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秋菊

三月早晨

起风了，鸟并没有低飞

院子里的花，甘愿

接受雨滴的重量

每一种事物除本身外

还需要承载更多的不同的早晨

无视吹落的部分，泥滩的部分

愈发挺拔的部分

植物的感官是冷静的，不恐惧体验这些

就这样，这些生命的花朵照亮了那些远去的人

哀悼的人，站在雪地发呆的人

我的精神，停留在这样的早晨

两个，三个，一样的未来早晨

读《暖房中的塞尚夫人》

深蓝色，粉红色，淡褐色，翠绿

裙子，花，脸，树木

不用淹没在光的世界，不用果实般的肉体

她优雅不倦怠成为丈夫的模特

她眼光平静注视某处

她身体轻盈停靠红椅上

她后背暖房的风景与手如此呼应

像是我也在画中，她的左手轻抚着我的右手

暴雨再来

我忘了我没有穿雨衣，走进暴雨

我身体里的暴雨和此刻的暴雨一致

也许，我是想和它一样

成为天空倾盆而下的暴雨，面对酣畅淋漓的痛快

我不拒绝

从暴雨那里，我听见了碰撞的声音

那是软体事物和坚硬的事物之间的撞击

让我嗅到毁灭和宽恕

不是落下来，是冲下来，倒下来，扎下来

让我看到的不再是四角天空，是视网膜上的一切

现在，我和暴雨融合一体，成为碰撞

奔腾在江河里

风把我关在了门外

门是古铜色，它具备所有的安全感

它被打开，是把黎明的新鲜带给我

可今天，它砰的一声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是想说，我尽力保持一种温柔，去找春天

不想沉溺深渊，不想遇见更多的死亡

我只是透一口气

门内有太多的真实的故事，观看的同时

也是一种消耗和吞噬，总有一些人

他们思想庞大，输送细微的能量給你

尼采，弗洛伊德，他们如何可以

统治本我、自我、超我

他们又如何解读了人类，让病症一一对应春天

柔软的绳子

它在电线杆与玉兰树之间

它是妈妈晾晒的绳子

一条承接内衣、外套、被子、睡袍的绳子

什么时候绳子变成了月亮下面的线条、明暗的线条

和我素描画稿里人物重叠

和一个人的脊椎重叠

画呀画呀

瞬间立起来，躺下去

它又变成了一条宽大的绳子

绳子它反复出现的时候，摇摇晃晃

绕过很多人的头颅，脊背

可它，仅仅只是一条晾晒的绳子

流浪之诗

歇一歇，又走了，一个流浪者

走的路多了，不畏惧什么

惯性让险情的路途，充满陌生的敌意

也许他把自己储存的语调，发声时耗尽了

需要行囊，马匹，铁骑，重新出发

继续遭遇苍穹、乌云、狂风暴雪、豺狼虎豹

滚落的巨石、飞翔的秃鹰，他一路向前没有停下

他把自己逼成火堆，冰窖，一朵雪莲

他把自己幻化山脉，青稞，荒原，黄河

一种断裂搏斗的声音，一种生与死的循环

是这样的吗？他并不知道

当我完成一首诗，消耗了在他身上看见的所有词语

冒险之地

软弱的时候，看看那些雨中的落叶

看看沼泽里开放的花朵

还有秧苗上，蛛网中央挣扎的蜘蛛

雨落时，它们使劲地攀爬

仰望与颤栗无可替代

正如破碎的事物，复原了容貌

也无法恢复品质

冒险之地，语言的骨头，空气的骨头

不在计算之中

冒险之地，过去的阳光还有余热

你说是陷阱，也是灰烬

当枪口对准心脏，你没有回头

你搬回骨骸，纠正死亡的意义

对饮之诗

下一次，我依旧在花下

与你对饮

让先前的誓言住进身体

我要在一所茅草的房子里画画

画芙蓉、玫瑰、青葙、薰衣草

你的领结、蓝格子，你的口若悬河

当一只鸟经过这里，它会与我交谈

我会用画笔记住它的羽毛

欢叫和忘我一眼专注的善

你看，我把这些

都放进了你的酒杯

来，来，来

我们喝

来，来，来

我戴着草帽和你喝

来，来，来

我托着白云和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