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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师长

2021-04-06刘国林

慈善 2021年2期
关键词:部长慈善工作

刘国林

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从军事学院转业到国家民政部工作,曾有幸作为随员之一,陪同当时的崔乃夫部长到基层参加考察、调研。

据说崔部长来民政部之前,曾在西北一所著名大学做过多年教育长。他儒雅博学,行事风格严肃、严谨。我们这些刚入行的年轻人,自然对眼前这位“大领导”有些敬而远之。但接触一多,又觉得他挺平易近人,并没那么“可怕”。

调研时,他除了身边留下一两个随员外,并不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围着转。他总是建议我们多单独跑跑,尽量获取“非官样的”、真实的第一手资料。

他的业余爱好不是很多,且有个工作习惯,常常晚饭后独自静下来思考总结一天的收获。这时,我们都不去他的房间打扰。一般过了两小时,他要出去到驻地附近散散步或逛逛街,有时便邀我们一起同行,顺便了解大家的各自的发现和收获。当然,有时也会谈一些轻松的话题。

崔部长不仅是一位领导,也是一位诲人不倦的老师。有一次我们在湖南调研,空闲时间应主人之邀,去参观岳麓书院。记得在书院一间大厅的长幅楹联前停下来,崔部长仔细端详着,并对其中的“马伏波”三个字似乎很感兴趣。“你们知道这三个字是啥意思吗?”他自言自语地说。当时,我们都躲得“很远”,一来出自礼貌不能抢位置,二来也怕部长发问。万一遇到自己不懂或不了解的事会感到很尴尬。

这时,就听到陪同的人中有人说:“伏者,卧也。是马卧土坡隐敝待命吧。”也有的说“是拉马涉水过河。”崔部长轻轻摇摇头,均未表示赞同。“来来,你们几位也都过来,看谁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他回头招呼着我们。当时大家心里都很紧张,担心答错。好在部长意识到了我们的“恐惧”心理,“没关系嘛,说错了也不要紧,大家还可以互相学习。”听部长这么一说,大家揪着的心才放松一些,都斗胆地做了一些猜测。部长听了,还是没有点头。最后轮到我了,部长点名说:“国林,你是吉林大学老大学生又做过军事学院教员,也说说吧。”我听了更加紧张。好在平时有点文化积累,便低声答道,“是不是‘马革裹尸那个典故中曾讲到的伏波将军马援?我也有点记不清了。”部长肯定地说:“是的,就是马援。”接着,他侃侃而谈,讲述了这位东汉大将军的一段历史往事。“他为东汉立了大功,官至伏波将军,因功封新息侯,被人尊称为‘马伏波。其老当益壮、马革裹尸的气概甚得后人的崇敬……”大家听后,都深感收益匪浅。而我听后,心中别有一番滋味,甚至有些汗颜和惭愧。我承认,在以往的日子里,马恩列斯的经典著作,包括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和列宁的《哲学笔记》这样一些难啃的著作在内读过不少;雨果、巴尔扎克、曹雪芹、吴敬梓等这些中外名人名著也没少看;对自然、地理、人文、历史一般知识也略知一二。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这点知识,在高人能人面前,只不过是一些皮毛!彼岸世界的知识是无限的,如大海般深不可测,像巅峰般步步难攀。我们在有限的生命里,即使倾其毕生全部心血和精力,充其量也只能掀开知识的冰山一角。跟着高人长见识。眼前的这位部长,不正是自己感佩和学习的师长吗?

我记得很清楚,那次参观后,崔部长还专门跟我们说:“不怕脸红不怕不知,怕不学。找书查书也是学问。别人不知道的你知道,别人查不到的你查到,这不也是知识吗?只要肯努力肯吃苦,知识自然会日积月累如山似海。”听了部长教诲的一番话,我们都觉得很有收益。崔部长他不仅口头上启发你,行文上也亲力亲为。他常常鼓励年轻人勤思多写。随他出行时写成的小型报告,他会亲自阅改并推荐到部办公厅的简报上发表,用以激励创新,发现人才。

时光荏苒,转瞬到了2007年。当时,我从国家机关退休后转到慈善战线,担任中华慈善总会第三届理事会秘书长一职。作为新兵,工作中自然会遇到许多困惑和难题。我便想到了要向老部长求助。因为,崔部长是中国现代慈善事业的开拓者,也是1994年中华慈善总会成立時的首任会长。他曾为中国的慈善事业发展从理论到实践做出了重要贡献,这是大家公认的。正在此时,我却意外地收到了老部长的一篇文稿,并嘱我提提意见。老部长虽年事已高离职休养,但思维敏捷头脑清晰。他不但一直关心、关注慈善事业发展,而且又是那么谦虚客气。我作为小字辈,且资浅业疏,哪敢在老部长面前班门弄斧呢!

但仔细想来,既然老部长提出了要求,就不能敷衍塞责。经时任会长范宝俊先生同意,我反复拜读了文稿后,还是斗胆写了一封长信,谈了我的一些困惑和认识。不料,很快收到了回复。

国林同志:

来信收到,谢谢你的关怀!你在信中提出的几个问题,可能是目前慈善工作中遇到的难点。根据我的理解,提出如下一些见解,共同探讨。

关于慈善组织。正如你在信中所说,它是个中介组织。它一方面承接着社会的捐助,另一方面又把这些捐助落到实处,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这些工作都要人去做。因此从事慈善工作就必须一定有一批人。这批人可由三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即慈善组织的理事会。它是由社会知名人士、慈善家和主要捐款企业的代表组成。这是个决策机构,制定慈善工作的目标、年度计划、筹款项目等重大事项。它相当于企业的董事会。这些人不领取任何费用,是义务的。

第二部分,即执行层。它由若干专业人员和工作人员组成。他们有些人是筹款专家,有些人是资金运作专家,有些人是项目专家。他们的任务是落实理事会的决定,开展各项工作。对他们实行的是按劳付酬的工资制度。他们是职业慈善工作者,是就业。这部分相当于企业的经理和工作人员,要走专业化道路。

第三部分,即志愿者。这是一大批人,他们热心慈善事业,又各有工作。他们把慈善当成奉献,而不领取报酬。

关于经费问题。既要工作就必须有经费,慈善组织也不例外。如工作人员的工资、房租、差旅费、邮电费等。这些钱从何而来呢?我认为必须自己想办法。绝不能吃皇粮,绝不能改变慈善组织是民间社团的性质。那么经费从何而来呢?我认为根据已有的经验,可以有如下来源:

第一,建立基金。可以募集一笔专项基金。这笔基金不是面向社会,面向困难人群,而是保证慈善组织的正常运转。由工作基金产生的利息,维持工作的进行。

第二,运转费。也即从善款中提取一部分,保障项目的落实。提取多少要依法进行,而且越少越好。有些项目也可以与捐助者达成协议,确定提取的比例。

第三,基金的运作。目前有不少慈善组织已有可观的基金。这部分基金需要运作。如国外著名的福特基金、比尔·盖茨基金,国内的社保基金都在运作,并产生了丰厚的回报。不过这部分工作有风险性,要由专业人员操作。其中一部分回报也可以作为工作经费的来源。

当然,还可能有其他途径,需要我们去探索。只要有勇气,不畏艰险,路总是可以走出来的。我认为应该特别提出的是,慈善组织必须反对铺张浪费,节省每一文钱。

以上几点并非空谈,有些我是实践过的,有些其他组织已有成功先例。

不多写了。一孔之见,共同探讨吧!

顺致

敬礼!

崔乃夫

2007年9月17日

这封信函,虽然当时没有公开发表,但老部长信中提出的一些重要思想和观点,我们是赞同的,并在实践中做了尝试。这也是老部长在另一条战线上给我上的难忘一课。此后几年,只要有机会,在时任会长范宝俊先生的带领下,我们几乎每年年末都要去老部长那里拜访、请益。

令人遗憾的是,现在我已离开工作岗位多年,且身体多恙,行动不便,再未见到我尊敬的领导和师长,也再未当面聆听到他的教诲。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而今,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艰苦努力和实践,一部大家盼望已久的《慈善法》,已经颁布实施。很自然,慈善的一切活动和規范都要以这部法律为准绳。它将为中国现代慈善的持久、理性、有序的发展,保驾护航,开辟更加广阔的光明前景!

现在看来,我们当年信函中交换的一些观点和设想,是否过时,是否完全正确,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今天回忆往事所及,发表于此,权且尊重历史,“立此存照”罢了。

我要强调的是:崔乃夫老部长和他那一代的战友们,毫无疑问是中国现代慈善的拓荒人。在阶级斗争熄灭论的帽子、残痕,于人们的头脑中仍未完全清除的背景下,敢于在中国创立新型慈善机构,是个很了不起的举动。而我们,曾经只是在他们铺好的路上继续前行的后继者。

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奋斗目标:热爱慈善,发展慈善,为政府分忧,为困难人群解难,做出自己一点微薄的奉献!

年终岁末,想起往事,心中再次激起一些思念的浪花:老部长,您言传身教,学生铭记在心。滴水之恩,当应回报。您是我心中永远的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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