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岩

放学的铃声一响，那道长长的电动门让开一道缺口，涌出潮水似的自行车。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从自己身边冲向前去，望天晓感到了自卑和孤独。

望天晓住在县城外的郊区，一个最需要拥有交通工具的人，却连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也没有。

父亲是个残疾人，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一只手，靠帮人送一个个煤球赚取分分钱。面对父亲日益苍老的身影，望天晓张了几下口，最后将爬到喉咙的奢求又咽下。

暑假，望天晓借来同学的自行车骑几天，却没承想，刚骑没两天，那辆自行车便不见了。

望天晓发疯似的跑遍了县城所有停放自行车的场所，街口、宿舍区的车棚、商店，都一无所获。一个提笔作文强说愁的小小少年，在这短短几天，对忧心如焚、芒刺在背、如坐针毡等词，有了切身体会。

闯了大祸的望天晓决定告诉父亲。

听见巷子里传来熟悉的板车声响，望天晓贴着墙根儿迎出去，父亲说：“明儿，你把这辆给人家抵过去。”望天晓这才看清，那长长的装煤球的车厢里，躺着一辆闪着星光的自行车。

第二天，来到同学家楼下，推着车的望天晓正要仰头喊，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自行车的龙头，还大声喊：“这是我昨晚被偷的自行车！”

一脸无辜的望天晓被送进了派出所。不一会儿，父亲赶来了，脸上身上，还沾着一块块来不及清理的煤灰。父亲一把将他护到身后：“这事不怪他——我儿子不是小偷！”可所有的人根本不相信这个拉煤人的说辞：那自行车是他送煤时在半路上捡的。

又一个暑假结束了，拉煤人的儿子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县重点初中的消息不胫而走。

开学前一天，望天晓见父亲从板车上搬下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你要读初中了——这个，不晓得你喜不喜歡？”这辆昂贵的自行车，对父亲来说，不知要用下巴抵着多少码成黑塔似的煤球，爬上多少层拐弯抹角的高楼。他鼻子一酸，低下了头。

父亲误会了儿子的意思，见儿子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忙把一张纸条摊在手掌上，解释说：“你看，有发票——”

望天晓透过泪光，望着阳光下有些苍茫的河对面的县城，他望见的是一条阳光灿烂的上学的路。

秋水长天摘自《深情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