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

大脸女孩李瑞雪从小有个武侠梦，可由于各种原因，她不得不回到家乡结婚生子。因产后抑郁，母亲王素琴鼓励她拍练武视频，跟网友多交流。无心插柳之举，竟意外打开了李瑞雪的梦想之门。

叛逆少女的江湖：打碎牙往肚里吞

90后女孩李瑞雪的梦，跟许多小伙伴的都不同。从小就喜欢看港台武侠剧的她，特别想学武术，将来当个武术演员。可父亲李传灵、母亲王素琴都是地道的农民，家里有四个孩子要读书，实在是无力支撑小女儿去学武术。

李瑞雪11岁那年，母亲王素琴终于答应她：“喜欢就认真学吧。”李瑞雪报名了村里的武校，后来又被送到河南省商丘市离家不远的武校学武。可因各种原因，河南各地的武校相继倒闭，5年时间，李瑞雪“学垮”了5家武校。16岁的李瑞雪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武术无处可学，学校又回不去。

同村小伙伴们都嘲笑她是“武林失学少女”，脸胖个头儿也不高，居然想当武术演员。哥哥也看不下去，笑她是“烧钱武校毕业生”。王素琴心疼女儿，指责儿子：“你妹是真心喜欢武术，她一定能学好。”李瑞雪心里不是滋味。无奈之下，她就近打零工，闲暇时练武。

2008年，李瑞雪去剧场演出。不久后，她在山东菏泽艺术学校参加了韩国一演出公司的招聘，面试成功，即将去韩国做武术演员。为此，父亲借钱凑路费陪她前往。农村土妮要出国当洋教头，全村轰动。王素琴隐隐觉得不对劲，又怕打击女儿，只好默不作声。半年后，李瑞雪接到出国工作计划被取消的通知。她打听下来才明白，果真如亲友预测的那样，一切都是泡影。李瑞雪觉得自己成了笑话。

深受打击的李瑞雪，于2009年跟好友任爱秋去浙江演出，开始了漂泊的日子。在剧团演出，一个月500元，有时候还要被老板找各种理由克扣。有一次去陌生城市演出，晚上演出结束她们才知道，说好的提供宿舍打了水漂儿，两个女孩只得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夜。风餐露宿的日子，拿生命和安全来演出的李瑞雪时时想起离开时，母亲王素琴担忧的眼神和包里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衣物和吃食，刺激着她：不能回去，回去就彻底输了。

雪上加霜的是，2011年，好友任爱秋嫁人，李瑞雪开始了独自闯荡江湖的日子。演出时，骨折，昏厥，住地下室，睡在户外，成了家常便饭。好几次，王素琴打来电话，李瑞雪总说：“妈，我现在在剧团里又演出又做主持人，可风光了。”王素琴心里跟明镜似的，再风光也是卖艺，还容易受伤。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女儿在老家附近演出，她亲眼看见女儿连续几个后空翻后，噗通一声摔坐在地上，愣了几秒才起身。可周围的人却喝着彩让她再来一次。那天，王素琴抹泪离开，怕女儿看见她哭。

只要能练武，李瑞雪什么苦都能吃。她除了接剧团演出，还尝试做武替。然而，她连续五次参加剧组的武替面试都被刷掉了。每次，剧组工作人员都遗憾地说：“你的水平真没得说，打得很漂亮。可你不到1.6米，身材也不行，没法儿给演员替啊。”

2012年春节，李瑞雪觉得无颜见父母，谎称有演出，不回家了。除夕夜，她在湿冷的出租房里煮了一包方便面，算是过年。演出接不上，李瑞雪去工厂打工。为了生存，她甚至去当装卸工。

知女莫若母。尽管女儿报喜不报忧，但王素琴知道，她过得辛苦。心疼女儿的王素琴劝她：“你可以喜欢武术，可这跟结婚成家不矛盾，你回家也能发展武术啊。”被逼无奈，李瑞雪回家相亲。为了搅黄相亲，她故意跟相亲对象说：“我是做散打拳击的，最喜欢把对手打得嗷嗷叫，身边的人经常被我打得万紫千红。我看着你身板不错，刚好给我当陪练。”说着就耍起招式，对方当场吓跑。几次三番后，亲友邻里都嘲笑王素琴，说她女儿练武练得走火入魔了。王素琴摇头叹息。李瑞雪乘机再次离家。

2015年春节，李瑞雪总算肯回来过个年。正月初十，李瑞雪回杭州前夕，父亲李传灵突然病倒，呼吸困难，浑身无力，脸色苍白。李瑞雪和姐姐将父亲送到商丘市人民医院，医生斥责道：“心律不齐，极易引发急性心梗，幸亏来得及时！病了好几年，还在干重活儿，太危险！”

李瑞雪不解：“您搞错了吧？我爸是这两天才发病的。”医生指着病历说：“2010年第一次就诊。真不知你这女儿怎么当的！”李瑞雪蒙了。

姐姐终于忍不住，气愤地说：“爸五年前就发病好几次了，最严重的一次，他正开着拖拉机，差点车毁人亡。你只顾着你的武术梦，你有没有想过，爸妈供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人读书有多难？你一个人的学费，顶我们三个的。每次给你交学费，爸妈都要借遍亲友。你学武术第一年，练习空翻从空中栽下来，满脸是血，当场昏迷，妈哭晕了。你休息一个月，还是铁了心要继续学。你不在家，打你电话你不接，妈天天哭，你知道吗？”

李瑞雪哭泣不止。父亲住院，她寸步不离地陪护在侧。夜深人静时，李瑞雪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总在想，自己或许真的该放下执念，回家陪伴二老。

被禁锢的武侠梦：母爱指引着前路

2015年3月中旬，李传灵刚从医院回到家，李瑞雪就接到演出团的电话，让她快点回去。王素琴赶紧说：“妈替你收拾东西去。”姐姐一把将她拉住，求她别走。王素琴阻止道：“别拦着妹妹，谁年轻时没个自己的想法，她有志向就让她闯闯吧。女儿，不管走多远，啥时候累了就回来，妈在家给你准备好烩面，炖好大鹅。”李瑞雪满脸是泪地举起手机，哽咽着说：“十分钟前，我发信息拒绝了演出。”

2015年7月，受同学之邀，李瑞雪在离老家25公里的乡村武馆当教练。她早上去上班，晚上回家陪父母，生活渐渐步入正轨。2016年，李瑞雪相亲认识了当地男孩小魏，很快就恋爱结婚。

婚后，李瑞雪怀孕。她实在是爱武术，怀孕七个多月还风雨无阻地去武校带学生练武。丈夫和母亲都特别担心，李瑞雪却说：“练武术的人没那么娇气，武术妈妈的孩子肯定是金刚葫芦娃。”

因为身材不高，胎儿又很大，家人提前给她做安排，让她剖宫产。李瑞雪不干：“剖宫产会影响我以后练武术的。”王素琴实在无奈。2017年11月15日，李瑞雪临产，住进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建议她剖宫产，她拒绝。生产当天，李瑞雪顺产不顺利，医生发现她耻骨弓低，极易出现难产症状，再次建议剖宫产。王素琴吓坏了，竭力劝她：“人生还长，有时间练武的。憋的时间长了，怕大人孩子都受不了。”看着妈妈的泪眼，李瑞雪終于妥协。

儿子小宝出生后，李瑞雪发现自己果真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和生活了。白天，她要做家务，带孩子;晚上，她没法睡安稳，隔两个小时就要起来喂奶、把尿。因为怀孕，她的体重从原来的120斤飙升到了170多斤，长成了一个大肉丸子。孩子出生后，她不仅体重没降，身体还变得虚弱，抱着孩子爬几步楼梯居然气喘吁吁。

有一天，她抱孩子去打疫苗，遇上学生家长。对方非常惊讶：“李老师，我们都没认出你来！”听学生家长说她是武术教练，一个小伙竟说：“骗谁呢？人家武术老师可是有功夫的，这圆圆的样子，是功夫熊猫吗？”原本就为身体恢复太慢无法练武而心烦意乱的李瑞雪，听了这话，恨不得立刻放下手中的小宝，直接将他练趴下。可她知道，她现在的体力怕是仅供呼吸了。

那天回到家，李瑞雪看着自己圆滚的身体默默发呆。她想减肥，可要母乳喂养孩子;就算能减肥，她也只能留在老家养孩子，过着做家务、干农活、周末在乡里武校教课的日子……一想起这些，李瑞雪不由得暗自垂泪。

慢慢地，李瑞雪不爱出门了，情绪低落，对周围很多事不关心。王素琴聊天讲故事逗她开心，李瑞雪反应冷淡。王素琴拜托李瑞雪要好的远房表姐小玲陪李瑞雪聊天。可李瑞雪只有在讲起她小时候练武的事儿，才有兴致说几句。看着女儿这样，王素琴特别担心她是产后抑郁。王素琴经常过来帮女儿带孩子，陪她，回家了也会常打电话叮嘱小玲给女儿多找点开心的方法，但李瑞雪始终不似从前那般有活力。

2018年年底的一天，小玲鼓励李瑞雪上网看看视频，找网友聊聊天，可是李瑞雪没兴致。王素琴叹着气说：“闺女，你们年轻人玩法我不懂，可是既然人家说的有道理，那你快试试啊。”

李瑞雪产子后，变得比较敏感。她一下就捕捉到了妈妈眼中的担忧，便拿起手机对着孩子拍了拍，上传到网上。原本，王素琴是想让女儿找点儿乐子，转移下注意力，可是普通人随意拍的视频，哪有什么人关注，更不会有人过来跟女儿聊天。

见女儿将手机丢到一边，王素琴越发觉得自己好心办坏事，她说：“妈知道你的心思在武术上，那就接着练呗，只要你心中有功夫，不在乎身在哪里，田间地头也可以武起来。”

李瑞雪眼睛猛然亮了：“对啊！在田间地头练武发到网上，有意思。”武术是启动女儿生命活力的良药，王素琴无意中竟然激活了女儿的灵感，既高兴，又心酸。女儿对武术的执念，一直都在。为了让女儿开心，王素琴立即“配合演出”：“你小时候练武，姿势就特别漂亮……你说妈妈咋是老了呢，以前看你练武，虽然没拦着你，可总是提心吊胆，巴望着你不练了。现在，一想起你练功就开心。”李瑞雪听了妈妈的话，特别欣慰。

李瑞雪发现，身在老家这弹丸之地，被孩子困在家里，唯有网络可以重新帮她打开世界、获得自由。她想拍练武的视频，到茫茫网海寻觅知音。

念念不忘有回响：带父母勇闯央视

身体渐渐恢复后，李瑞雪恢复日常训练。很快，她从170斤瘦到140斤，终于不再是个“肉丸子”了。

瘦身后，李瑞雪拍下了第一个练武视频。那天，雨过天晴，乡下老宅的地面湿漉漉的，李瑞雪一头短发一身黑衣，一招一式，英姿飒爽。视频上传到网上24小时，点赞量超过20万，粉丝增长过万！李瑞雪赶紧打开评论区，评论区一溜儿的“女豪杰”“女侠”。李瑞雪笑得圆脸上的肉都挤着眼睛了。

这是李瑞雪结婚生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王素琴乘胜追击：“反正你爱练武，就每天练，每天拍。”王素琴想得很简单，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网友的热情和鼓励，给了李瑞雪动力。几天后，她又拍下第二个练武视频。视频里，她铁骨铮铮，目光如炬。网友们在视频下评论：“打开网络，遍地媚眼如丝的网红，妹妹朴实认真，真是一股清流。”更有武术爱好者喊道：“这扫堂腿真利索！这姑娘一定是苦练出来的，有真功夫。”这个视频，点赞量居然飙升到了75万！她笑着给妈妈打电话：“妈，真的有那么多人喜欢看我练武呢！”王素琴开心地说：“妈就一个要求，别摔着伤着。”

自从当了妈妈，李瑞雪越发理解母亲的心情。儿子学走路时，不小心膝盖磕破点儿皮她都心疼。学武的那些年，应该把妈妈的心伤成了无数瓣儿了吧。长大了，对抗催婚，常口不择言，伤妈妈的心。这次，她想踏踏实实地走，不让年迈的母亲再担心。

平时，李瑞雪带孩子，做家务，干农活。闲下来就拍视频。视频背景接地气，她这张不曾被待见的大圆脸是那么真诚朴实，粉丝们见了感觉很亲切。慢慢地，李瑞雪的视频账号火了。

為了支持女儿把视频内容拍得丰富些，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老妈带头出镜，还动员李瑞雪的哥哥姐姐和爱人出镜。有一次，王素琴说：“来妈这大院拍吧，你爸身体不错，看你的视频就像看电影，好玩，他也想去你的视频里跑个龙套。”父母、亲友的加入，给了李瑞雪更大的信心。她开始尝试策划内容，除了单纯的练武视频，还会拍一些与武术相关的“仁义礼孝”的正能量故事。2020年母亲节，李瑞雪拍了一段感恩母亲的视频，收获大量好评。

应粉丝要求，李瑞雪尝试做直播，讲述她跟武术的故事，传播与武术相关的传统文化，也直播练武。很快，李瑞雪的直播就火了，林俊杰、岳云鹏都过来给她点赞、留言。李瑞雪一下积攒了600万粉丝，还有很多外国网友关注她。粉丝称她是“李洪贾”：李连杰的功夫，洪金宝的身材，贾玲的性情。

李瑞雪创造的奇迹很快让电视台关注到她。2020年8月15日，李瑞雪收到了央视《黄金100秒》节目组的邀约，登上央视舞台。李瑞雪获得冠军，奖品是一条金项链。节目现场，她捧着项链，含泪感谢母亲对她的支持。回到家，她将金项链送给了母亲。节目播出那天，王素琴看着电视上的女儿，回首往事，也忍不住流泪。

李瑞雪成了大网红，可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自农村，更加没有忘记武术的精神内核，参与到助农直播活动中，帮助各地农民朋友销售农产品。

2020年11月，李瑞雪受邀登上抖音官方舞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12月25日，她接到央视《向幸福出发》栏目组的邀约，请她带着父母一起去北京录制节目。李传灵有些不好意思：“爸爸这么老了，也不好看，就不去了，别给你丢脸才好。”

王素琴“嫌弃”地瞪了老伴儿两眼，乐呵呵地开始找漂亮衣服，让女儿帮着挑选：“上央视啊，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没想到，临老了，能沾女儿的光。”李瑞雪笑着说：“妈，要不是您，我也学不了武术，更加不会去拍视频！”

2021年1月2日的家庭聚会上，大家感叹现在的生活，不禁聊起了艰难的过往。年过七旬的王素琴，第一次听大女儿讲起小女儿漂泊的日子，才知道小女儿那时的惨状：在外风餐露宿，演出发生意外还被剧团坑骗……忍不住掉泪。李瑞雪抱住母亲，像哄小朋友一样哄道：“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那会儿我也不听话，老伤你的心。”

看着眼前的二老，李瑞雪想起了14岁那年的腊月，母亲忍着胳膊扭伤之痛，给她打包行李，装上吃食，目送她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顶着风雪去25公里之外的武校上课……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