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玉维

“人工智能时代的必备技能”“未来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在风口上的编程教育很火，这个赛道涌现的信息，也让所有人嗅到了编程教育的重要意义，加之助推这把火的不仅有时代发展趋势，还有国家政策。

教育部在给全国政协委员的答复函中称，将包括编程教育在内的信息技术内容纳入中小学相关课程。但综观全局，编程教育目前呈现的状态似乎是校内校外冰火两重天，编程到底需要学什么？哪些年龄段适合学编程？编程教育的普及遇到的阻力和应对措施是什么？编程与其他课程应如何进行融合？这一系列的内容都成为编程教育普及化面临的重要议题。

2021年1月18日，本刊举办了线上活动，针对如何推进编程教育普及，邀请了专家进行座谈。参加本次活动的嘉宾包括：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副教授傅骞、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信息技术教研组组长袁中果、南京市秦淮中学特级教师巫雪琴、北京市第三十五中学技术教研组组长何继华、编程猫首席科学家秦曾昌、清华大学附属小学信息技术教师张征。

对学习编程要有正确的认识 ——编程定位

当下的社会对编程很热衷，家长也变得焦虑。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副教授傅骞表示，家长们要对学习编程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明确现在学习的编程到底是哪个维度。

他谈到了三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编程思维，或者说是计算思维，就是通过编程相关的学习来培养学生利用计算思维来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个维度的编程学习不一定需要计算机的参与，如卡牌游戏、实体交互都是可选的学习方式。第二个维度是跨学科学习，就是利用编程的方式来整合其他学科的学习，如外语、数学等，这个维度的编程学习核心是把编程作为工具，采用图形化编程的方式来整合其他学科的学习。第三个维度才是以技能为导向的编程学习，它的目标是培养程序员。“在我看来，所有人都要学编程，实际上指的是两个意思：一是在课程标准下的编程学习，满足课标的基本需求。二是以学习编程思维为目标的编程学习，人人都要学编程绝对不是人人都要成为程序员。”傅骞说。

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信息技术教研组组长袁中果表示，编程教育对我们很重要，信息技术学科、计算机教育实际上始于编程教育，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中国已经在中小学尝试开设信息技术课，彼时的主要内容就是编程。但一组数据显示，编程在中国的普及不容乐观，美国少儿编程的渗透率最高，为44.8%，英国渗透率超过9%，荷兰和德国分别为8.9%和7.2%，而中国少儿编程的市场渗透率仅为1.5%。

给孩子种下喜爱编程的种子。编程猫首席科学家秦曾昌谈到，信息技术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对一些问题的认知理解和预测，我们教育的重点体现在对能力和思维方面的提升，当然不是一定要通过编程来得到训练的，它不是唯一的方式，“但是目前来讲，编程是训练计算思维、人的逻辑思维最简单、最直接或者说是最好的一个方法。”

“编程是一个选择。”袁中果谈到，学编程是落实学生信息素养培养的一个重要途径，不是唯一途径。他认为，编程教育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学习，而是要给孩子提供一个选择，如果小时候没接触过、没见过的话，凭借想象是很难的，普及编程教育需要以学校内为主，纳入信息技术学科，而不是独立的再开设一门学科。

“一提到要普及编程我就感到不安，我就开始思考：为什么要学编程？为什么要普及编程？编程是训练计算思维还是培养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如果仅仅是培养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那么不学编程是不是也能做到？所以我们在教与学编程之前一定要搞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教与学编程，要普及编程。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出发。”北京市第三十五中学技术教研组组长何继华有感而发。

什么样的年龄段适合学习编程——学习能力

是不是年龄越小学习编程越好？目前市面上，很多的编程课是针对学龄前的，也受到了家长们的欢迎。这涉及学习编程的能力要求，对于年龄的界定，目前并没有权威发布。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副教授傅骞提到，新的课标提出小学三年级开始在学校用计算机，他建议在小学三年级或之后，真正用电脑学习编程，尤其是学习计算机编程不宜过早。人大附中信息技术教研组组长袁中果持有相同的建议，編程教育可以作为全员必修课，小学、初中和高中各在一个年级开设即可，作为选修课可以分年级开设。

“学习编程的年龄可以稍小一点。因为孩子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对于某些事物的认知学习会更容易一些，这就类似于学英文。”编程猫首席科学家秦曾昌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当下，校外机构更加注重编程的培训，而校内还在对如何学习编程进行挣扎，实际上校内一直在教英语，那为什么校外还有很多机构去教英文呢？

“这个背后有一个深刻的矛盾，需要我们正视，那就是公平的、普适性的教育，与家长期待给孩子的精英教育之间的矛盾。”秦曾昌补充说。家长希望孩子受到的是精英教育，所以这个矛盾导致了教育的问题，为社会培训机构的生长和存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土壤。

于是，当公立校没有完全准备好普及编程课程的时候，社会培训机构开始“发力”，也许有些地方还需要完善和探索，但是也是更好的选择。某种程度上，也是普及编程教育的表现，社会培训机构在教研能力水平等各方面，与10多年前所谓的课外机构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优势和明显的提升。

在具体的学校实践中，清华大学附属小学信息技术教师张征介绍，目前学校的信息技术课是从一到五年级开课，以逻辑控制和编程为主线组织教学。主要是依托符合各年龄特点的学习工具，一年级开设了基于机器人的编程启蒙课，辅助以Code Master等类似桌游不插电的编程课。“这样设计主要是考虑到学生在尽可能少用屏幕的前提下，依然可以实施基于逻辑控制的编程启蒙教学。二年级则开设了Lightbot，是机器人的编程探索课，进一步在编程课的启蒙基础上引入循环、嵌套、调用等逻辑控制方法。在这为期两学期的课程中，会突出使用可视化的编程，让学生初步学习数据结构和一些算法。”

人大附中信息技术教研组组长袁中果还谈到，编程教育普及要以体制内学校教育为主，公立学校不能被校外培训机构裹挟，校内教师可以科学选择校外培训机构的案例补充教学，校外培训机构则是定位在学生编程个性化发展和兴趣培养上。

过早学习编程也有一定的隐忧，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副教授傅骞认为，现在的编程学习包括图形化编程和文本编程，如果定位在学习编程技能，也就是图形化编程上，则只是作为一个路径，不需要学习太多时间，否则图形化编程学多了以后，对于学习文本编程不是促进反而是有阻力的。真正学习一些编程思维，可能是不需要用到电脑，至于说编程思维，不用电脑来做编程，很早就可以开始了。

推进编程教育最大的阻力—— 师资匮乏

“推进编程教育最大的阻力是什么？”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副教授傅骞最先抛出了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孩子们很喜欢编程，家长也有需求，但是师资的匮乏成为编程教育推进的最大阻力。

“普通高中教材十几年没有大的改变，教师们长期沉浸在以应用软件为主体的教学中，随着新课标的颁布、新教材的实施，编程教学被提到了空前重要的位置，大家还难以适应。关键的问题是教师自身对于Python语言的掌握还不到位，亟待提升。”南京市秦淮中学特级教师巫雪琴给出了赞同观点。

目前，编程教育的推进主要是依靠学校现有信息技術教师的力量，他们对编程也有一定的认识，教师深入了解和学习编程的途径也非常多。但有一个现实引起了嘉宾们的关注，大量的免费学编程的公益培训发布后，响应者并不是太多。“完全靠内驱力去学习的人很少，还是要有些外在的动因。”傅骞深有感慨，“我和信息技术教师接触比较多，在有一些学校，信息技术教师的工作基本是做课件、修电脑。” 为此，他提出，需要提高信息技术教师的地位，这样教师才会主动、愿意去学习。

北京市第三十五中学技术教研组组长何继华补充说：“很多信息技术教师的主岗在其他职能部门，工作任务繁重，集体备课的时间少之又少，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备课。”而信息技术学科教学内容不断迭代更新，教师还要不断学习，十分辛苦。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教师们有足够的内驱力，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迫切需要外力驱动他们，解放他们。

参与教材编写的专家提出了一个现象，义务教育阶段非常缺乏学科专家，比如教授数学的没有数学家，教授物理的没有物理学家，更多人是研究教育的人。“真正学数学的人和学数学教育的人还是有区别的。尽管我们的教师资格证放开了，但似乎公立校好像不太喜欢非师范类的学生。”如何解决编程教育的师资问题，编程猫首席科学家秦曾昌给出了建议，需要更广泛地引进不同学科的人才，而不只是师范生。

编程普及需培养兴趣——课程开发

编程教育属于成体系的语言教学，知识体系、语法、算法等具有一定的延续性，与应用软件相比，还是相对枯燥。如果没有成体系的学习会导致高错误率，会打击学生的积极性。

不同的涉及编程的教学资料，内容差距非常大。“很多的教学用书，基本上都是名校名教师编写的，但他们所带的学生大多是学习非常好的学生，而且这些教师基本上都带奥赛的。”南京市秦淮中学特级教师巫雪琴一针见血地指出，于是，编程学习的思路就是奥赛思维，重点在做题刷题，长此以往，80%的学生是学不下去的。

“我在县中曾经有段教实验班的经历，为了跟奥赛连接起来，我们选修了VB，结果发现有1/3的学生跟不上，根本教不下去，很多时候他们带着其他的课本来上课。” 巫雪琴分析了原因，一是编程的内容，是不属于高考科目的范围，学生也是很难认真地去学;二是教材版本难度较大，甚至比数学学科还难，在当前高考压力大的情况下，花很多的精力去学编程不现实，只能选择放弃。

怎样让学生对学习编程这件事产生兴趣，这一点引起了所有嘉宾的深思。“在设计编程课程内容时，需要联系生活实践。”清华大学附属小学信息技术教师张征分享学校的一些探索，以逻辑控制和编程为主线组织教学，突出结合生活生产的情境，力求最大程度地激发学生学习兴趣。

要激发学生学习编程的兴趣，很重要的一点是需要考虑对标课标。北京市第三十五中学技术教研组组长何继华介绍，学校目前的做法是把课标和一些教材拆解重构。“任何一种科普最好的途径是课堂，我想最好的普及方式是在必修课程里有所体现，必修课是每位学生都要学的，所以我们可以做一件事情，把选修、选择性必修和必修进行整合，让学生在有限的必修课时间内收获更多。”何继华阐述称，学校在对课程进行二次开发，根据课标把这些教材整合在一起，如果能够把选修的内容、把教材打散拆开，让所有的学生都学习编程、有兴趣去学，才会更有利于编程教育的普及。学校还把目前市面上的多种语言纳入进行对比，包括Scratch、Kitten语言、C++、Mixly。“编程教育非常重要，可以纳入信息技术学科的体系里，而不要单独再搞一个学科出来。”人大附中信息技术教研组组长袁中果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编程课程与项目学习结合——具体实施

南京市秦淮中学特级教师巫雪琴给出了一个数据，以江苏为例，目前高中新教材必修一和必修二中60%～70%的内容都涉及编程、计算，占的比例非常重。全国的教材有5个版本，有的版本是以知识体系为主线的，浙教版比较明显;有的是以项目为主线，人教版这方面做得比较好。目前一线教师的困惑是什么？怎么评价，怎么考就怎么教。对一线教师来说，目前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在提升自身专业水平的同时，想方设法让学生真正喜欢上编程。

巫雪琴介绍，结合编程内容她们进行了项目教学，比如与生涯规划结合，不仅要学习思维、技能，还要跟学生的未来更好地结合起来，才能彰显学科的意义。“我想作为教师，要提升项目的设计，以学生兴趣作为出发点。如果说编程能够与其他学科融合，解决问题，项目设计是一个很好的抓手。”

“需要在完成项目的过程中落实编程教育，尽量找一些与实际生活相结合的案例进行操作。”北京市第三十五中学技术教研组组长何继华同样认为。清华附小张征老师分享了学校在实施信息技术教育与项目结合方面的具体案例。他认为，在小学阶段的信息技术教学中，首先是基于真实的情境来引导学生思考底层的逻辑，让学生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然后逐渐走向计算机屏幕外的世界，使计算机的控制可以联通和影响外部世界。设计的一些项目要能够解决实际问题，培养形成解决方案的能力。基于真实的情境，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学生们的热情。对项目的探索，不仅实现了信息素养在一定程度的落地，还在一定程度上使信息技术课成了促进各学科融合的一个天然的阵地，让学生能够感受到数学、计算、工程、设计、美术、科学等学科知识，是可以运用起来的有生命力的活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