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佳灿，周 雯

(四川师范大学 服装与设计艺术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1)

盘扣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是民间工艺艺术中耀眼的存在。作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中国传统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盘扣应该发挥其独特艺术价值，提升“中国风”服饰的国际竞争力。

随着中国传统元素在现代服装设计中的广泛运用，盘扣的造型越来越丰富。目前，盘扣创新设计的主流方式是改变款式和材料，而盘扣与服装空间关系的再构建，即盘扣在服装中的排列布局设计，也应该成为盘扣创意表达的有效方式。如若能二者兼顾，相信盘扣的设计空间会愈加宽阔。因此，本文就盘扣的设计途径和排列布局进行了深入剖析和探讨，并以一字扣为例进行了个案设计和分析，为中式元素在现代服装中的创新设计探索新思维新方法。

1 盘扣的历史与分类

1.1 盘扣的历史

盘扣的形成和演变贯穿整个人类发展史。其前身为绳结，最早作为一种工具来辅助记忆，到后来演变成“带结”出现在服装中。“带结”长短、宽窄各异，但大多用在腰部,且数量基本都为一条，由身后系于身前。“带结”在不同服装中的结构变化催生了盘扣的萌芽[1]。

盘扣在唐朝中期已被应用于圆领袍服，衣领处2对，门襟处1对。在宋代贵族服饰中盘扣被广泛使用，以黄岩古墓出土的圆领梅花纹罗夹衫为例，右外领和衣襟2对，左侧衣衫里层2对。到了元代，盘扣普及民间，且造型渐渐丰富，开始将功能性与装饰性相结合。明清时期，满族入主中原，服饰廓形渐以窄衣为主，盘扣逐渐走向兴盛，成为主流的门襟闭合件[2]。民国时期，旗袍的盛行更是把盘扣推向了鼎盛时代[3]。

相较于唐、宋、元这几个时期相对局限的排列布局方式，明、清、民国时期服饰形制的改变使盘扣应用位置、数量、排列方式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盘扣的应用部位延伸到肩部、腋下、袖部、开衩等多处，数量由一枚到十几枚不等，排列方式上虽依然讲究规律感，但因组合方式的不同，而富有节奏和韵律感。

1.2 盘扣的分类

盘扣样式不胜枚举。常见盘扣可根据其造型、材质、工艺、结构、对称性、题材等分为不同类别。从造型上可分为直盘扣和盘花扣，从材质上主要分为布扣和皮扣，从工艺上可分为软扣、嵌丝硬扣和填芯扣，从结构上可分为对扣、三花扣、双头扣等，从对称性上可分为对称盘扣和不对称盘扣，从题材上可分为文字扣、动物扣、植物扣、几何扣等。盘扣的多样性展现的不仅是人们对美的不懈追求，更是人们委婉抒发情感的一种方式。

2 盘扣常见设计途径

盘扣是中国传统服饰中较常用的一种设计元素，其从古代结绳工艺而来，承载着上千年的文化底蕴，伴随时代变迁，造型及功能都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如今，盘扣技艺更是显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态势，在很多现代设计中盘扣的装饰性大于实用性[4]，甚至功能性与装饰性也可分离开来，往不同领域拓展。以下解析几种常见的盘扣设计途径。

2.1 造型的丰富性

外观的感染力最为直接，所以造型设计一直是盘扣创新的主流方式。自盘扣技艺传承的几千年来，其造型一直保持古朴、敦厚、素雅的风格。传统盘扣形态基本都来自于中文谐音或图形的吉祥寓意，以此表达人们对生活的期盼。但随着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大众对于文化类产品的注意力相对分散，且“求异”心理强烈，因此，在盘扣原有造型基础之上融合各种新颖手段，丰富更多样式的创作模式应运而生。在这个模式之下有3种方式较为普遍。

一是将流行的新生事物作为灵感来源，再加以夸张、抽象、写意和不对称等手法，使盘扣造型不受具体物象形态的约束，并融入到现代设计之中，使之“肆意”发展。

二是盘扣的二次改造变形。盘扣所用的主材是影响其造型、风格的重要因素，是设计构想物化的重要载体，因此盘扣的增形处理和减形处理也是丰富盘扣样式的常用手段。增形处理，即用一种或多种材质在现有的造型基础之上进行缝、绣、贴等设计手段，使之形成更立体、更有层次、更具肌理感的艺术效果。减型处理，即按照设计需求对现有盘扣造型进行一定程度的破坏，如水磨、抽纱、撕破、剪切等，使盘扣造型呈现粗狂或残缺的美感。

三是改变盘扣的立体效果，从单一的立体到多样的立体。这种方法取决于制作袢条的材料，袢条裁剪的厚度以及袢条的形状。

2.2 材料的多样性

盘扣制作材料的变化也是丰富其造型的重要方法。中国人“惜物节用”的思想影响着生活的方方面面[5]。因此，过去制作盘扣的材质常是制衣所剩布料，几千年来差异不大。特殊材质多应用于盘扣的纽头位置，用于彰显身份地位，常见于宫廷服饰。清宫旧藏的明黄色绸绣绣球花棉皇后马褂中，缀铜鎏金机制币式婴孩扣4枚，铜鎏金錾花圆扣1枚，可谓独具匠心。今天，服装设计品牌如雨后春笋般相续涌现，每个设计师几乎对中国传统文化都有着不同的见解。不少品牌在盘扣材质的选择上极尽巧思，国际品牌LV、阿玛尼，及国内品牌乌丫、花木深等[6]，已不仅限于使用棉布、麻纱、皮革、丝绸、金银丝线等传统材料，毛线[7]、运动绳带、金属材质、藤编、草编、棕编、纸编等材料也被应用到盘扣设计中[8]。这些盘扣造型上虽与传统的盘扣并无大的区别，风格质感却不同，各种元素之间的碰撞形成超强的故事性。

2.3 工艺与技法的创新

另外，盘扣造型也会随工艺的革新而发生改变，如中国结编织与盘扣技艺的融合、毛线编织与盘扣技艺的融合等[9]。盘扣工艺与技法的创新见图1，由图可看出，在云思木想品牌服装中，使用中国结编织技艺制作盘扣，不仅巧妙的使盘扣连接成一个整体，还形成了更具传统韵味的盘扣造型[10]；在Thursday Island品牌服装中，毛线编织与盘扣结合，其特殊的盘旋、环绕方式及颗粒感肌理效果，使盘扣形成了在技法、结构、造型上的创新。

图1 盘扣工艺与技法的创新

3 盘扣与服装的空间表达

空间关系是指各实体空间之间的关系，空间设计是利用易调整、易变换位置的东西对整体风格进行塑造和布置[11]。盘扣作为独立的服装配件应用于服装中，其所处的位置，面积大小及排列方式是可以自由变换的。在不考虑自身造型的情况下，盘扣的这些排列布局方式将会影响服装的整体构思和造型效果，而这种影响就是盘扣与服装的联系，是盘扣与服装之间的空间表达[12]。

3.1 调整盘扣排列布局的必要性

美国设计理论家维克多·帕帕纳克指出，设计的目的与初衷应立足于如何唤醒公众意识，从而使人的价值和尊严在社会中得到承认与重视，利用设计手段推动社会进步既是设计应当承担的社会责任也是社会价值意义所在[13]。

目前，服装的盘扣创新设计模式多是寻找盘扣在造型、材料、工艺等方面的发展。这些途径对盘扣的传承起一定积极作用，却仍是盘扣内部的对话，不能满足国内“新中式”服装浪潮的发展需求。盘扣的排列布局一直与服饰结构变化联系紧密。清代康熙年间的行服袍与常规中式服装中的盘扣布局方式较为不同，九对盘扣除分布领口、斜襟和腋下的五对外，短裾与掩襟连接处还有4对盘扣排列，作为皇帝的出行袍，骑射时可将衣襟扣在腰际，不骑马时将短裾与掩襟扣系在一起可作常服袍穿，这种盘扣的布局方式因“缺襟”设计而起，是其他传统服饰所不具备的，但可证明盘扣的排列、布局的变化具有可发展性。随着服装款式的更新迅猛，对服装个性和风格化的追求愈来愈高，盘扣与整体之间的空间关系更不能被忽略。盘扣在服装的分布，盘扣与盘扣之间的配合方式可以作为盘扣设计的另一个创意点，以此避免单一视角的审美疲劳。

3.2 盘扣在服装中比例、位置及排列方式的变化

3.2.1 从点到线、面的比例变化

一般来说，盘扣在服饰中处于附属装饰作用。传统盘扣灵活多变，款式繁多，但规格相差不大。选取常见对称盘扣及不对称盘扣各6对，求其长、宽平均值，对称盘扣规格长度平均值约为84 mm，宽度平均值约为27 mm。不对称盘扣长度平均值约为135 mm，宽度平均值约为65 mm。以中号旗袍为例，服装长度在850～1 150 mm之间,宽度在450～550 mm之间。因此，盘扣在传统服装中比例较小，呈现出“点”的形态。

由于盘扣所处位置常在极易看到的地方，是整件服装的视觉重点，所以在选择设计盘扣样式时，应关注主次、疏密的对比和视觉冲击力的表现。随着现代设计对于盘扣装饰性需求增大，“新”的盘扣造型必须突破以点装饰服装的传统形式。若改变单个盘扣造型的面积和体积，形成以“线”“面”等形态出现在服饰中，就可能成为整套服装的设计亮点，赋予服装新的生命[14]。

传统一字扣是形成“线”的最基础造型，将袢条部分拉长至若干倍，装饰在服装的宽阔位置，就能增加大众对其的关注度。盘扣在服装中“线”的表达见图2，由图示出此设计既别致又具有规律性，与服装简约的气质相得益彰；盘扣在服装中“面”的表达见图3，由图示出以抽象人物头像为元素设计的盘扣，其“扣花”图案面积达到普通盘扣的数倍，几乎占服装正面的1/3，此盘扣以“面”成为服装的焦点，造型的饱满感与面积大小的作用在这里一目了然。

图2 盘扣在服装中“线”的表达

图3 盘扣在服装中“面”的表达

当然，这2款变形盘扣在服装中不只是装饰效果，同样也起到功能性作用。图2中的盘扣虽未主要使用其经典的扣合功能，却展示了固定功效，将大翻领、袖口固定在衣身上，能使服装的廓形稳定，无较大起伏；图3中的盘扣处在衬衫领口位置，既具扣合功效，又似图案点缀，是装饰性和功能性的融合。因此盘扣无论是以点、线还是面，应用于服装中时都应该考虑其设计意图，才能扩大盘扣的生存空间。

3.2.2 扩展盘扣在服装中的应用部位

盘扣在传统中式服装中的布局非常考究，最常见的是应用于领口、腋下、衣襟、开衩等处，多是功能性大于装饰性或二者并重。故宫博物院院藏的乾隆皇帝大阅甲胄名震中外，该甲由上衣、下裳、袖、护肩、护腋、前挡、侧挡几部分组成，穿着时用丝绦和盘扣连接成一个整体，盘扣在这套甲胄中不仅应用于常见的领口、衣襟、开衩等处，还连接名叫“前挡”“侧挡”的梯形衣片于甲上，在传统服装范围内，算是应用位置较为丰富的案例。

盘扣与现代服装碰撞，应该挣脱固定框架模式，根据不同款式灵活应用。当功能性为装饰性让位将其运用于特殊位置进行设计以表达不同服饰语言时，盘扣的存在更像是贴近于图案的装饰效果，考虑更多的是风格的一致性和整体美感，并不突出盘扣自身作用。但盘扣位置的些许调整，可在视觉上突出新鲜感和层次感。盘扣在现代服装特殊部位上的应用见图4，由图示出，当盘扣装饰在服装的翻领、衣袋、腋下、款式正面、裁片连接处等特殊部位时，便可给人出其不意的感觉。

图4 盘扣在现代服装特殊部位上的应用

3.2.3 从单一排列方式到多种排列方式

从历史文献和博物馆藏品来看，盘扣之间的排列组合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选取藏族、富宁彝族、汉族这3个不同民族的服装，对其中盘扣的排列方式进行展示。民族服饰中盘扣的排列方式见图5，由图示出，图5(a)为藏族红地织金锦上衣，其中5对一字形铜扣头盘扣分布于领口2对、斜襟处2对、腋下1对。图5(b)为富宁彝族的圆领对襟刺绣女上衣，其中盘扣排列方式为5对规律间隔排列于门襟处。图5(c)为汉族太极服，其中一字扣3对为一组，全身4组规律排列。总结得出，在传统服装整体布局中，盘扣形成“线”“形”点缀服装，2～4粒扣为一组呈等距排列是最常见的形式。

图5 民族服饰中盘扣的排列方式

调整排列方式的途径，既可以是调整盘扣间的距离和使用数量，又可以非常规排列，随意变化。

密集排列是改变盘扣常规间距的方法之一，选择基础一字扣来设计服装造型，同样是拉伸传统盘扣袢条长度，却能与此前单个盘扣的“线”在服装中的表达效果大不一样，其特别之处在于打破了传统的排列方式，一是在单件服装中使用较多数量的盘扣，二是间距紧密，三是将其组合铺满服装正面，给视觉呈现一种整体感。盘扣在服装中的密集排列见图6，由图示出，一根根简单的盘扣，形成了面，在细微变化之中展示了点睛之美。

图6 盘扣在服装中的密集排列

无规律排列更具灵活性和开放性，其随心所动的方式能创造出源源不断的新鲜感，使造型不受限制，更为生动。一字盘扣在服装中的无规则排列见图7，由图示出，基础一字扣无规则地放置于圆领卫衣上，正面5颗盘扣随意摆放，肩部2颗盘扣规则有序排列，一动一静的表现手法让简约的盘扣与普通的款式相得益彰。

图7 一字盘扣在服装中的无规则排列

多种样式的盘扣在同一件服装中进行组合搭配也是改变盘扣排列方式的一种途径。盘扣样式繁多，在形态、肌理、立体效果、面积大小等方面都存在差异。这些盘扣的交错组合使不同风格和质感碰撞融合，形成不同的纹饰效果，让服装永远充满亮点。

3.3 国际发展趋势

时尚品牌的审美通常具有独到性和预见性，引导着未来的流行趋势。2019年秋季秀场，当代设计师品牌Le Fame以致敬2020故宫建成600周年为主题，推出了盘扣等中式元素与现下流行文化相结合的系列作品[15]。Le Fame品牌2019秋季秀场见图8，由图示出，在此系列中，盘扣的排列布局设计非常夺人眼球，其中盘扣作为肩带的设计理念让人感觉耳目一新，其位置、比例、排列方式的调整与服装主体完美结合，呈现出别样的复古情怀。Altuzarra品牌将拆解过的旗袍元素带到了2020秋冬巴黎时装周中[16]，盘扣在此系列中的设计更为简洁，只取其扣门、扣结部分，“点”状密集排列。中式的柔美、西式的洒脱在现代时尚设计师的手中成就了女性精致，盘扣的排列布局在现代服装中的创新设计仍有很大空间。

图8 Le Fame品牌2019秋季秀场

4 一字直扣的创意性表达

在现代创意女装中，以创新盘扣造型作为设计点的服装层出不穷，样式复杂的盘扣能通过图案的变化来展示服饰不同的风格，要单纯体现排列布局带来的视觉震撼，基础造型的盘扣是较为合适的选择。一字盘扣在服装设计中的创意性表达见图9，由图示出的原创个案设计作品选取最简单的一字型盘扣，采用所列举的各种调整方式，如面积大小、应用位置、排列方式等，表达在风格统一的系列服装设计中。这样，既保留了大众对传统盘扣标志元素的认同感，又突出了简单盘扣用排列布局的方式展现的多元化和视觉丰富性。由此可见，这些调整方式不仅可独立存在于某一服装，还可组合出现在系列服装中，并将不同功能合并，更好的为服装主体服务。一字盘扣在创意服装设计中的应用分析见表1，由表示出系列设计中一字扣的应用位置、排列布局方式以及设计意义。

图9 一字盘扣在服装设计中的创意性表达

表1 一字盘扣在创意服装设计中的应用分析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盘扣以相对固定的形式存在应用于服装服饰中。但当时尚化进程的脚步加快，大众审美水平越来越高，盘扣创新设计开始从多个维度进行。盘扣排列布局的调整在不改变本身结构的同时，增添了服装的趣味性和层次感，就连基础的一字扣都能在服装设计中不断创造新花样，使统一之中有变化，端庄之中见灵巧。同时，排列布局的调整能在一定程度上开发出盘扣的新功能，如固定功能、缩减省量功能等。因此在传承和创新盘扣样式之时，不单是要将工匠精神和拓展的思维赋予每颗盘扣，也要发散到其所在的载体和空间。

5 结束语

造型、材质和工艺的创新固然是盘扣有效的设计途径，但通过案例分析和创新实践得出，改变盘扣在服装设计中排列布局的比例、位置和排列方式，对盘扣与服装的空间进行创意表达，同样也是盘扣运用于服装设计的重要因素。盘扣兼具实用功能和艺术价值，一盘一纽间蕴含着东方之美，凝聚着中华服饰文化。盘扣的创新应用是传统元素与现代审美的碰撞，是民族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必然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