了。

网络媒体是最明显的例子。做内容的人,赶上了美誉为“互联网思维”的快车,但读者并非不反感。短短几年,“标题党”从有趣变成恶俗,成了过街的老鼠。网友之间的交流,成了“分享你刚编的故事”。《智能陷阱》中将此概括为,我们从信息时代过渡到了虚假信息时代。

但真假似乎不重要了。人们明明知道,网上充斥着假照片、假视频、假新闻,却还是沉浸其中。甚至,内容越假越奇葩,网络媒体越挣钱。

互联网改变了媒体生态,获取关注是第一位的。内容不再是面向读者,因为“互联网思维”,它们真正的用户也是广告商。对读者的尊重不值一提,读者不过是代售的商品。

标题党因此容易理解了,它只为博取关注而已。中文互联网有一个词:“流量时代”。它精准地总结了这门生意,流量,就是财富。

流量时代无谓好坏,我们都已经被裹挟其中。但这还没完。

对注意力的追逐,不仅是要提高数量,还要提高质量——吸引用户的时间尽可能长。

要如何留住用户的注意?在中文互联网,微博是划时代产品。此前,从未有过“XX控”。但在微博崛起那年,“微博控”开始盛行。它与博客的区别是,获取信息更加便利,只需轻轻一点,替换了从前搜索、浏览、点击观看的习惯。

信息流因此盘活起来。每一分一秒,时间轴上,都有友人的动态更新。这个速度越来越快。到了“个性化推送”的时代,抖音上有刷不完的视频,它们排队要进入你的手机。操作也更方便了,只需轻轻地往上一划。

从微博到抖音,手机为何让人上瘾?《智能陷阱》中,来自技术行业的专家提到,社交媒体的原理,和赌场里“老虎机”的原理一致。

它们都利用了人性的脆弱,撬开了注意力的市场。

其共同点是,用户永远不知道,当他启动老虎机/社交媒体时,下一次会看到什么,得到什么礼物。手机还更胜一筹,它是一台一直在人手边的“老虎机”。

我们对手机的认识已经落后,它早不是一台通讯工具,而是一台随时唤醒用户欲望的“类赌博机器”。

手中的“怪物”

“如果它只是一个工具,它就不会对你有所欲求。”纪录片中,特里斯坦·哈里斯说道。但显然的是,如今的互联网企业,正在想尽办法,让手机更容易使人沉溺。

十多年前的“网瘾少年”和今天广大的“手机成瘾者”,区别就在于这份欲求。

网瘾问题最早出现时,常见的一种辩护观点是,网络只是一把双刃剑。有人用它做好事,制造创举,有人用它做坏事,反噬自身。所以,应该反思的不是网络,而是使用网络的人。

更进一步,网络游戏使人沉迷,但在人的青春期时,钢珠、沙包、弹弓……哪个不曾使人着迷?一代人有一代人沉迷的东西,因此,网游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在十多年前的网络时代,这话没错。但它在当下还成立吗?

沉迷网络的客体,从电脑转移到智能手机。它不再是被放置一旁、默默等待开启的机器。它就在用户身边,是用户随时可及的丰富可能,一个盛满了诱惑的潘多拉盒子。

不仅如此,数十款App“群芳竞艳”,不停地发出推送,它们竞争着你的注意。当你点击屏幕时,几百号人研究的最先进算法,亿万条数据中整理得来的逻辑,都试图让你一直盯着屏幕。

人的注意力当然是可控的,但用户与互联网公司之间,是一场严重不平等的竞争。

支持“工具说”的人,认为手机与钢珠、沙包、弹弓没什么不同,他们或许忘了,代码从来不是一个工具而已。特里斯坦·哈里斯在片中说,如果是一个工具,比如榔头,它只会等着我使用它,但它本身没有任何目的。

而一段代码的产生,在它最早被设计时,就是带有目的的。

另一方面,代码从来不是中性的,它考虑的从不是全部事实,而只考虑设计者为它添加的参数而已。比方说,设计者敲下代码时,可能考虑到產品的方便性、相关用户的精准性,但是,他绝不会考虑到,这对使用者是否有利。

如果将这个场景拟人化,那将多么奇怪。一个每天与你见面,甚至整天在一起的人,他给你“喂食”,却从未想过,这对你是否健康。

假设一个人,容易冲动,带有目的,且道德(设计)有缺陷。按照常识,我们会将他教育矫治。不是吗?

但是,当“这个人”是手机、移动互联网时,用户们无法改变它了。甚至,不是所有人意识到问题存在,只觉得有“隐隐的不对”。那么这时,至少让它离孩子远一点,皆大欢喜。

(摘自《南风窗》2021年第4期。作者为该刊记者)

■ 本栏责任编辑 朱湘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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