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汐

由于一场车祸，替姐姐考取了重点大学的双胞胎妹妹，再也无缘课堂。两人的命运就此发生逆转：一个生活工作在繁华都市，工作顺心，家庭幸福;一个身体残疾，生活在乡村，与贫穷相伴。当姐妹俩的孩子渐渐长大，乡村的孩子因无房恋爱受阻，他最终找到当年互换身份受益的姨妈……

双胞胎相互替考，一场车祸风云突变

今年49岁的杜晶云和姐姐杜晶亮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出生于山东省烟台市牟平区的一户农家。两人是一卵双胎，长相一模一样，天资却相差很大。妹妹晶云聪明伶俐，考试都是班级前几名;姐姐晶亮老实听话，但智力一般。

20世纪90年代，农村孩子想改变命运，只有高考一条路。姐妹俩的父亲杜广斌是乡镇企业的会计，他深知文凭对未来人生的影响。1990年高考前夕，杜广斌在上班路上遇到了大女儿晶亮的班主任，向老师打听女儿最近的学习情况，班主任跟他开玩笑说：“你这两个孩子，外貌一模一样，学习上却是天壤之别，如果能调换一下，让晶云来我们班，也好给我的脸面上增增光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班主任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晚上，杜广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何红霞：“我想让晶云替姐姐高考，明年晶云再自己考，这样姐俩都能上个好大学。”何红霞连连佩服。

晶云倒是愿意帮助姐姐，但替考风险很大，晶云有些迟疑，杜广斌安慰她说：“哪一年高考，都有临场发挥不好和超常发挥的情况，你俩长得一模一样，只要自己不说，谁会知道？”就这样，不出所料，妹妹晶云替姐姐考上了南京一所重点医科大学，而姐姐晶亮的真实成绩却只过了大专分数线。

开学后，晶亮兴高采烈地去南京上了大学，杜广斌为晶云安排复读。担心有人发现问题，他托人将晶云安插在邻乡的一所中学复读。在本乡高中读书时可以走读，在外乡，离家十多公里，必须住宿，晶云就经常搭乘叔叔的拖拉机过去上学。

1991年2月的一天，晶云搭乘叔叔的手扶拖拉机去学校。那天雾大，视线不好，叔叔没注意对面来了辆大货车，相遇的那一瞬间，叔叔急忙打舵将车头偏开了，大货车刹车不及，将手扶拖拉机撞得车身分离。叔叔没有大碍，可坐在后车边上的晶云却被撞成重度脑震荡，腰椎骨裂，人事不省。

晶云做了开颅手术，性命虽然保住了，但腰部以下全部没有知觉，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她整天以泪洗面，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

休养两年后，晶云终于摆脱轮椅，自己能行走，但仍走不利索，不能干体力活。这样的女人，注定生活艱难，也很难找到婆家。

自此，姐妹俩的生活天壤之别。晶亮大学毕业后，留在南京一家三甲医院成为一名外科医生。丈夫付涛是南京本地人，银行高管，两口子收入不菲。1999年，晶亮生下儿子洋洋。

而晶云因为身体的原因，接近30岁时才在媒人的介绍下，和邻镇比她大10岁的刘玉峰成了家。刘玉峰父母早逝，家里条件很差。

老实巴交的刘玉峰没有别的挣钱门路，只会种地。而晶云需要常年吃药，种地收入除去医药费就剩不下什么。爹妈心疼她，时不时地接济他们。心里内疚的晶亮，更是不停地资助妹妹，寄钱寄物。

2001年，晶云生下儿子虎仔。由于她没有公婆帮忙带孩子，自己父母也隔得远，月子里经常愁得哭。晶亮当即花钱给妹妹雇了保姆，孩子的奶粉和日常花销，她也几乎全包了。

由于消费猛增，晶亮的工资有大半花给了妹妹。付涛很有意见，但晶亮顾不上这个，妹妹为了她，把一辈子都毁掉了，她不能坐视不管。

这些委屈，晶亮从来没有和妹妹说起过。而常年卧床在家的晶云每次看到姐姐春风满面地回来，心里既羡慕又难受。

2005年春节，姐妹俩都回到父母身边过年，晶亮穿了一件价值两万多元的皮草。晶云摸着爱不释手，她叹了口气，悠悠地说：“这辈子，我是买不起这么贵的衣服了。”其实，晶亮平时对自己也很节俭，这件皮草，还是春节前和婆婆一起逛街，婆婆极力说服她买的。看到妹妹失落的眼神，晶亮心疼了，立马把皮草脱下来给了妹妹。付涛气得去了院子外抽烟。

何红霞在旁边看出大女婿的不悦，她偷偷扯了下晶云说：“你十天半月也出不了一回门，要这么贵重的衣服干吗？快还给你姐姐，你姐姐在大城市，见人多。”本来，晶云没打算要姐姐的衣服。可她听到妈妈这样说，马上来气了：“大城市有啥了不起啊？如果没有当年的换考，姐姐能当上外科医生，穿上这么好的衣服吗？”说完，心安理得地把皮草收下了。

为母疯狂鸣不平，少年索取渐成习惯

虎仔慢慢长大，对南京的姨妈特别依恋。因为，每年暑假和春节，姨妈都能给他带来很多好看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从南京城来的洋洋哥，也会给他讲城市学校里的很多新鲜事。

2007年，虎仔到了上学的年纪，此时晶云有了新的想法，她自己这辈子只能这样在农村终老了，但虎仔不行，农村的教育落后，晶云希望姐姐能把孩子接到南京接受教育。这事让晶亮犯了难，晶亮的儿子洋洋正读小学三年级。身为外科医生，晶亮忙起来连洋洋都无暇顾及，经常是公婆帮着接送，再来个虎仔，谁来管？丈夫那里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思索再三，晶亮婉言拒绝了妹妹的要求。

晶云很伤心，从此不接姐姐的电话，也不接受姐姐的资助。晶亮无奈，只能把钱打给父母转交。

2012年12月的一个周末，虎仔跟妈妈晶云一起去看望生病的外婆。外婆告诉虎仔，姨妈昨天来电话，想让他寒假到南京住一段时间。虎仔一听，非常高兴，没想到妈妈突然脸沉了下来，说：“不许去。咱们没有这个亲戚！”

虎仔不解地看着妈妈：“难道姨妈不是你的亲姐姐吗？她怎么不是你的亲戚了？”丈夫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种话？”

看着已经渐渐懂事的儿子，看着疑惑的丈夫，杜晶云缓缓道出了替考的往事——

刘玉峰震惊不已，虎仔也是大吃一惊。晶云哭着对儿子说：“本来住在大城市的应该是你，你洋洋哥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你的。”11岁的虎仔从此有了心病，他觉得妈妈现在遭遇的这一切都是姨妈造成的，姨妈补偿他们多少都是应该的。

这次寒假，虎仔没有去南京，但他偷着找姥姥要到了姨妈的电话，瞒着妈妈，不断地给姨妈打电话，以各种名义要钱要奢侈品。只要发现同学穿的用的玩的有什么时髦东西，他都要求姨妈买来。

初二时，虎仔已经有了自己的手机，他迷上了打游戏，买游戏装备需要钱，他总是以学习的名义不断找姨妈要钱。一开始，晶亮心存内疚，一而再地满足外甥的要求，但虎仔的要求越来越过分，胃口越来越大，每个月的花销竟然比洋洋还多。

晶亮觉得不对劲，她打电话问虎仔：“乡镇的消费水平低，同学们都用这么好的电子产品吗？你现在的花钱速度远远超过了洋洋哥，能告诉姨妈，这是为什么吗？”虎仔沉默了一下，闷声说：“由于我妈是残疾人，我家里穷，同学们都瞧不起我，自从我用上了最新款的手机和电子产品，穿上了好衣服，他们都对我刮目相看……”

晶亮听后，生气地教育外甥：“你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和人家攀比什么啊？”说归说，过后，晶亮想到妹妹和外甥的处境，还是心疼不已。

晶亮工资有限，也无法跟丈夫说明真相。外科医生时有收红包的现象，刚参加工作时，晶亮秉承本性，从来不收患者的任何东西。但在虎仔不断要钱的逼迫下，晶亮就开始想方设法从患者身上要红包。2014年，一名外地患者托人找晶亮，想早点住院安排手术，晶亮收了6000元的红包。可患者术后效果不理想，家属一气之下将晶亮举报了。院方查实后，给予晶亮严重记过处分并全院通报。

付涛气愤不已，批评晶亮：“以咱家的条件，不搞歪门邪道，也能比一般人的生活水平高，你处心积虑地收人红包，就是为了接济妹妹吧？”夫妻俩大吵了一顿，晶亮更加苦恼。

2016年，虎仔中考时没考上高中，只得进了一所职业学校。而从小就接受培优教育的洋洋却在上南京的重点中学，准备冲刺名牌大学。晶云整天为了儿子唉声叹气，心中对姐姐的怨气更多了一层，虎仔受妈妈情绪的影响，更加气愤。

反转人生梦一场，命运馈赠早已标价

虎仔职高毕业后，进了烟台市牟平区一家化工企业打工。工厂环境差，还有粉尘污染，虎仔每天浑身脏兮兮地回家，直喊累。晶云忧虑，虎仔很快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可工作不好，家庭条件差，父母身体都不好，哪有姑娘会跟他呢？

2019年，虎仔暗恋厂里一个长相俊秀的打工妹，表白之后，对方得知他家里的条件，直接拒绝了。之后，女孩竟跟了一个在当地有房、其貌不扬的离异男子。

当天晚上，虎仔回到家忧心忡忡地把此事说给了母亲。晶云不由得红了眼圈，内疚地说：“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在念书，你却已经成了咱家的顶梁柱。儿啊，妈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决定，不但葬送了我的一生，还把你的前途给毁了……”

虎仔沉思了一下，对妈妈说：“确实，你为了姨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让她给我买一套房都不为过。”晶云也心动了，但她没好意思对姐姐开口。可虎仔却有点等不及了。他原计划春节后去南京，不料疫情暴发，交通受阻。2020年5月，疫情过后，虎仔乘火车来到了南京。

那时，因为疫情学校尚未开学，洋洋也一直住在家中。5月22日中午，付涛不在家，杜晶亮在家休息，洋洋在午睡，虎仔在客厅里向姨妈提出买房的事，晶亮听了大吃一惊。虽然烟台房价不算高，但在烟台买套房，也要近百万，这在情理上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丈夫也不可能会同意。

晶亮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个事情太大了，我根本做不到。”虎仔听了很生气，他再次重复那个理由说：“没有我妈的替考，你怎么可能有今天？你给我妈买两套房都不为过！”

晶亮劝解外甥说：“你妈妈确实付出了很多，我也一直想尽量回报她。但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虎仔高声说：“我不管这个，反正你不答应，我就住在南京不走了！”

洋洋在小卧室被吵醒，出来才知道当年替考的事，他也很生气，当即斥责虎仔说：“当年的替考，是姥姥家长辈人做的主，谁安排的，你找谁去说，这个账算不到我妈妈头上来吧？”虎仔更加生气：“不算你妈头上，难道算在姥姥头上？是谁在大城市享受这一切？”

洋洋斥责虎仔是吸血鬼不讲道理，虎仔骂洋洋忘恩负义，没有良知。矛盾升级后，一对表兄弟动起手来，洋洋抓住虎仔的胳膊，将他往门外推，虎仔拒绝离开，两人厮打起来。

漸渐地，虎仔占了下风，两人撕扯到茶几附近，虎仔抓过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往表哥洋洋腹部刺了一刀，洋洋惨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晶亮吓得急忙扶起儿子，拨打急救电话。而虎仔发现自己闯了大祸，急忙下楼，当天就逃回了烟台。

南京市江宁区公安分局接到报案后，迅速展开抓捕行动。民警赶赴烟台，在烟台警方的协助下，在一处废弃民房内找到躲藏在这里的虎仔。

第三天，虎仔被押送回南京。

案发后，付涛才知道，妻子当年上的大学是小姨子替考的。警方向杜晶亮核实时，杜晶亮拒绝承认此事，民警先后找到杜晶亮父母，确认了此事存在。晶亮经过警方的教育，最终也承认了这一切。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

[编后]正应了一句老话：“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透过这桩人伦悲剧，我们可以看到，晶云和晶亮的父亲，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他想导演一场瞒天过海的替考大戏，却不料命运作祟，打乱了原本计划，后果在下下一代身上爆发。说到底，人生还是要走正路，一切自以为是的取巧，即使偶然侥幸获得“成功”，但其恶果总会到来，从无例外。

编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