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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文学作品中口语体的修辞艺术

2021-04-01张鑫羽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3期
关键词:修辞

摘 要: 语言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彼得鲁舍夫斯卡娅的遣词造句行文极具个性色彩。本文将从修辞学中口语体的角度入手,以短篇小说《弟弟》为例,分析她是如何选择口语词汇,进行排列组合,以此适应人物、情境、主题的需要,从而传达女性的话语力量,体现作者的美学意识,培养读者的审美情趣。

关键词:口语体 弟弟 彼得鲁舍夫斯卡娅 修辞

文学是无法脱离语言而存在的,正如高尔基所言:“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语言是文学的主要工具,它和各种事实、生活现象一起,构成了文学的料材。”要想研究文学作品,就必须理解它的语言。修辞学作为语言学的一门学科,旨在研究各类词或词组的修辞特点,及其在不同交际领域和语境中的运用规律。语体作为修辞学的一个重要概念,是语言的某种功能的实现。功能语体涵盖了语言的所有方面:词汇,成语,语法,语音。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在其修辞学著作中明确区分了口语体和书面语体。20世纪50年代苏联开展的修辞学问题大讨论促进了修辞研究的发展,使得众多学者关于语体的观点渐趋一致。他们认为,现代俄罗斯标准语的语体首先应按功能原则来划分,即按照标准语在不同交际领域行使不同的具体功能这一事实来划分。a 由此,在各个交际领域中形成了科学语体、公文事务语体、报刊政论语体、文学语体和日常口语体。其中,前四种作为书卷语体与日常口语体相对立。书面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独白性的语言,其功能是报道和感染。口语首先是一种交流,是无准备、非正式、自由、无拘束、对话性的语言。二者的相互作用也成为俄语发展的一条主线。

日常口语体是在人们日常生活、生产劳动及其他非正式的交谈中形成的,它虽然包含一些书面形式(如私人信函、日记),但口头形式才是典型。日常口语体的语体特征主要有以下几点:1. 主观情态鲜明,语气随便。经常使用表示各种主观情态、感情、褒贬评价的语言手段。语言随便,常带亲昵色彩并大量使用口语手段;2. 语义具体。语义具体的词汇手段和语法手段使用频率高于其他语体。3. 语句较短,结构简略,句间联系较松散。4. 表达方式的程式化。日常口语中存在大量固定用语,如谚语、俗语、熟语、口语句型、口语套语。b 彼得鲁舍夫斯卡娅是俄罗斯当代戏剧家、作家,她是当之无愧的语言大师,笔下的文字如一柄柄利剑直击人心,让人在滑稽、无奈、惊喜中尝尽世间百态。彼得鲁舍夫斯卡娅小说的一个基本主题就是家庭关系,笔下的主人公大多是女性,被放置在家庭、日常生活状态中。她们往往尖酸刻薄,好拨弄是非,但她们并非脸谱化的人物,随着情节起伏,角色的性格特征展现得越是全面,其肮脏、煎熬、可恶、痛苦都显露无遗,让人不忍批判,却也无力赞扬。而女性命运多舛,无论是关乎家庭还是爱情,都折射出人类乌托邦的破灭。作者为我们展现出生活的方方面面,尤其将阴暗之处曝露在大众的灼灼目光下。

短篇小说《弟弟》讲述了一位已逾耳顺之年的单身母亲戴安娜为了赚足退休金养家仍然拼命工作,丝毫不懈怠。事业上虽然风生水起,但家庭关系却很紧张,充斥着繁琐的家务活、打闹、拌嘴、失眠。她与二十五岁的小儿子弗拉季克之间缺乏沟通,矛盾重重,二人总是针尖对麦芒。儿子的生活昼夜颠倒,一团乱麻。直到母亲中风的那一天,弗拉季克才慢慢学会照顾母亲,体谅母亲,保护母亲。小说里母子关系的转变为我们展示了一名青年的成长,让人思考家庭教育对子女的影响。本文将立足于修辞学,从小说所体现出的口语体的词汇特点、词法特点、句法特点三个方面进行分析,最后归纳总结出作者的语言个性和修辞的美学意识。

一、日常口语体的词汇特点

彼得鲁舍夫斯卡娅的小说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原因在于其词汇主要是通俗易懂的口语词,同时适当运用俚语、熟语。模仿口语,或者称之为口头小说,是彼得鲁舍夫斯卡娅的基本原则,这同样体现了文学语体的多语体性。小说在描绘人物言谈、内心独白时运用与之相对应的口语手段,表现出人物的性格特征。文学作品的言语结构有两大语层:叙事人语层和人物语层。前者描述事件的背景、环境等,后者是人物自身的言谈。叙事人语言通常带有书卷语色彩,在短篇小说《弟弟》中我们能听到作者的声音,觉察她对事件、人物等的看法。人物语言大都体现出日常口语的特点,符合角色的身份、态度,既展现了生活,又表现了自我。

日常口语体词汇主要由通用词语、口语词语、俚语词语及一些书卷语词语组成。

(一)通用词语 与其他语体相比,日常口语体的词汇较为贫乏,因为在日常交际中人们通常会直接选取最熟悉、最普遍的词语,而非再三考虑,细细斟酌。词的格调较低,多为中性词。在短篇小说《弟弟》中占很大比重的正是通用词语,例如:мать(母亲),сын(儿子),минута(一分鐘),одеяло(被子),будить(叫醒),спать(睡),лежать(躺),сказать(说),маленький(小的)。这些词语在文中反复出现,也成为小说人物、事件的关键词。

(二)口语词语 日常口语中常使用带有无拘束、亲昵随便格调的口语词语,其感情色彩和形象性更是清晰表达了说话者的态度。俄语构词手段非常丰富,并且构词手段常含有较鲜明的修辞色彩。

后缀在词语的构成中起主导修辞作用,由此产生的后缀法使口语词汇场愈发庞大。小说的主人公Владик(弗拉季克)已经二十五岁了,可按照俄罗斯人的叫法,很少会用小名称呼这个年龄的人,或许Влад(弗拉德)和Владислав(弗拉季斯拉夫)更合适。然而小说通篇都是用的Владик。显然,作者是想借助指小后缀-ик来反映主人公的幼稚、不独立。从名字开始为我们慢慢揭开人物的面纱。

一开始主人公弗拉季克总是与母亲戴安娜争吵,母子间的关系常常处于冰点。短语мамашинакоробка конфет(老妈妈的糖果盒)中形容词性物主代词мамашина由名词мамаша(妈妈,老大娘)派生而来,其中的后缀-ш(а)通常带有不赞许、讥讽的表情色彩,表现出儿子对母亲的不尊重和轻慢。儿子把母亲视作тиранка(暴君),лежащийполутруп(半死之人),этот нечеловек(这个非人类),全然一副厌恶、疏远的模样。然而,在母亲中风后,儿子的责任感和后天的智慧仿佛被唤醒,他渐渐学会照顾生病的母亲。喂她喝水时,温柔地鼓励道:“Молодчина!(真棒!)”母亲尿失禁时,他摇摇头打趣道:“Э, друг мой, вы, мадам, обоссалися(嘿,我的朋友,女士,您尿裤子啦)。”当他为母亲梳洗干净,матьлежала чистенькая, красавица...куколка!(母亲干干净净地躺在那儿,真是个美人儿,像个洋娃娃!)指小表爱后缀-еньк和-к充分体现了儿子对母亲的爱,与之前嫌弃、蔑视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 带口语色彩的转义 许多多义词的转义带口语色彩。文学用词要求精炼,达到准确赋形抒情。值得注意的是,彼得鲁舍夫斯卡娅一直用寓喻名词львица(交际花)来形容母亲戴安娜,这是一种旧称且充满讽刺意味。львица的原意为母狮,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野生动物世界,可用其形容勇敢的女人。小说中的母亲曾经是个美人胚子,容貌姣好,会讲两门外语,拥有光鲜亮丽的工作,在上流社会可谓是叱诧风云。львица一词不仅展现了她的外貌特征,还揭示了她的内心本质——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儿子,天生的爱使她无所畏惧,甘愿奉献一生。

(四)口语固定用语 日常口语中广泛使用带口语色彩的固定用语,如谚语、俗语、熟语、口语句型、口语套语,简练而不失其丰富的含义,生动形象,具有鲜明的表情色彩。彼得鲁舍夫斯卡娅运用大量的熟语,使得小说更加丰富多彩。比如,在形容戴安娜的母亲时用了на все руки мастер(多面手)。母亲中风时,儿子знать не знал(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他显得手足无措。而后戴安娜的女儿、女婿得知此事,диву давались(大吃一惊),又不免埋怨了弟弟一番。主人公弗拉季克尽心尽力地照料着生病的母亲直到天明,他的背隐隐作痛,但他глазане слипались(并未睡眼迷离),Владик был наподъёме(他精力充沛)。

二、日常口语体的词法特点

日常口语体的词法特点体现在不同词类的使用频率和使用形式上。总的来说,代词(人称代词、指示代词)、语气词比重大;动词比重超过名词,不用副动词和形动词;短尾形容词少见;动词性感叹词较多;名词常用特殊的第二格、第六格形式。

(一)代词 在面对面的日常交际中,许多事物可以用代词指代,而不用直接称名。俄语中的第一、第二人称代词在一定条件下甚至可以省略不出现,我们往往能通过动词的变位形式得知行为主体,然而,有时候正是代词反映了人物关系,是万万不可省略的。主人公弗拉季克在和姐姐通电话时,他高兴地说:“Тызнаешь, мы умеем пить. Поздравь нас.(你知道吗,我们会喝水了。快祝贺我们。)”他用的代词是мы和нас(分别是“我们”的第一格、第四格形式),显然,他已经把母亲当作“自己人”了,而不再是与他无关、他想拼命远离的外人,试对比之前的称呼этот нечеловек(这个非人类)。所以代词在这里表现了人物关系的转变,尤其是儿子对母亲态度的转变。

(二)动词 动词在俄语各词类中也是最复杂,容量最大的,与此同时,它的表现潜力大,描述手段丰富。c日常口语交际中的句子往往比较简短,因此作为话语核心结构的动词出现频率也相对提高。

因为母亲生病,弟弟和姐姐的联系也多了起来。主人公弗拉季克在和姐姐交谈时,опять пыталсяпрочесть сестре лекцию по уходу за больным(再次试图给姐姐读完照顾病人的笔记)。其中动词прочесть是完成体,表示动作或行为达到一定界限,即弟弟想读完,想讓姐姐也了解怎么照顾病人。从弗拉季克的这一举动可以看出他对母亲的关心和用心,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玩世不恭、冷漠自私的小儿子了。

口语中常用动词现在时表示即将发生的动作、行为,例如小说最后弗拉季克在与和姐姐的通话时,姐姐说道:“Кстати, послезавтра, наверно, освобождаетсяместо в неврологии, я выбила(.对了,大概是后天,神经科的病床就空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本是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但此处使用的正是动词现在时,表示确信意味。

三、日常口语体的句法特点

日常口语的语句较短,结构省略,句间联系较松散。在口头交际中,由于是即兴组织语言,语句通常较短,结构比较简单(如简单词组用得多,而形动词独立语、副动词独立语等则根本不用),句间逻辑联系表现得远不如书卷语严密。短篇小说《弟弟》中有很多短句,尤其体现在人物言谈中。彼得鲁舍夫斯卡娅小说中一个典型的特色就是人物之间的对话不是寻常样式,而是在叙述中不加以显示,比如:Ктотакой, что за Хвост, да он у меня всегда деньгивычищал из карманов, скромно сознался Владик,какие деньги, постой? Я же тебе давала завтрак!Завтрак тоже съедали, сказал Владик просто. Абили? Били, отвечал Владик. А сейчас? А сейчас-то как когда.(这个“尾巴”是谁,他总是拿我口袋里的钱,弗拉季克弱弱地承认道,等等,什么钱?我还把早餐给你了!早餐也被他们吃了,弗拉季克简单地说。那被打了?打了,弗拉季克答道。那现在呢?现在偶尔被打。)这是母子二人的对话,可没有任何表示对话的破折号、引号。彼得鲁舍夫斯卡娅直接将二人对话的内容丢给读者,让读者自行分辨。结合上下文,联系人物性格,从话语的内容和风格上我们便能猜到某一句是由谁说出的。并且可以看出,在对话中大多为不完全句,生动简洁,因为口语通常是一种无准备、无拘束的语言,说话者也可以随时对自己的话进行纠正、补充。另外,还可从声音的强弱、语速的急缓、语调的高低等与语音手段,表情、手势、言语情景等非语言手段来表达思想感情。

口语里一个典型的结构是词汇重叠结构,一般是作谓语的词重复使用,表达某种主观情感。例如:Диана в хорошие минуты рассказывала Владику,что врач говорил ей, что ее-то семья нормальная,что ненормально в семье, когда полная тишина, ичто у него дома всегда тихо, тихо учащийся сын,тихо болеющая жена(在母子关系缓和的时刻戴安娜告诉弗拉季克,医生对她说过,她的家庭状况正常,家里一片寂静才是不正常的,医生自己的家里总是很安静,一个安静地读书的儿子,一个安静的生病的妻子)。这一句用了两个тихо(安静)的短语,且与前面的полная тишина(一片寂静)和всегдатихо(总是很安静)相呼应。其实,戴安娜是想借医生的话来安慰自己和儿子,认为自己的家庭虽然充满吵闹,但那才是正常的。彼得鲁舍夫斯卡娅运用重叠的词汇来表达强烈的感情,增强语言的气势,同时由于句式整齐,节奏分明,还增强了语言的旋律美。

口语中还经常使用簡略结构,其中包括答话简略结构,即对方的话语中已经出现的一些词语在回答时直接省略;情景简略结构,也就是谈话者处于同一个情景下,对所谈论的话题都很熟悉,从而在表述过程中会有所简化;动词谓语空缺结构,表示“来、去”“请教”“说”等含义时,这类动词常常省略,通过相应的接格关系和语境也能明白说话者所言之意。比如:— Она тянет прямо губами из носика. — С умасошел, будить людей. Из носика, победа.(—她直接用嘴从壶嘴儿吸水。—你疯了吗,吵醒人。从壶嘴儿,你赢了。)姐弟俩此次简短谈话建立在彼此了解的背景之下,因此回答时非常简短,不必再重复之前出现的动词。

四、结论

通过以上三个层面的理论和实例分析,我们能深刻感受彼得鲁舍夫斯卡娅短篇小说《弟弟》的语言文字风趣幽默、形象生动、音韵和谐等效果的呈现与日常口语体的使用是密不可分的。彼得鲁舍夫斯卡娅打破了正统的语言叙事规范,口语化的特征在小说中很明显,以至于读者有一种亲近感,仿佛置身于寻常巷陌,谈论家长里短。作者通过一系列有感情表现力色彩的口语词汇刻画出丰富饱满的人物形象,为寻常词语披上艺术的外衣,仿佛点石成金般,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文学创作中,彼得鲁舍夫斯卡娅活用口语,简单朴素却并非苍白无力,形成独一无二的风格。正是个性的语言传递出作者的思想情感,浓厚真挚,反映生活,耐人寻味。

文学本就是一门语言的艺术,能对读者施以一定的审美影响。具有口语化色彩的词汇、句子、自然段、语篇无不是经过作者用心挑选组合,为的正是贴合人物形象,反映客观现实,揭示事物本质。文学作品中的口语体有其独特的审美价值,值得更多的人去研究。

ab 吕凡、宋正昆、徐仲历:《俄语修辞学》,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8年版,第15页,第170页。

c 褚敏:《俄语修辞学教程》,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175页。

参考文献:

[1] 褚敏.俄语修辞学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

[2] 吕凡、宋正昆、徐仲历.俄语修辞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8.

[3] 张会森.修辞学通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4] 全国外语院系语法与修辞编写组.语法与修辞[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9.

作 者: 张鑫羽,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俄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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