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东

这是一个寒气逼人的冬夜。皖南徽州“剿匪”指挥部的餐厅里正在举行庆功宴会。餐厅里酒气扑鼻，烟雾缭绕，到处是嘈杂的喧闹声。酒过三巡，皖南“剿匪”总指挥部一名主官手端酒杯，醉醺醺地说：“诸位，诸位，这次有劳诸位报效党国，矢勤矢勇，与剿匪主战连通力合作，英勇清剿，不仅捣毁了匪巢，还打死了——嗯——是摔死了——，嗯——不，更确切一点说吧，是烧死了匪首刘奎。让我们为今日的告捷，来日的再捷，干杯！”话声未落，全场起立，举杯狂欢。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轰——轰——轰”连声巨响，地动山摇。有人一杯酒刚咽下一半卡住了;有人手直哆嗦，酒杯瞬间落了地……整个餐厅乱成一团。接着又传来了阵阵“哗——哗——哗”山鸣谷应的爆炸声。一排排子弹从指挥部的屋顶飞过，发出“霍——霍——霍”声音。餐厅里的人，有的钻到桌子底下，有的跳窗窜逃……但见这位主官惊慌失措地抽出手枪，顶上子弹，一个劲地叫嚷：“镇定，镇定……”仓皇中，他一脚跨出餐厅大门，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迎面跑来：“报、报告长官，溪、溪坑弹药仓库被共军游击队给炸了……”“什么？”他倒吸了口气，后退时差点绊着门槛摔倒，嘀咕道：游击队早被打散了，队长也被烧死了，怎么今天又来了游击队？还炸了我的弹药库？……

皖南事变后，刘奎孤军作战在皖南山区重建起一支新四军地方武装——泾旌太游击队（皖南游击队），也称“黄山游击队”，活跃于歙县、旌德、太平、泾县等大山里，从而引起了敌人的重兵“围剿”。“围剿”中一名叫王恭山（王昆山）的通讯员叛变了，当时他与刘奎等7人同住在小山棚里。叛徒趁大家熟睡之际，开枪杀害了战友，刘奎眼疾手快打退了叛徒，但身上中了两枪，昏了过去。苏醒时，他猛然想起叛徒王恭山一定会带领敌人来“围剿”。

刘奎挣扎着站了起来，吼着嗓子说：“我命令你们，快走！保卫中心县委机关要紧！”战友深知队长耿直秉性，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刘奎在井冈山斗争时身上3處负伤还打掉敌人一个班的英勇事迹……迟疑之间，刘奎见厉言催不动，就拔出了手枪，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脯严肃地说：“反正我的伤势很重，你们若不走，我宁愿一死也不拖累你们。”战友们见状，转身分散突围。

敌人越来越近，离刘奎只不过三丈远了。当敌人发现有人向山下突围，便一拐弯紧追在后面。刘奎为了使战友能够顺利脱险，举起手枪朝敌人屁股后射击。敌人没料到后面飞来一串子弹，一下子倒了好几个。刘奎暴露了目标，叛徒王恭山窜到高处，回头张望，惊叫道：“刘奎，是刘奎，是刘奎呐！”敌人一听是刘奎，个个都想邀功请赏，一窝蜂包抄上来。这时，刘奎正埋伏在一大团箬叶丛中，发现敌人已逼近了自己。说时迟那时快，他甩手打出一串连发子弹，几个敌人应声倒地。这一下，可把敌人打懵了，一个士兵朝着箬叶丛一阵猛然射击，狂叫着：“打死他，打死刘奎，打死刘奎！”

此时此刻的刘奎还击了一梭子弹后，便委身在一块大石崖的后面喊道：“谁敢上来，就用手榴弹炸死你！”话音没落便一个纵身跃下几丈高的悬崖……他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当敌人转过神来，便一窝蜂拥上箬叶丛，望着箬叶丛下面那悬崖陡壁，个个吐舌头，瞪眼睛。

刘奎又一次昏迷过去，唇干舌燥之间，他梦见了叛徒王恭山带着敌人疯狂搜山……苏醒时，他伸手抓了两把积雪吞进嘴里，顿时头脑清醒多了，慢慢地手脚也可挪动了，他自语道：“刘奎啊，刘奎，你是死不了的。”他咬紧了牙关，忍着剧痛，拖着一条沉重的大腿，一点一点地挪动，又藏进柴草丛中隐蔽起来。

搜山的 “剿匪”连长责怪叛徒王恭山：“我说你这个弟兄是怎么搞的？刘奎到底是不是在这座山上，你看走眼没有？”“我亲眼看见他就在这座山上，我在投诚国军之前还向他开了两枪，就算打不死也残废了，料定他不会跑得那么快。”王恭山一边向敌连长递烟点火，一边低头哈腰地讨好。“那么为什么不仅捉不着，也还没发现尸首呢？！”敌连长气势汹汹地问。“他、他已经摔死在悬崖底下了。”王恭山佯装庆幸的样子，呲着嘴。“胡扯！没那么简单，刘奎是天上奎星下凡，不到该归位时是打不死的，要活捉。”敌连长说。“如今你看该怎么办？”“放火烧山！”王恭山也怀疑刘奎没死。敌连长说：“好！现在就放火烧山，捉不到刘奎，打不死刘奎，难道还烧不死刘奎嘛。”

兰荫山是游击队经常出没的一座大山，柴草极盛，所以一点火，火势很快蔓延开了。刘奎伏在柴草丛中，听见一阵“呼呼隆隆”“噼噼剥剥”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浓烟冲天，驾着风的火舌正向山上乱窜。刘奎见势想跑，无奈双腿不能动弹，他机智地向四周搜索着，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大石崖，石崖后面有个炭壋，里面有不少积雪。他奋力向前爬去，翻身滚入炭壋。他还将脸庞埋在积雪堆里深深地吸了几口冷气。恰在这时，又刮来一阵大风，烈焰从他的头上呼啸着飞腾过去了。当他看着被烧得空旷旷的山场，心想：“自己还没跳出包围圈，敌人要是搜山怎么办？躺在这儿岂不是等死。”他再次挣扎着扶着一棵被烧焦的老松树，站起来向四周瞭望时，发现离身边不远的地方有条石板路。他现在只要跨过这条路就可以到达对面山里，跳出包围圈，摆脱敌人。

当敌人望着冲天的大火得意忘形之时，刘奎已悄悄爬过石板路，隐蔽在路下方的一大团藤蔓丛的深处了，只听见敌人一阵嘈杂的呼喊：“刘奎升天了，哈哈哈……”刘奎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来，骂道：“这帮蠢驴，个个都在白日做梦。莫慌，有我收拾你们的时候！”

过了一阵子，刘奎听听没有动静了，这才感到腿上的伤一阵钻心的疼痛，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唱着“空城计”。他已经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浑身直冒冷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刘奎只得慢慢地在地上爬行着，爬了一会儿，发现前面一株树上缠满了杨桃藤子，这是他和战友们用来充饥的“佳肴”。这杨桃经霜雨一打就会变甜，也会掉落在地面，说不定地上还掉了许多呢。这么想着，刘奎爬到树下一看，果然从败叶中找出了一捧杨桃，但大部分腐烂了。他顾不了这些，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第二天他在半山腰又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能吃东西真不少，玉米棒、落花生、蚕豆角、一堆堆的野果子，还有破衣衫，破棉袄，原来是个猴子洞。刘奎索性在猴子洞里住了下来。饿了，他就吃点猴子弄来的东西;渴了，他就喝点石崖缝里淌下的泉水。猴子起先只是远远地看着、叫着，后来也敢接近了。在这里，刘奎精心地护理起自己的伤口，他用从棉袄上扯下的棉花浸过泉水洗伤口，用随身携带的一瓶消治龙药膏来敷伤口。

多天以后，刘奎来到汤口附近地下交通站蒋裕民家，在这里召开了军事会议，从而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