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富

他们，相恋14年，却只见面28次……终于，在首都工作的妻子奔行2868公里，去西南边疆，甘与丈夫共守边关。

2868公里的距离，一往情深

李园园和闫秀明都是黑龙江人，两人是高中同学，双双考入当地的大学。大学校园的图书馆里，寝室的窗户旁，校园葳蕤的白桦树下，都有他们朝夕相伴的身影。天长日久的相处，再加上志同道合、性情相投，李园园和闫秀明恋爱了。

时光飞逝，2006年7月，夏蝉鸣响毕业的离别。闫秀明从小就心怀军人梦，他最崇拜英雄人物邱少云、董存瑞。英雄在保家卫国的关键时刻，奉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闫秀明觉得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伟大。大学毕业，闫秀明如愿考上原云南公安边防总队，李园园则进入位于北京的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工作。

闫秀明乘火车前往云南边关的那天，李园园前去送别。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心爱的人即将去边关，李园园的眼前不由出现广阔萧瑟的边疆景象。她一边叮嘱闫秀明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边期待他能说出山盟海誓，好安定她那颗不安的心。闫秀明紧紧地拥抱着李园园，却没有说华丽的词语，只是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和家人。火车缓缓开动了，闫秀明向李园园挥手道别，她向他做出打电话的手势，大声喊：“记得时常给我电话啊！”

北京与云南河口边境相距2868公里，亲朋好友都说异地恋很辛苦。起初李园园并不相信，觉得只要双方把彼此放在心上，争取机会时常见面，就能好好守住这份甜蜜的感情。可当她真正经历异地恋，才体会到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在闫秀明经常不接听她电话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份感情是否经受得住距离的考验？李园园不禁想：“难道‘毕业即分手是真的？不，不可能！我们的感情很坚固的。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亲口听他说说对以后的打算。”

山高路远，一听说李园园要去看望男朋友，朋友们都劝她：“见上一面，要横跨大半个祖国，你可想好了？”李园园说：“我就是想要去看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李园园心中做好了打算：若是他心中有我，舍命陪君子;否则，挥剑斩情丝。

此时，距离毕业已有一年半，其间，两人一次面也没见过。第一次长途跋涉、不远千里去河口探望闫秀明，李园园给自己化了精致的妆。假期有限，为了早点见到日思夜想的闫秀明，李园园不辞辛劳拎着大包小包，从北京坐飞机到昆明时，已是中午。下了飞机，她片刻不曾停歇，继续赶路。从昆明到河口，没有火车，没有高速路，中途辗转多地，李园园感觉仿佛越走越远，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沿途山路弯多地滑，李园园坐在车里来回晃荡，只能紧抓扶手，手心里全是汗。她的头发变得蓬乱，妆也全毁了，还几次晕车，吐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历时二十多个小时，李园园终于到达祖国边境一个偏僻的村寨。见到愈发黑瘦的闫秀明，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心疼得直掉眼泪。闫秀明见了李园园，也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温柔地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大包小包，安顿她休息。

只愿做他的心锚，让他安心戍边

这次短暂的相处中，李园园跟随闫秀明一起参与巡逻执勤，走访群众，戍边巡边。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祖国边关的模样。边关漫漫，草长木深，透着威严沧桑，边关百姓朴素热情，闫秀明待他们犹如对待亲人一般，时时把百姓的事放在心头。

让李园园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位老妈妈家的牛丢了，焦急地向闫秀明寻求幫助。闫秀明安慰她不要急，随后就和同事驱车四处找牛。河滩上、桑树林里、灌木丛中，一一寻遍，最后终于在一片瓜地里找到了牛，老妈妈感动得连声道谢。几天下来，李园园钦佩地对闫秀明说：“我原本以为你说忙，不给我打电话是借口，来到这里我才感受到你的不容易。”闫秀明俏皮地说：“理解万岁。”

回北京之前的那天晚上，闫秀明和几位队友为李园园饯行。他们一起为她唱起《咱当兵的人》：“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自从离开了家乡/就难见到爹娘/都是青春的年华/都是热血儿郎。”闫秀明身穿橄榄绿，眼神清亮而坚定，李园园深深沉浸在这首真挚的军营歌曲之中。战士们唱完之后，有位刚入伍的新兵笑着问李园园：“嫂子，什么时候吃您给我们发的喜糖？”李园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脸上一片绯红。

回到北京后，闫秀明戍边的情景时常在李园园脑海里浮现，她无数次想象着自己和闫秀明结婚后的生活。如果结婚，一年只有一两次见面的机会，岂不成了当代的牛郎织女？如果不结婚，又如何安顿彼此之间的感情？李园园犹豫不决，母亲心疼女儿两地分居，劝她考虑清楚。但最终，李园园坚定了和他继续走下去的决心，心中想着：秀明是保家卫国，没有大家，哪有小家？

2012年，李园园和闫秀明结婚，这段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婚后，李园园挑起生活的重任，既要忙工作，还要照顾两边的老人。朋友同学聚会时，别人都是幸福的一家人参加，而李园园是一个人，这让她油然升起羡慕之情。

有一次半夜，李园园肚子痛得厉害，挣扎着一个人打车去医院。一路上，她想：要是秀明在我身边，能扶我一把，靠一靠他的肩膀，该多好啊。孤独又心酸的李园园本想给闫秀明打电话，可转念一想，他远在千里之外，告诉他也只能让他白白担心。李园园切身感受到陪伴是生命的馈赠，相亲相爱的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不久，远在黑龙江的公公病危，生命的最后几天，李园园和闫秀明请假回家陪伴。闫秀明时刻陪在父亲左右，眼中的泪没有干过，即使困了，也不敢合一会儿眼睛，生怕错过父亲最后的时光。老人清醒时，担心儿子的工作，说道：“秀明，我没事，你回去安心工作吧。”父亲去世后，闫秀明哭得像个泪人。李园园心疼不已，她知道，丈夫作为军人，刚毅坚强的背后，也有温柔的儿女情长。

送别公公后，李园园对两人的异地婚姻陷入沉思。她领教了生命的短暂和残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最悲伤的莫过于生离死别。2018年，李园园决定舍弃北京研究所的副处级干部职务，追随丈夫去边关。单位的同事、领导都劝她：“你可要考虑清楚，你放弃的可是很多人削尖脑袋也进不了的单位，更何况你还要升职了。”

曾经，李园园也想过等退休再去边关陪丈夫。可相处十多年了，两人只在一起过过1次生日，见面的日子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如果等退休还要25年，人生没有那么多25年，陪伴才是最重要的。李园园说：“当要在个人与国家面前做出选择时，我愿做他的心锚，让他安心戍边。”

82公里，离幸福越来越近

李园园毅然辞职，报考云南河口县城卫健系统的岗位，一边支持丈夫戍边，一边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得知妻子的决定，闫秀明感慨地对她说：“你离开自己工作十多年熟悉又热爱的岗位，来偏僻的河口小镇陪我。我既开心又愧疚，你等了我14年，盼了14年，也铁了心支持我14年，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

闫秀明驻守的地方是河口最偏远的桥头乡，离河口县城有82公里。李园园没有想到，尽管自己和丈夫之间的距离只有82公里了，却依然聚少离多，两地相思。从河口县到桥头村山路崎岖，遇上恶劣天气就会封路，两人只有周末才能见面。

每到周五下班的时候，李园园就会烧一桌子好菜，摆好酒，静静等待心爱的丈夫回家。风尘仆仆的闫秀明回来后，吃着妻子烧的美味可口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扫工作时的奔波劳碌。他跟她讲述一周工作的点点滴滴，她向他细说初来乍到工作和生活的感受。他们吃得很慢，享受着久别重逢后相依相伴的美好时光。

2020年初，李园园和丈夫原计划春节回黑龙江和家人一起过年，弥补14年来只陪家人度过一次春节的亏欠，但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计划。他们放弃团圆的机会，奔赴各自的岗位。李园园作为县城卫健系统的工作人员，防控疫情的压力也很大，工作繁重紧迫，常常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闫秀明是桥头边境派出所所长，管理辖区81公里长的边境线、37块界碑，责任重大。疫情发生后，他和同事全天候守在边境一线，在颠簸的山路上穿行执行任务，防止疫情输入。忙碌的工作之余，他也担心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妻子，一有空，他就和妻子互通电话，相互鼓励，相互關心。就这样，一个山上，一个山下，一声轻轻的问候，令他们的心在并肩奋斗中靠得更近了。

2020年4月中旬，闫秀明带领民警查获一起偷渡案件。抓捕中，一名男子用石头砸向民警，嘴里还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叫嚣：“你们中国警察不怕死吗？我身上有新冠病毒！”闫秀明迅速绕到其身后，猛地一扑，将男子按倒在地，同时制止其他同事与其接触，顺利将这名男子抓获。

事后，同事问起闫秀明当时的想法，他说：“我们中国警察不怕死，因为我们后方是老百姓。”后经核查，该男子是企图逃跑谎称携带病毒。为了不让妻子担心，类似的事情闫秀明从没向她提起过。

疫情稳定后，4个多月未曾相见的李园园和闫秀明回到生活正轨。中秋国庆期间，李园园一脸笑意地对闫秀明说：“今年国庆我休假，我准备好饭菜和月饼，你下班后我们一起喝茶赏月。”从2868公里缩短到82公里，李园园觉得，自己离幸福越来越近，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了。

谈到坚守边关的初衷，闫秀明总是说：“我是我们学校第一批来到云南守卫边疆的学生，一想到能为祖国的边防事业建功立业，我就坚定了这份职业。”李园园最喜欢丈夫身上的责任和担当，这种军人气质让她感觉很心安。

“好多人都问我，放弃北京优越的环境，来到偏远的河口，为了他值得吗？”李园园望着窗外漆黑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坚定地说道，“这个问题，就如有人问他，来到距离家最远的河口守边疆，一干就是十多年，值得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我们心里最明白，那是因为我们整个家庭选择了戍边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