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瑜

汉光武帝刘秀自从在南阳郡蔡阳春陵一带与哥哥刘縯起兵“反莽”以来，经过了长达十几年的统一战争，又先后削平关东、陇右、西蜀等割据军阀，终于使国家再次归于一统。

可是，自称帝后，他一直没有回过生养他的故乡，也不知那里的人过得如何。一日，他生出到南阳春陵一带走走的想法。打定主意，他挑选了几个卫士，化装后悄悄启程了。

从洛阳一路向南，行了多日，进入了新野地界。陪同刘秀南行的大臣侍中傅俊说，皇上这次南巡，势必有事遇上，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出面处理事情，请皇上找个可以公开的身份作掩护吧。刘秀觉得傅俊的话有道理，想起了他当年随从“更始帝”刘玄征战时，曾被任命为太常的官位，于是说：“好吧，朕再当一回太常大人，你们从现在开始，就称我为太常大人，就说我们是奉命到各地巡察均垦田减赋税情况的，顺便了解民情疾苦。”

这一天，当刘秀他们刚走到蔡阳县（今枣阳）七方镇的迎春桥头，忽听有人拦路高呼：“青天大老爷，你要为小民做主哇。”

刘秀听到有人喊冤，忙叫人停下马车，吩咐差人把喊冤人带过来。侍卫王春很快带过来一个胡子稀疏、衣衫破旧的干瘦老头儿。瘦老头儿听说轿上是太常大人，“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太常大人，您万里青天，体恤民苦，料事如神，今天您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哇。”

刘秀说：“有何冤屈，状告何事？快快告知给我。”

瘦老头儿可怜巴巴地说：“草民姓顾名春晖，一家人靠种田务农为生。前天同村恶人赵小二的驴吃了我家二分地的葱，我失手打死了他的驴。赵小二不赔偿葱钱，反而把我痛打了一顿。昨晚，他还趁着夜色把我的春香……把我的女儿春香欺辱了。求老爷明镜高悬，为小民做主哇。”

刘秀听了顾春晖的话，皱了一下眉，说：“老人家，你说的可是实情？”顾春晖说：“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不信，有我的女儿春香和侄子顾晴为证……”

顾春晖说到这里，转过头高叫道：“春香、晴儿，你们快来。”话音一落，从旁边的大树后，走出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农夫打扮的小伙儿，他们过来跪下，各自报上名来，自称“春香”和“顾晴”。春香神情忧郁，她低着头说：“我爹说的都是实话。昨天傍晚，我从亲戚家回来，一个人刚走到村口，被赵小二从背后扑上来按倒在地，打了我几个耳光，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欺辱了我……后来，我的堂兄路过，踢了赵小二一脚，他才逃走……大人你看，我这儿有伤……我还扯下了赵小二衣服上的一块布。”春香说完，取出一小块儿衣服布料举过头顶，旁边的小伙儿则撩起姑娘耳边长发，果然，姑娘的耳边有铜钱大的一块伤。

这时，名叫顾晴的小伙儿也说：“大人，昨晚如果不是我从那儿路过，踢伤赵小二的腿，他可能还会把春香杀人灭口呢。请大人治赵小二的罪，还我妹子一个公道。”

刘秀问道：“小伙子，当时你踢了赵小二左腿还是右腿？”顾晴说：“是左腿。”

刘秀说：“这赵小二实在是太不该了。太常大人我遇上了这事，今天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断个清白。”刘秀带上顾春晖父女一帮人，到了不远的“文昌庙”院子里审理此案。

很快，赵小二给传来了，刘秀道：“赵小二，你昨晚胆量可不小，竟敢把顾春晖的女儿春香拦在村头给欺辱了，你可知罪？”赵小二说：“大人，我没有哇。我跟他顾春晖虽然有矛盾，可我没有欺辱他的女儿呀。”刘秀说：“没有？有春香姑娘和其堂兄顾晴为证，你还能抵赖？快从实招来。”

赵小二惊慌道：“太常大人，我冤枉啊，小民我真的没有干过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呀。”

顾春晖听赵小二在太常大人面前再三辩解，急了，就瞪他一眼说：“赵小二，你纵然是巧舌如簧，也赖不了的，从你身上撕下的一块衣服布条，还在春香手里呢。”

赵小二一听，又向刘秀磕头：“太常大人，我的腿前天中午跟顾春晖吵架时，被他打伤了，昨晚我就在家中，老婆给我用草药水医腿伤呢。昨天晚上，我是一直在家的，我冤枉啊。”

顾春晖忙说：“太常大人，他的腿，是他在欺辱我家春香时，被顾晴踢伤的，这正好说明他的罪证确凿。”顾晴也说：“大人，赵小二他想抵赖。让他说清这块衣服上的布条是谁的？请大人当面对证。”

刘秀觉得有理，就让侍卫把那块布条与赵小二身上的衣服进行对照，结果真的发现，赵小二身上的衣服边处少了一块，而这片布，正巧补上那个缺口。顾春晖和侄子顾晴见此情形，异口同声地说：“赵小二，这下你怎么说？太常大人，给我家春香还一个公道吧。”

刘秀一听顾家爷儿俩这话，摆手说：“大家别急，他赵小二一直说冤枉，还说昨晚他一直在家待着，那就让人来证实吧。”

于是，刘秀就让两个侍卫去附近村里把赵小二的妻子姜氏带来了。刘秀问：“姜氏，昨晚你用的什么药？”姜氏说：“奴家用的是‘鱼腥草熬汤，与捣烂的‘破血胆草药混合在一起涂抹的方法，给我丈夫疗伤的。”

刘秀吩咐侍从道：“王春、张洪，你俩带人领着姜氏快去她家，把她熬過的药渣包回来。”王春、张洪就带上姜氏去了她家，很快把一包药渣带回来了。刘秀仔细看过，问王亭长药渣可是鱼腥草？王亭长看了一下药渣，说是的。

刘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扬起头来，说：“顾晴，你救春香具体是什么时候？”顾晴说：“我刚吃完晚饭，觉得没事，走到村头散步的时候。”

刘秀又问被告人赵小二：“除去你妻子之外，还有谁能证明你在家吗？”赵小二说：“能，同村的周二根。他到我家寻找他家的猫。”

刘秀让侍卫去把周二根叫来。周二根来了，跪在地上低着头，刘秀盯了他半会儿，故意不说话。周二根不知太常大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偷偷抬头望着太常大人说：“大人，小人我……可没干什么坏事呀。”

刘秀还是不说话，又盯了周二根几眼，周二根更被弄得莫名其妙，刘秀突然问：  “周二根，昨晚你可到过赵小二家里？”周二根说：“小人到过。”刘秀问：“去干什么？”周二根说：“我去他家寻猫。”“记得准是什么时候吗？”“记得，是吃晚饭的时候。”“几时离开他家的？”“站一站就走了，因他家药味太浓了，我受不了。”

刘秀说：“好了，周二根，你可以回家去了。”周二根一听，给太常大人磕了几个头后，急忙爬起来就走。由于惊慌，他走了几步，差点儿撞到两头驴身上。驴是庙里的道人外出骑用的，这时正拴在场院边的桃树上。刘秀见此情形，看了顾春晖和赵小二一眼，没再问案子，忽然对侍卫说：“王春、张洪，你们快到村子里去弄一大捆葱来。”侍卫听令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儿，侍卫把一大捆葱拿来了。刘秀令公差用刀把葱切碎了装在簸箩里，抬到驴面前。可两头驴只是看了几眼簸箩，就把头转到一边去，啃地上的小草去了。刘秀吩咐左右说：“去向道人借些料来，加在葱里，搅拌均匀。”手下人很快弄了两瓢麸子，加进簸箩的葱里，可两头驴只是嗅了一下，还是不吃。

刘秀见状，说：“顾春晖，我念你年老体弱，女儿又被人欺辱，一心要给你出口气，讨个公道，处治那罪人，可是，你却说起谎来了，还需要我大刑伺候吗？”

顾春晖支吾：“这、这个……”刘秀拍案道：“顾春晖，老实告诉你，你的女儿春香根本没有被人欺辱，本官已经断定你们说的都是谎话。”

“大人，我女儿春香真的被赵小二报复欺辱了，有春香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那块布料为证啊。”顾春晖高叫道。

刘秀不紧不慢地说：“衣服布片的事先不说，来人，先打顾春晖40大板，治他欺骗本官驴吃葱一事的谎言之罪。先打完了，再说别的事。”

“太常大人，饶命啊，小民我说实话……”顾春晖见要挨打，知道隐瞒不过了，磕头如捣蒜般说出了隐情……

其实，顾春晖挺有钱的，为人也很霸道，他的外号叫“铁公鸡”。他家除养有两匹马之外，还养有6头驴——两头公驴，4头母驴。母驴全部租给农夫家犁田，公驴除了偶尔租给别人拉车犁田之外，主要是为附近庄户人家的母驴配种。长期以来，他家单是这一项，就赚了好多钱。可是，去年下半年，赵小二家从外地买了一头驴，是個公的，他也学着顾春晖，给别家的驴配种，配一次只收很少的钱，这样就搅了顾春晖的生意。顾春晖想把赵小二的驴收购去，可赵小二说啥也不卖，顾春晖气得不得了，就生出了惩治赵小二的办法。那天，顾春晖看见赵小二牵驴从他家葱地边走过，就诬赖赵小二的驴吃了他家的葱，要赵小二赔偿5两银子。赵小二不从，他就指派儿子和几个帮工上前行凶，打死了赵小二的驴，又打了赵小二一顿。

昨天，顾春晖听一个到新野办事的亲戚回来说，好像太常大人巡察到了这一带。做了坏事心虚的他，害怕赵小二拦路向太常大人告状，就思考对付赵小二的计策。

顾春晖想起了当时跟赵小二厮打中，撕坏了赵小二的衣服。他赶紧去寻找，果然发现了当时赵小二落下的衣片。他捡起衣片来，心中大喜，一条妙计随之就成了。于是，他回家对女儿春香和侄子顾晴如此这般说了计策。因为春香是他抱养大的女儿，她和堂兄顾晴相好已久，为了不让顾春晖反对，能顺利嫁给顾晴，她只好与顾晴听从养父顾春晖的安排。随后，顾春晖就悄悄到路边等候，等太常大人路过七方镇时，就先下手为强，化装成穷人，前来喊冤，想让太常大人判赵小二有罪而治住他，以达到报复赵小二的目的。

刘秀听了顾春晖的交代，拍案道：“顾春晖，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一讲案情，又把女儿带来做证，我就起了疑心。其一，按照常理，女孩子被人欺辱，悲痛欲绝，一般是不愿出头露面张扬丑事的;其二，顾晴一口说他踢伤了赵小二的左腿，按照常理，在危急时刻，又是黑暗中，救人者一般是记不清踢中了对方哪儿的。本官又验了驴吃葱之事，再次表明你是在说谎话。”

顾春晖一听，一下瘫在了地上：“太常大人，小人已知错了，请大人饶过小人一家，我愿意加倍赔偿赵小二的损失……愿意接受大人的财物处罚，请大人轻判……”

刘秀对顾春晖说：“顾春晖，你听着，本官还是念你年老，就依你所言，罚银子50两。10两赔偿赵小二诊金和驴钱，其余40两银子，责令你在前面这条小河上架起一座桥，洗心革面，为当地百姓做点实事吧。”

“小民一家听从大人的判决，马上照办，永不再犯……”顾春晖俯首表态道。

“大人真是大清官哪，多谢大人为民申冤。”赵小二和围观的群众见顾春晖认了罪，喜出望外，齐声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