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者深度休闲特征的研究

2021-03-05范楚瑶邱亚君

浙江体育科学 2021年2期

范楚瑶，邱亚君，卢芬

(1.浙江大学教育学院体育学系，浙江杭州 310058；2.浙江大学公共体育与艺术部，浙江杭州 310058)

0 前言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和全民健身意识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休闲体育活动中，例如长跑、游泳、广场舞、瑜伽、攀岩等等。攀岩作为一项从登山运动中派生出来的极限运动[1]，已被列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和2024年巴黎奥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在我国深受年轻人的喜爱[2]。他们通过长时间的参与和坚持，获得攀岩相关的知识和经验，在攀岩中得到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攀岩已经成为了一项流行的休闲体育活动。

Stebbins在1982年提出深度休闲(Serious Leisure)理论，认为深度休闲参与者在工作之外，有系统、有计划地从事业余、爱好或志工的活动，他们投入如事业一般的专注，并借此机会获得及展现特殊的技巧、知识及经验[3]。深度休闲参与者具有6项特征，即坚持不懈、生涯性、显著的个人努力、持久的利益、独特的文化、强烈的认同。其中，持久的利益分为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前者包括自我充实、自我实现、自我表现、自我形象的提升、自我满足、个人重建和金钱回馈，后者包括团体吸引、团体成就和团体发展及维护[4]。

一些学者检验发现长跑[5]、高尔夫[6]、冲浪[7]等项目的深度休闲参与者完全具备Stebbins所提出的6大特征。但是，刘丰源等发现跆拳道爱好者只具备个人努力、持久利益、独特的文化和强烈的社会认同4项特征[8]；侯怡筠发现高尔夫爱好者只具有个人努力、坚持不懈、强烈认同感与持久性利益4项特征[9]。对于攀岩来说，研究发现攀岩者将攀岩视为一种深度休闲追求[10]，展现了Stebbins定义的部分深度休闲特征[11，12]。此外，一些研究检验和探究了攀岩者的特征，包括冒险[13]、压力寻求[14]、感觉寻求[15]、低焦虑[14]等。值得一提的是，研究发现水平越高的攀岩者表现出越明显的(a)冷漠孤僻、吹毛求疵；(b) 漫不经心；(c)聪明；(d) 平静、自信[16]。因此，攀岩者可能具有与其他深度休闲者不同的特征，而且攀岩水平越高，可能越明显。

深度休闲特征在多种休闲体育项目上已经有了比较多的定量研究，但是针对攀岩的研究尚有不足。因此，本研究的目的是运用质性研究方法，基于深度休闲理论探索在本土化情境下攀岩者的深度休闲特征。通过本研究对攀岩者深度休闲特征的探索和解读，一方面可以拓宽深度休闲理论在休闲体育领域的运用；另一方面，可以揭示攀岩的意义和价值，展现攀岩的独特魅力，推动攀岩深度休闲生活方式的普及。

1 研究方法

1.1 访谈对象

采用滚雪球抽样法来确定本研究所需要的能提供丰富信息的受访者。依据深度休闲的概念，结合攀岩项目特征，研究者于2019年4-5月期间，在杭州的“攀岩主义·教工路馆”和“顽攀·西湖文体中心馆”这两所攀岩馆中选择持续攀岩1年及以上、每周攀岩2次及以上的攀岩者为访谈对象。在收集访谈数据的同时，进行数据分析，直到后几次访谈数据的编码结果与之前的结果类似，不再出现新的突出的主题，就停止对受访者的邀约。最终，共计11名攀岩者接受了访谈。其中男性7人，女性4人；年龄范围为20-36岁(M=28.73, SD=4.39)；攀岩时间1-4年6人，5年及以上5人(见表1)。

表1 受访者基本信息

2.2 访谈过程

根据Stebbins 的深度休闲理论以及其他相关文献，研究者自行编制开放式访谈提纲。在与从事深度休闲研究十余年的专家学者讨论后，修改访谈提纲。访谈问题举例如下：(a)您在攀岩当中有哪些感受？(b)参与攀岩以来，您有哪些收获？(c)在攀岩中有什么对您来说印象深刻的事件？(d)在攀岩中，您的社会交往情况如何？

2019年4月至5月，采用一对一的形式在攀岩馆休息区和咖啡馆进行开放式访谈。在访谈之初告知受访者本次访谈的目的，向他们保证访谈内容匿名且仅供科研，在得到允许后，使用录音笔对访谈进行全程录音，访谈时间从30min到90min(平均45min左右)不等。在访谈结束以后，与受访者保持微信联系，以备补充和核对信息之需。

2.3 数据分析

主题分析(Thematic analysis)是一种识别、分析和报告文本数据中主题的数据处理方法，在国际上普遍应用于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质性研究[17]。针对访谈中产生的大量数据，采用质性分析软件NVivo11.0来存储和分析。依据Braun等人撰写的主题分析操作指南，对数据进行归纳性主题分析，步骤包括熟悉文本、初步编码、主题创建和主题审查[17]。第一步，研究者多次阅读文本，以熟悉内容和深入理解受访者。第二步，研究者首先对6份文本进行初步编码，并检查它们是否恰当地描述和概括了数据内容,再对5名符合纳入标准的受访者进行访谈，并在初步编码的基础上进行分析，同时注意是否有新的突出的编码出现。第三步，所有文本都编码完后，审查每个编码，确保它们都有足够的数据支持。将编码分组归类，创建主题。第四步，审查每个主题，对它们进行更改、合并、分离或舍弃，确保它们都能较好地概括和呈现所包含的编码，并且不与其它主题混淆。

在质性研究中，常用两个编码员之间的一致性来计算信度[18]。在两名研究者分别独立完成对11份文本的编码后，随机抽取2份文本的编码结果，运用Nvivo11.0进行编码比较，计算出两人编码的评分者一致性在91.34%到98.85%之间，表明本研究的一致性很好。此外，研究者还邀请受访者核对转录文本，交流最终的结果，并听取他们的评论和修改建议。

2 研究结果

运用主题分析法，归纳出4个主题和10个次主题(见表2)。研究发现，攀岩者的深度休闲特征是自我超越、认同感、个人利益和独特个性。

表2 攀岩者的深度休闲特征

2.1 自我超越

自我超越是指攀岩者不断提高攀岩能力从而拓展个人界限。该主题包含2个次主题：坚持不懈和自我挑战。坚持不懈是指深度攀岩者坚持攀岩，即使遇到困难也会尽力克服，从而保证能够规律地参与攀岩。例如， D(男)陈述，“在攀爬更难的线路时，需要有更大的勇气去克服心理障碍、尝试不同的动作，这挺难的，但是不会影响我攀岩，我会不停地尝试，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工作，是可以克服的。”I(女)表示，“大约从2016年下半年开始有规律地坚持爬，一直到现在。”自我挑战是指攀岩者与自己比较，追求战胜自我而不是他人。他们注重攀岩能力的掌握和个人的进步，将每一次的攀爬看成是“向上进步”和“对自己的挑战(E，女)”。因此，他们会刻意选择更有挑战性的攀岩路线和方式，例如，J(男)说，“我比较喜欢野攀，因为我发现野外爬更有挑战和乐趣。”

2.2 认同感

认同感是指攀岩者高度认可攀岩这项运动，从中构建自己的休闲认同，并且因为共同爱好而对攀岩内群体抱有社会认同。该主题包含2个次主题：项目认同和社会认同。项目认同是指深度攀岩者在长期投入之后，会对自己所选择的攀岩逐渐产生一种强烈的认同感。这使深度休闲者很乐意向他人分享攀岩。所有受访者都表示很乐意向朋友推荐攀岩，例如J(男)说，“从大学开始，只要是认识的人，就说我带你去攀岩”。不仅如此，项目认同还使深度攀岩者自觉遵守攀岩中的规则、文化和价值观。A(男)列举了一些攀岩者的基本礼仪，“人家给你保护了你要说谢谢，借你的绳子爬好要帮主人收绳。” B(男)举例了攀岩中的 “专用语”，“一条线爬了很多次，然后终于完成了就叫red。”社会认同是指深度攀岩者知道自己归属于特定的攀岩社会群体, 并从中获得某种情感和价值意义。深度攀岩者大多会加入一个或多个攀岩群体，并参与群体讨论和群体活动。当I(女)被问到是否加入了攀岩团体时，她说，“我们有一个岩友一家组织，还有一些微信群。玩多了，大家就把你吸收进来了。”

2.3 个人利益

个人利益是指攀岩者经过长期参与攀岩休闲活动从而获得的个人心理、生理方面的好处。该主题包含2个次主题：心理利益和生理利益。心理利益中，最明显的是幸福感、成就感、满足感、减少压力和克服恐惧。例如，D(男)认为，攀岩“让我更快乐了，生活更有乐趣了。”G(男)说，“攀岩给我带来最多的是成就感。”C(男)把攀岩当成了包治百病尤其是压力的“神药”，他说，“像我最近压力大可能会失眠，是攀岩让我释放压力，别的不行。我累了，或者心情不好，或者很长时间很压抑，我就想去攀岩。”除了心理利益，深度攀岩者还得到了生理方面的利益，主要体现在健康促进和身材改善。例如，A(男)说，“现在很少感冒了。”C(男)说，“身材是比较好的，肌肉都比较匀称。”

2.4 独特个性

独特个性是指深度攀岩者在攀岩过程中展现出的普遍而独特的性格。该主题包含3个次主题：独立、坚韧和沉静。独立是指深度攀岩者倾向于在攀岩中自主地决策和行动，依靠自己去实现目标。例如F(女)说，“因为每个人的破解方式不一样，我会去思考在这个线路上，我应该怎么样去破解。” 坚韧是指攀岩者信念坚定、意志顽强、百折不挠。他们遇到困难不放弃，面对失败不灰心，致力于目标的实现。例如J(男)说，“就拿那条屋檐线来说，我当时爬不上去心理打击特别大，但是一直不放弃。爬屋檐线花了将近我攀岩以来一半的时间，后来才无意中爬上去了。”攀岩者常把在一条线路上经历无数次失败直到成功登顶的过程叫做“磕线”。G(男)说，“有时候一条线要磕很长时间，就像这条线我磕了两个月。”沉静是指攀岩者性格安静，大多不善言辞、不喜社交。例如，C(男)说，“像那个教练，有一点闷葫芦的感觉，不善于表达。在我攀岩当中，接触到的大部分人都会比较接近于他的性格。”

3 讨论

3.1 自我超越特征分析

Stebbins指出，深度休闲者渴望挑战自我和发展技能[19]。从这个角度来说，深度攀岩者表现为追求自我超越，这使他们注重持续攀岩以实现目标、提高能力，渴望不断超越自我[20]，取得个人进步。首先，深度攀岩者具有高水平的坚持性，持续而规律地攀岩。他们会主动克服参与攀岩的客观限制(例如受伤、工作忙、身体素质限制、家人不理解等)与主观限制(例如恐惧、挫折、疼痛等)。深度攀岩者具有高水平的运动承诺，渴望并决心持续参与攀岩[21]。

其次，深度攀岩者具有显著的自我挑战精神。他们有着很强的进步欲望，有目标地寻求风险和挑战[22]，并乐于迎接挑战[23]。深度攀岩者持续攀岩的很大动力来自不断进步和实现目标，过程中的失败反而使他们愈挫愈勇。深度攀岩者追求学习和完善攀岩技能并达到精通，因此更倾向于选择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并付出高水平的努力[24]。同时，深度攀岩者以自我为参照来树立目标和定义成功，与过去的个人水平比较而不与他人竞赛，正如C(男)解释说，“攀岩是跟自己较真，跟自己对抗，跟自己较量”。

3.2 认同感特征分析

本研究发现，深度攀岩者具有认同感特征。首先，攀岩者具有项目认同。一方面表现在他们将攀岩内化为自我的一部分[25]，不仅把攀岩当作个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还把攀岩亚文化圈的规则和价值观内化为个人的准则和价值观。另一方面表现在他们将攀岩者身份纳入自我概念[26]，不仅为自己的攀岩者身份感到“自豪(E，女)”，还像个“传教士(H，男)”一样邀请别人成为攀岩者。这种项目认同来自于攀岩者对攀岩本身强烈的兴趣，也来自于参与攀岩所获得的深度休闲体验和个人利益[1,27]。

其次，深度攀岩者具有强烈的社会认同。研究表明，对休闲活动的高度投入和承诺会使休闲参与者体验到持久的情感收益，产生对同伴群体的社会依恋[28]和社会世界认同[29,30]。深度攀岩者将自己融入攀岩的社会世界，对其他攀岩者具有亲近感，并对攀岩团体具有归属感。由此可见，深度攀岩者们构建了一个典型的内群体，成员在心理层面上自觉认同并归属于其中，表现出团结、亲密并且互相爱护[31,32]。此外，深度攀岩者一般会有一两个比较固定的搭档，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深厚的信任和友谊，这也是社会认同的一种表现。

3.3 个人利益特征分析

心理利益的实现和个人奖励的获得是深度休闲参与的主要组成部分[33]。本研究发现，深度攀岩者获得了心理和生理上的个人利益。攀岩者获得的心理利益主要是幸福感、成就感、满足感、减少压力和克服恐惧。其中，成就感有着特殊的意义。深度攀岩者可能会因为现实生活中无法及时获得成就感，而在攀岩中寻求更容易获得的成就感。例如，C(男)说，“有些工作上的问题不能马上解决，但是攀岩一下，完成一条线，就会获得一点成就感。”Adams等的研究结果也支持了这个现象，即无法在工作中满足其成就需求的人可能会在休闲活动中满足其成就需求[34]。

攀岩者获得的生理利益主要是健康促进和身材改善，因为攀岩本身就是一项中高强度的体育锻炼，并且在攀岩中获得的积极情感(即上述心理利益)也是促进健康的重要因素[35]。攀岩主要利用上肢肌群来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36]，因此深度攀岩者(尤其是男性)通常会“肩膀变宽(D，男)”，出现“倒三角(G，男)”，身材会更符合社会对男性的期待。攀岩者获得的生理利益得到了其他深度休闲体育研究的支持[37,38]。

3.4 独特个性特征分析

深度攀岩者具有与非攀岩者不同的个性，他们独立、坚韧且沉静。首先，独立表现在深度攀岩者在攀岩中习惯于独立思考和行动，喜欢自己做决定，非常自给自足，不刻意追求固定的伙伴，这与攀岩的项目特点有关。相比其他对抗性的运动，攀岩的开展不依赖他人。攀登者的独立性格已经被不少研究所证实[39-41]。其次，坚韧表现在深度攀岩者“有种死磕精神，跟自己较劲，跟岩壁较劲(F，女)”。这种坚韧性格和深度攀岩者的自我超越特征可能有着内在一致性，也与攀登者追求成功[42]、目标导向[43]、自信而顽固[16]的特质有关。最后，沉静主要体现在深度攀岩者比较安静，对人冷淡，不爱说话，喜欢一两个好朋友而非一大群人[23]。这也和攀岩的特点有关。攀岩不是机械运动，攀岩者需要动脑研究岩壁状况、最佳攀爬路线和动作组合，从而得出线路的最佳解决方案，因此只有安静地思考和勤练才能爬到顶点。攀登者的冷淡性格也得到了一些研究的支持[41,43]。

深度攀岩者的独特个性既是天生的，也可以被攀岩后天塑造。在本研究中，多数受访者都认为自己原本就性格独立、坚韧和沉静。但是，攀岩也能发挥后天培养的作用。攀岩能够塑造性格的关键原因在于它为参与者提供了一个必须独立应对挑战和克服困难的情境，正如C(男)所说，“如果孩子在上面爬不动了，下面的人最多就是鼓励他，要完成还是要靠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