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格子

日常：交谈

路上，我们谈论星期一的好天气

谈论迎春花和连翘的区别

以及枝条上一只黑色的瓢虫

从山顶下来，车窗玻璃落满了灰

视线被拉回到多年前的一次沙尘暴

回忆充满哀伤。后来

我们坐在海滩上，抽烟

共同凝视远处的一座小岛

谈论起一位过早自杀的明星

人生，总是引发太多感慨

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只是继续交谈

说起华兹华斯和卡夫卡

一幅黑白人物摄影

还有雨中一只温顺的金毛犬

空气里传来柠檬水的味道

再后来，我们谈起生活

认定那是一个荒谬的词语

但我们从未谈论过爱情

除了爱情，我们谈论其他的一切

日常：避雨

时间已经过去数月。我还记得

上一次散步，山腰上半开的桃花

以及海上的雾气。你的嘴唇

伤口没有完全结痂。之后突然下起雨

我们跟随其他人，到附近的咖啡馆

避雨。玻璃上的雨水

细细碎碎的

往下落。如同我们所在的生活

一些人在雨中推门进来

另一些人离开

像是常态，并无悲伤可言

雨越下越大，发出近乎欢快的声响

在灰蒙蒙的黄昏，它的声音

代替了一切有声交谈

我们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共同看着

那些雨，从高处，落向低处

窗外沙滩，被砸出深深浅浅的坑

一场陡峭的雨，是不是

也将这样，砸向我们的中年

秋刀鱼

从超市里带回来的秋刀鱼

红烧还是油煎

成为讨论的重点

烹飪形式有时类似于一种生活方式

并无好坏、对错之分

但关乎个人口味、习惯

在冷水里解冻以后

它的身体恢复鱼的柔软

却无法游动

无从知晓它失去生命的瞬间

是否有过难忍的痛苦

只是现在动手去剖开鱼腹

掏出它的内脏

已看不见它挣扎的样子

血水从指缝间滴落到不锈钢盆里

发出沉闷的声响

室外风景在浓雾里隐没轮廓

不安，总是无形而深入

我们把鱼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切成大小相仿的鱼段

腌好、煎熟

我们欣喜于一顿美味的晚餐

我们轻易就忘记了

吃鱼前，那片刻的不安。

云景中路

云景中路是一条现实存在的路

但我还是为它杜撰了另外的身份

诗歌里出现的意象

是由绿变黄的银杏树叶

也或者是闷热空气里恼人的杨絮

这些无用的叙述

不过是让人想起过去的时刻

我们在闹钟声中醒来

在房间里倾听

灰色窗帘以外欢快的鸟叫声

早晨的阳光恰好照在我们的皮肤上

温暖如花朵的颜色

有时是我们在黑暗中躺下来

听一曲民谣

音乐所能传递的情感

更多的是听者有意

一首歌里出现的夜晚

海鸥和松柏，贝壳和灯火

那些并不相关的事物

也许正是为了某些秘密的联想

与此同时，我们

在声音里找寻对方

那模糊的不确定的表达

对应着时间的指针快速旋转

意识崩溃时，情绪也会

像冰箱冷藏室里刚拿出的牛奶

我们谈到的以后

时刻在逼近

缝好衣服上掉落的纽扣

我们还没做好准备，云景中路的尽头

就要面临突然的转弯

一台挖掘机

已经在那里工作了很久。

林中记

我们把车停在山脚之后

开始向林间徒步行进

在半山腰，靠近木桥下高出水面的石头

一头未成年的野猪迷路至此

我们的出现

显然增加了它的恐惧

它发出惊怵的叫声

让我们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受到惊吓的野猪

快速从我们身旁跑进树林

消失了踪影

这短暂的经历也让我们变得警觉

一边环视周围，一边

继续沿着唯一的路径向前

路两旁的树叶在我们头顶交错

构成一层很薄的遮蔽

当我们到达山顶处

小瀑布倾泻而下

水珠溅落到我们身上

清凉的欢喜

天空澄净，地面上的白色花朵

像是小鹅的形状

鸟兽草木，谈论内容变得无关紧要

仿佛我们在使用一种麻雀的语言

这一切所遇

让我们内心深处

人的本性与动物本能交互

在林中，是一头野猪

唤醒了我们身上作为动物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