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柳蓉，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少儿幻想小说作家，资深科普編辑。曾担任儿童杂志《小牛顿》《小小科学家》《科幻世界》（少年版）执行副主编。于儿童阅读领域深耕细作十五年，擅长以儿童喜欢的方式讲述科学故事和幻想故事。荣获首届“少儿科幻星云奖”金奖。

南京的七月雨水丰沛，小喵也开始享受家猫的生活。毕竟，明染的身上有着它喜欢的气息。更重要的是，那些猫罐头是它从未尝过的美味。

明染开始了在思学的补习，她看视频学会了做三明治当作午餐，也学会了制作蛋糕。明海潮在早上也会享用女儿做的三明治和蛋糕。

七天过去了，明染没有再遇到明朝的琉璃，甚至开始以为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包括超市里的时契者鸣幽。也许，琉璃和鸣幽不过是一个仓促离家来到南京的女孩的梦。明染偶尔会拉开抽屉，看看放在抽屉最里面的那张名片。鸣幽的叮嘱依然在明染的心底回荡。保守秘密，不要擅用时契者的力量。什么是时契者的力量？明染很想问，却不敢问。

下午三点半，明染走在回家的路上。阵雨过后，太阳照得整个城市都在发亮。湿润的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从地面升起，让人觉得像是行走在透明的雾气里。

明染思考着数学老师布置的数学题，并没有留意到四周的一切在发生变化。原本平坦的路面上有涟漪出现，并缓慢地扩大。明染一脚踏入了涟漪的中心，仿佛踏在了极其柔软的地毯上。她低下头，发现自己整个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下陷！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明染站立的地方就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雨伞。

时间和空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向明染展示着它们奇特的属性。对于时契者来说，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就像是一个个山谷，能够攀爬进入。

明染就像鲑鱼溯源一样凭借着自己的本能选择了一条发光的通道。通道的尽头，白光如瀑布一样落下。白光的背后是南京古城！

永乐七年的应天府并不平静，对琉璃来说今年更是分外艰难。琉璃的爹跟随军队出征，生死未卜，琉璃的娘也生病了。琉璃去鸡鸣寺祈福，却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孩。

吴大夫受过爹的恩惠，允许琉璃去他的药铺打杂。琉璃这些天学了不少关于药材的知识。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学到吴大夫的几分本事，能够解除病人的病痛。

琉璃回家后，看到娘在院子的一角打水。琉璃连忙走上前，让娘去屋里休息。琉璃在厨房里将水烧沸。吴大夫说过，娘身子不好，不能食生水。琉璃将怀里的饼撕碎撒入沸水中，加一点盐和剁碎的野草。这饼是医馆里病人病愈后送的谢礼，吴大夫分了一些给医馆里干活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琉璃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她匆忙赶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扶着膝盖苦着脸的明染！

膝盖的疼痛让明染有些恍惚，她环顾四周，这略显陈旧的院子有野蔷薇攀爬在矮墙上，香气馥郁。香樟树生长得十分茂盛，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变得不那么灼热。

明染尝试捡起地上的落叶，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再像无形的影子。然后，她看到了琉璃！琉璃穿着红色的衣裙，小脸上满是惊讶。

“琉璃——好久不见。”明染挥了挥手，她心中有一个猜测。她这是从意识到身体都来到了明朝永乐七年的南京吗？

“明染？”琉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明染的关心战胜了她心底的犹疑忐忑，她扶起了明染，让她在香樟树下坐下。

“琉璃，这里就是你的家？”明染微微一笑。之前和琉璃邂逅不过是意识短暂的交流，这一次截然不同。

琉璃点了点头：“明染，你是妖怪还是神仙？”她进屋后就把门关上了，明染是怎么进来的？

明染愣了愣：“我就是普通人，只是我的家不在这里。”

琉璃想起了灶上还在煮着的食物：“你等等我。”

明染跟着琉璃进了琉璃家简陋的厨房。这时，明染想起自己的书包里还有小蛋糕。

琉璃母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琉璃，来客人了吗？”

琉璃抬头看了看明染，扬声回答：“娘，是我在鸡鸣寺认识的小娘子。”她看着明染从黑色的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放进了灶台边一个干净的陶碗里。第一次的时空旅行似乎对她的随身物品没有丝毫影响。

“你尝尝我做的蛋糕。”明染将蛋糕递给了琉璃。散发着奶香的甜点让琉璃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琉璃尝了一口松软的蛋糕，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琉璃问明染：“这种糕点，我可以给我娘吃吗？”

明染点点头。早晨才出炉的蛋糕依然新鲜松软，散发着奶香。琉璃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一般地端着碗走到屋子里。这么好的糕点，一定要让娘尝尝。

看着琉璃和她的母亲，明染羡慕无比。明染只在照片上看过自己的妈妈。

琉璃的生活并不好，屋子简陋，没有什么家具。明染的心变得沉重。如果琉璃的父亲不能回来，她和她生病的母亲该怎样继续生活？明染打开背包开始寻找对琉璃有用的物品。她还没有弄明白像她这样的时契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下一刻，她就会莫名其妙地从时间的缝隙离开这个世界。

明朝的天空清澈高远，淡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小小的院子。琉璃和明染在香樟树下低声交谈。琉璃的父亲并不是军户，只是托关系找到了一份文书的工作，赚些钱养家糊口。明染看到琉璃思念的神情，心中沉重。琉璃的娘大病初愈无法工作，而自己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琉璃告诉明染，她在药铺工作，学了不少炮制药材的知识。琉璃的一位邻居前不久生病去世，留下了刚刚满月的孩子。明染叮嘱琉璃，产妇死于“产后风”，大多因为接生时没有严格消毒。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人们看不见的病菌，一旦入侵伤口，就会产生炎症。产妇接触的物品要严格消毒，床单、垫子以及衣物都要煮沸后晾干。

这些现代人熟知的常识对于琉璃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她不明白明染说的“看不见的病菌”到底是什么，但牢牢记住了明染的话。

明染想要出去逛逛，琉璃看了看明染穿着的奇装异服，让明染换上了她的衣服，还给明染重新梳了头发。

明染穿着琉璃的浅色衣裙，从书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这是爸爸给明染买的猫咪少女小镜子。镜子背面是粉色的卡通猫咪，正面则是巴掌大的圆形镜面。

突然，激烈的拍门声响了起来。

琉璃连忙去开门。邻居李哥神色惊慌：“出事了！丘福轻敌冒进死了。明军大败，听说跟随丘福的大军都被围杀。”

琉璃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无尽的寒意从脚后跟攀爬而上，占据了整个身体。

琉璃的娘听闻噩耗，晕了过去。琉璃将娘唤醒，竭力安慰她。

明染低声问了琉璃住址，说自己出去办点儿事，将书包留在了琉璃家，用布裹住鏡子，就离开了琉璃的家。

此时的南京被称为应天府。明初的应天府是全世界人口最多、最繁华的城市。几年前，郑和率领船队去了西洋一趟。秦淮河两岸集市云集，南北货物在此地售卖。

明染要去的就是秦淮河畔的当铺。自从郑和下西洋带回了玻璃镜子，因路途遥远运输不易，西洋的玻璃镜就是极其昂贵的奢侈品。明染的这面镜子应该能在当铺卖到一个不错的价格。

明染不知道自己是否随时都会进入时间缝隙，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想尽快卖掉镜子，将银子交给琉璃。琉璃的爹大约已经战死在前线，她不能袖手旁观。

此时的典当业大多由徽商控制。秦淮河西侧巷口当铺的程掌柜就是徽州人。

明染皮肤白皙、神色沉稳，虽然穿的衣裙普通，但也没被人轻视。她辗转来到这里，也是打听到这家当铺童叟无欺，信誉良好。

程掌柜接过镜子，眼神微凝，看了看明染。眼前的少女衣着普通，但看起来不像经常劳作的人，皮肤细腻光洁，双眼有神。这镜子在应天府也不多，制作如此精美的镜子更是绝无仅有。

明染很少说话，和掌柜约定了死当，也没讨价还价。她顾虑的是，如果不能顺利带着银子回琉璃的家，可能给琉璃带去新的麻烦。

带着银子和一些铜钱，明染离开了当铺。她进了一家衣帽店买了衣物，换上后匆匆从衣帽店后门离去。如此辗转几家店铺，躲避她想象中可能存在的跟踪者，然后才租了一辆马车前往琉璃家。

明染在马车里有些痛苦地蜷缩着，她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时间的缝隙正在召唤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她看到白色的光在手掌里若隐若现，心中明白时契者在其他时代停留有时间限制。无论如何，她必须先回到琉璃家，将银子和铜钱交给琉璃。

马车进入小路后有些颠簸，明染抓紧包袱，抵抗着时间缝隙的力量。黄昏降临，永乐年间的南京城如水墨画一般美丽。明染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来这里，对于时契者，她知道的太少。她不能再逃避现实，她需要去拜访在超市里遇到的同类——鸣幽。

琉璃的娘躺在床榻上啜泣，脸如死灰。琉璃坐在香樟树下，在晚风里心情沉重，看不到未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琉璃猜想是明染回来了，她打开门，看到的却是若隐若现的明染。

明染将一个包袱抛向她：“拿着这些银子……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暮色里，四周无人，明染就像即将离开湖水的星星倒影，在涟漪里微微晃动。

“明染……”琉璃抱住了沉重的包袱，眼泪落了下来。

“好好活下去……照顾好你的娘。”明染觉得自己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包裹住，她微笑了起来，“我的娘在我出生不久，就离开了……”

琉璃眼睁睁看着明染就这么在暮色里化为飞舞的光点。她松开手，包袱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金属碰撞声。

琉璃懵懂地察觉到，她可能会很久见不到明染了。她和明染都有各自的人生，除非命运再度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