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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印花布的流年

2021-03-24陈于晓

美文 2021年6期
关键词:印花布花布青石板

陈于晓

似水流年,这流年的“流”,也是流水的“流”。此刻,也许这些流水应该是属于江南的。而被一匹蓝印花布所掩映着的一角江南,或许指的就是这些至今还鲜活着的江南古镇。

这么想着,我的眼前呈现出了这样的画面:一叶乌篷,从小桥的那一边欸乃而来,摇橹或者划桨的船娘,着了一袭蓝印花布,风吹动着那曼妙的身姿。是的,是一“袭”,总觉得这个“袭”字,有着一种缥缈的意境。船娘的身影,在水气氤氲的流水之上,晃动着,一会儿隐,一会儿现,尽显了蓝印花布的韵味。蓝印花布小袄,又宽又大的裤子,算不算旧年江南女子的经典打扮,这我说不上来,但至少,如此一打扮,仿佛一整个古镇,又旧了许多。

不必说,一匹蓝印花布,它所积淀下的时光,已经很老了。无来由地抑或是有来由地感觉到,循着一匹蓝印花布,就可以抵达岁月深处的江南了。我产生走进一匹蓝印花布的想法,是在某一年的岁末,去桐乡乌镇时萌生的。乌镇上的一座染房,依然在时空中高挑着,一匹匹长长的蓝印花布,晾曬在无遮无拦的通透的阳光里。这一幕,在我的“记忆”中很熟悉,细细一想,应该是在影视中常常看到的。于是又想着,倘若可以取下一匹,裁剪成一件衣裳,让她穿上,她也许就可以在乌镇的旧光阴中出没了。

当然,最好再给她递上一把油纸伞,蓝印花布和油纸伞,可能就是旧时水乡女子的标配。这样一来,即使那些已经被刷新过数遍的街巷,也会缓缓地再次褪色成水墨。而隐藏在那蓝白花纹中的一朵,也会化作一枝丁香,从某一首朦胧诗中走出,摇曳成丁香般的女子,在雨巷中亭亭地穿行,或者,这一身的蓝印,也可轻盈成丁香般的愁怨。此刻,因着蓝印花布的缘故,这“愁怨”,竟是靛蓝的。

蓝底白花或者白底蓝花,仔细端详,都是清晰的,但被江南的烟雨一笼一罩,就像水色一样,空蒙了起来。那白墙,那灰瓦,或许也是从蓝印花布上抖落的,至于那弯着腰,或者卧躺着的石拱桥,是否也与蓝印花布有关,我没有找到答案。但我知道,拱桥之下,那荡漾着的碧水,沾染着蓝印花布的韵味。

江南的底色,以柔软的居多,比如流水,比如丝绸,比如蓝印花布。只有青石板是个例外,青石板铺着排着,使一处一处的江南人家,有了铮铮的骨骼。虽然青石板,也经常磕疼人家的日子,但青石板,终究是静默的,经风历霜,走过了一年又一年。柔软如蓝印花布,总也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间里,被青石板的沧桑浸润过,也因此,只要你学会品鉴,你会发现蓝印花布也是带着些许沧桑的。压在箱子底的那一匹,或许还有采自石板上的青苔,在若隐若现,只是那青苔,已经被日子滤干了水分。

蓝印花布的蓝,或者蓝印花布本身,就是一曲光阴的味道。

岁月总是充满了神奇,比如蓝印花布,就源自于一场蓝与白的邂逅。这样的邂逅,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又有谁说得清呢?或者只要能自圆其说就可。

蓝印花布是传统的工艺印染品,镂空版白浆防染印花,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最初以蓝草为染料印染而成。我查到的相关资料上说,染布的“蓝草”,一种是适宜在南方种植的板蓝,一种是适宜在北方生长的菘蓝,还有一种叫蓼蓝,也是天然植物蓝色染料的原材料之一。这三种“蓝草”,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这就是都可以向人类贡献出“蓝”。总之,蓝印花布的“蓝”,是天然的。“蓝草”,是经历过雨雪风霜的,是汲取了日月灵气的。你一旦走入一匹蓝印花布的时空,你就走进了花香鸟语的大自然。

特别喜欢蓝印花布的两个俗称,药斑布和浇花布。这蓝印的图案,也许就是被蓝浸渍过的斑斑药迹,而这“蓝”,是一味中药,能够沁入心脾,在日常生活中或许是可以疗治身心的。而浇花布,一个“浇”字,格外生动,或者给人酣畅淋漓的感觉。像这花朵,是先栽在这白布上,然后浇水灌溉慢慢生出来的,长得“栩栩如生”。

而一匹白布,之所以选择了“蓝”,我无端地觉得,这并不是随意的。蓝是一种平静的色彩,或者也是天地之间的主色调。比如天空,比如大海,比如春来时的江水,绿着绿着就蓝了。我喜欢抬头看天空,它常常一望无垠地蓝着。春日嫩蓝,夏日饱蓝,秋天深蓝,到了冬天,则蓝成了一种或深或浅的思考。想来大海的蓝,也应该这样地四季变换着,即使是旦夕之间,大海的蓝,也蓝得风情万种。而湖水或者河水的蓝,常常蓝成了水天一色,很多时候,让你辨不清,是天色之蓝还是水色之蓝……

当蓝,与白相遇,蓝其实并没有填补白的空白,蓝只是融入了白的空白。白是一种清纯,而蓝是一种清澈,当白与蓝相融成一色,就成为了一种境界,一种清新高远又带着一些空灵的境界。

如此,蓝印花布的蓝,或者你手中的蓝印花布,就是一种境界了。

蓝印花布,发源于秦朝,盛行于宋朝。后来南宋迁都到了今天的杭州,蓝印花布的发展与兴盛,就汇集于江南一带了。旧年的江南人家,衣服之外,也会有着蓝印花布做的许多物品。比如,一个被面,记忆中的“蓝白”,是让卧室生了辉的,只是如今再想起,满室都是悠久的古色古香了。还记得我的祖母,特别喜欢蓝印花布做的一个包袱,每次出门,随身的行李,常常用包袱一裹,带上就走了。读初中时我离家住校去,包被子的,就是祖母那个蓝印花布的包袱,也是祖母替我包的,她还在包袱中,给我放了一些我特别爱吃的零食。那一份亲情,至今记起来,心上还是暖暖的。晚年的祖母,常穿的也就是一身的蓝印花布,那身蓝印花布里,透着的全是和蔼与慈祥。记忆中还有着这样的场景,在水墨的老街,三三两两蓝印花布的头巾,一路说笑着。仿佛听得,那花布里的蓝喜鹊在叫,梅花正斜逸出来,还有那些蓝色的小花朵,在我的恍惚间,掉在了路上,野野地绽放着。

不过,关于蓝印花布的许多,都沉淀在记忆中了。唤醒我记忆的,还是因为岁末来到了桐乡,无意间闯入了蓝印花布的往事。据相关记载,在宋元之际,桐乡蓝印花布织染业极为繁盛,当时织机遍地,染坊连街,河上布船如织。其中,石门(旧称玉溪)的“丰同裕”“泰森”等染坊店,一时成为行业中的翘楚,所制的“瑞鹤鸣祥”“岁寒三友”“梅开五富”“榴开百子”等久负盛名。后来的后来,蓝印花布是哪一年开始从我们的日子中渐渐淡出的,估计是没有人能说得清了。仿佛蓝印花布就是自然而然地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时间的脚步不会停留,而生活,也总在变化着。终究,蓝印花布与木窗、青砖、青瓷、青灯、黄卷、团扇等等老物件,都被老江南的老时光保管着了。

依然记得我的祖母,在蓝印花布之间徘徊着的情景。她抚摩着蓝印花布,有时,也会为那些简洁的图案出神。那龙和凤、鹿和鹤、蝙蝠和鲤鱼,以及梅、兰、竹、菊等,用谐音、用隐喻,这样的种种方式,寄寓着老百姓对日子的种种期盼。说起来,这些愿望,都泥土一般地淳朴着。由此,我也会觉得蓝印花布,有着一种泥土一样憨厚的品质。还有浸润在花布骨子里的那一种从容的蓝,很像老光影中的呼吸,特别均匀的呼吸,让人的心灵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是蓝印花布,还会渐渐地回到我们的生活中吗?

在人流中,尤其是在一些被叫做景区的古镇,我看到了一些蓝印花布的身影,她们穿梭着,潮湿了旧江南的光阴。也许被时光弄丢的事物,总有一些,还会被时光捡回来。很多时候,我们把这些叫做乡愁,比如蓝印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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