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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窑

2021-03-31王新

民间文学 2021年12期
关键词:柴窑草棚烧窑

王新

大西南偏远的连绵群山里有座砚泉山,这里的黏土特别适合用来烧制陶瓷。

从北方来的烧窑师方子铭对青瓷情有独钟,从挖土炼泥、找草木灰配釉到劈柴建窑,都有自己的创新。他制作的柴窑青瓷因其釉色晶莹剔透、胎壁均匀,在网上亮相不久,就吸引了不少的瓷器商人和收藏者,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有一天,商人老潘找到方子铭,想包下他整窑的瓷器,愿意出比平时高出百分之十的价格,但条件是让方子铭把调配“梅子青”的釉料配方卖给他。原来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方子铭一气之下当场拒绝。

老潘不死心,第二天又找上门来,“你方子铭的青瓷虽然声名远播,但我也找到一个十分有实力的柴窑师傅宋航,想问问你敢不敢一对一赌窑?宋航和你各烧一窑瓷器,各自挑拣出五件最好的作品让专家评判高低。如果你赢了,我把宋航的这一窑瓷器都赔给你,你那一窑瓷器卖多少钱我再付给你多少钱;反之,如果输了,你的这一窑瓷器不但归我,‘梅子青’釉料配方也要交给我。你若是不敢对赌,那就认怂。”

方子铭为了潜心钻研青瓷,不惜抛家舍业,老潘的叫板不但没令他退缩,反而更激发出他的斗志,他当即与老潘写下赌窑协议,并签字画押。

五天后,方子铭和宋航的两座柴窑隔着一道山梁分别点火。由于柴窑烧制青瓷需要连续作业五十多个小时,需要人加柴添火日夜守候,因此,方子铭做足了准备,不但在柴窑边准备了松柴做燃料,还把锅碗、铺盖等吃住的东西搬进草棚。草棚是烧窑人的住所,也因此,大多数烧窑师傅都有湿疹、关节炎这样的疾病。

青烟缭绕、炉火旺盛的柴窑烧到第二天后半夜,方子铭被烤红的脸上落上了柴灰,他拿过毛巾擦了擦,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方子铭揉揉眼,这才看清是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接近了柴窑。只见这人撕扯开自己的衬衣,嘴里念叨着:“我好冷———”方子铭担心他一头撞到窑炉上,刚要上前阻拦,那人却“扑通”一声倒下了。

方子铭上前扶起他,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原来是个醉汉。方子铭问他是哪里人,那人嘴里哼哼唧唧,答非所问。方子铭没办法,只好把他半架半拖地弄进草棚里躺下。

方子铭刚返回柴窑,一声“啊呀”的惨叫声从草棚那边传来,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他大吃一惊,转身飞奔进草棚,发现床上空荡荡的。难道有野兽伤了那个醉汉?方子铭出了草棚用手电搜索附近,可是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柴窑。

不久,柴窑的青烟变成呛人的浓烟,方子铭大吃一惊,赶紧去查看窑前挂着的红外测温仪,显示温度降下来许多。这可糟了,他赶紧拿起松柴添火,但温度还是上不去……

开窑的日子到了,宋航和方子铭各取出五件青瓷摆在台子上供专家评判,结果,方子铭输了。老潘眉毛一挑,揶揄起面无表情的方子铭:“人不能太狂。方师傅,教训啊。”

午饭时间已过,茶饭不思的方子铭坐在自己的柴窑旁,陷入苦思。忽然,他猛地一抬头,从剩余的松柴里拿出了一根,点着了火,仔细查看松枝冒出的烟。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了,狠狠地把松柴摔在地上。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子铭回头,是宋航。方子铭站起身,冷冷地说:“怎么没和老潘一起来?我把瓷器和釉料配方都准备好了。”

宋航一怔,接着哈哈一笑:“兄弟,你想多了,今天哥哥我来是请你去喝一杯的,过一会儿你就都明白了。”

方子铭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想看看宋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两人翻过山梁,来到了宋航的柴窑,不远处也有一个草棚,草棚里有一张小桌、两个马扎,桌上有一瓶白酒和四碟小菜。

三杯酒下肚,宋航详细说起了他和老潘的事。原来,自打老潘从方子铭那里套购“梅子青”釉料的配方失败后,很快找到宋航,说愿意出钱让宋航与方子铭较量一番,世代烧窑制瓷的宋航也没多想,痛快地应承下来。

老潘向宋航请教烧柴窑的过程,宋航说,控制柴窑的温度最关键,烧制青瓷最佳温度在1180- 1200度之间,温度或高或低稍有差池,都会导致陶瓷釉面偏色,甚至成为废品。而控制好温度就要精选燃料,一般都用砚泉山顶的松柴做燃料,不但耐烧,而且会产生丰富的松脂油,松脂油吸附在胎体上,使釉面肥润,可以大大提升青瓷品质。

老潘听了宋航这番话,很快就有了主意,他花钱雇人假扮成醉汉,装作误打误撞到方子铭的柴窑,吸引方子铭的注意力,而老潘随后用注射器,给堆放的松柴注射了一种阻燃剂。

就这样,当毫不知情的方子铭把添加了阻燃剂的松柴放进火灶后,松柴燃烧不足,等方子铭发现温度下降,再添柴也无济于事。即使方子铭能发现这里面的秘密,但空口无凭,没人相信。

靠诡计赌胜的老潘,中午和宋航喝酒庆贺,随着一杯杯酒下肚,老潘嘴上没了把门的,得意地说出了实情。

宋家世代烧柴窑,严守“以诚为利”的祖训,最鄙视的就是蝇营狗苟的小人,当宋航听到老潘请教他烧窑居然是为了暗算方子铭,后悔自己无意中成了老潘的帮凶。他怒不可遏,拖着半醉半醒的老潘来到自家柴窑,抡起铁棍把整窑瓷器捣了个稀巴烂。

看着一件件精美的青瓷瞬间成了残破碎片,老潘的酒一下子醒了,边跺脚边斥责宋航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居然和财神爷结仇作对。

“财神?凭你也配!”宋航高声把祖训念给老潘听,“以诚为利,做亏心事、赚昧心钱者,必须自毁窑炉,否则必遭雷劈!”

老潘手指宋航说:“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傻瓜。靠实诚能发财吗?什么天打雷劈,那才是自欺欺人,我老潘走南闯北坑蒙拐骗干了好多年,没见到雷劈过我!”

突然,宋航从身边摸出一只拇指粗的鞭炮,当地俗称“雷子”,拿打火機点着。眼看着引信带着火星子“嗤嗤”响,宋航右臂抡起,虚扔向老潘。

老潘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而去。宋航这才冷笑一声,奋力把那引信快燃尽的“雷子”扔向天空,“嘭”的一声爆响……

方子铭听完宋航的这番叙述,不由惊呆了。

宋航倒满最后两杯酒,递给方子铭,“那场赌窑不算,咱哥俩喝完这杯酒,去真正赌窑!”

“什么?还赌,你不是把窑炉都捣毁了吗?”方子铭百思不解。宋航狡黠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一处低坡,迎面有两个窝头状的泥窑映入眼帘。宋航让方子铭跟他学着做,两人脱掉衣服,只留一个裤衩,踩着木凳从“窝头”上面下去。原来这“窝头”里面还有一个木凳,宋航和方子铭面对面坐下,一声口哨,过来两人在“窝头”泥窑下点燃松柴。

随着“窝头”泥窑的温度不断上升,方子铭有些慌张起来,他冲着宋航大喊:“你这哪是赌窑,分明是蒸包子啊!”

宋航闭着眼,“嘘———别叫,没听说过桑拿吗?我这泥窑炉里面抹的都是草药,专治我们烧窑人落下的湿疹、风湿性关节炎的,今天和你赌窑三小时,看谁坚持到最后。”

方子铭低头一嗅,一股中药味弥漫开来,他这才明白宋航所说不假,不由暗自感激,心里想:这次赌窑没有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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