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祎明

意大利羅马大学

来欧洲念书后，春节的团圆总是不那么容易实现，我便索性利用假期去探索那些未曾涉足的地区。今年正值自己在罗马的求学之路行将结束，我想再好好感受和探索一下罗马的历史与文化。

我在罗马居住了3年，城中仍然有许多宝藏之地未曾涉足。这座城市除了斗兽场和梵蒂冈这种世界级“顶流”，还有着数量众多的博物馆、教堂和考古遗址公园。那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都分散地被保存在不同的机构中。高等级文物众多，但是并不一定集中存放，这与意大利历史上长期的诸侯割据以及统一后的小政府传统不无关系。

意大利土地上曾经长期滋养着各式各样的割据政权，每个小区域各自为政。早期的博物馆建设多是依赖地方豪族的私人收藏，例如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梵蒂冈博物馆、罗马博尔盖塞美术馆等，这些博物馆的藏品在历史上要么是教皇私产，要么是美第奇等大家族的收藏。即使后来国家统一，强烈的地方主义情结也妨碍了文物的“调拨”，以至于意大利至今尚无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博物馆。

换个角度想，这也意味着在意大利的许多地方都会暗藏着惊喜，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师之作常常能在不经意间触手可及。

罗马建城的传说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那只哺育着两个孩子的母狼形象深入人心。原作品存放之地却略显低调——罗马市政博物馆。即使我在这里居住了数年，也才在这个假期第一次亲眼见到《母狼乳婴》青铜像的原作。

这座雕像由伊特鲁里亚人铸造于公元前5世纪，彼时罗马共和国刚刚诞生，还只是意大利地区的一个新生势力。在古代亚平宁半岛上，相传希尔维亚是Alba longa（阿尔巴隆加）的公主，她的叔叔篡权夺得王位后，为了防止公主留有后代推翻自己，便将她软禁在神庙里当女祭司。尽管女祭司不能与人结婚，但她却吸引了年轻英俊的战神马尔斯，于是他们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哥哥叫罗慕路斯，弟弟叫雷穆斯。国王闻讯大惊，遣人去绑架杀害两个孩子，但是执行者动了恻隐之心未下杀手，将孩子放在竹篮里顺着台伯河漂走。一只母狼将两个孩子捡回窝并用奶水喂养了他们。一段时间后他们被猎人发现，并带走抚养成人。猎人将孩子的身世告诉了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兄弟俩结交了一批少年勇士，夺回了王位并决定建设罗马城。

在意大利语中“祝你好运”有一种俚语表达方式：Bocca Lupo，它的直译即为“狼嘴”。

本就观众不多的罗马市政博物馆，在疫情期间又少了外国游人的光顾，这下我既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又可以在安静的状态下认真欣赏一下这尊艺术品了。

除了母狼雕像，这里还陈列有许多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在罗马数量最多的大概要数米开朗基罗和贝尔尼尼的作品，他们都曾受到教皇的赏识而在这里长期工作。

梵蒂冈圣彼得教堂中的《圣殇》近来的落差应当是最大的，往日里隔着防弹玻璃围观圣母的人们不见了，戴着耳机的旅游团早已被隔绝在了国境线之外，以前都是游人们围观圣母，现在只留下圣母与我四目相对。原作表现的是圣母将刚刚死去的基督揽在怀中，为了表现圣母的纯洁和崇高，米开朗基罗把圣母雕琢成了不老少女的形象。偏居圣彼得镣铐堂的是《摩西》，可以看到摩西的头上像小恶魔一样长了一对儿犄角，这是米氏根据当时误译版本的圣经所作。《被劫持的普罗瑟宾娜》矗立在博尔盖塞美术馆最显著的位置，冥王正在将普罗瑟宾娜劫持到地下世界，贝尔尼尼为了用大理石展现出人体肌肤的细腻与弹性，特别刻画出了女子大腿被冥王按压得凹陷的样子。还有《阿波罗与达芙妮》、将情欲与宗教神圣相结合的《特蕾莎的沉迷》

我拿着考古学专业的学生证，得以免费出入意大利境内的公立博物馆、艺术馆和文化古迹。也许几十年也难以遇见这种包场观看还免费的情况，想到这里我的内心自是一阵暗喜。在罗马狭窄的街巷中，我骑着自行车，一处接着一处地寻找城中那些孤独矗立的艺术品。

走着走着，不免想起小时候母亲带我漫步在博物馆中的场景。小学时每个月妈妈都会抽出一个周末，带我从天津去北京看展览，记忆最深的还是五年级时参观故宫，还有那一年，全家在西安度过的春节。可能我走上考古之路的启蒙，就是从少年时期的博物馆之行中慢慢发芽的吧

驻足在古老的雕像面前，甚至不知道是我在参观它们，还是雕像在凝视着这稀有的访客。即使从未踏出过罗马城，它们也已经经历了数轮黑死病和霍乱的大流行，参观者时多时少，在雕像的眼里，时下的疫情只不过是又一场暂时的挫折。

责任编辑：马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