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里川

群聊消息同时支持查看未读人数及人员。未读消息可转DING，通过电话、短信或钉钉信息通知对方

北京一家房企管营销的副总裁大年三十在群里发了45个红包，因有5人未领取，该副总裁点名道姓要求这5人在群内公开检讨，并每人发200元红包，如做不到，即移出群，年后处理。必须人人领红包以示关注否则就是大不敬，让员工噤若寒蝉，也让公众一时侧目。

该副总裁发出雷霆之怒的理由是，过年不是放羊，不少员工还坚持在自觉的岗位上，但这5人对营销大群的消息超过24小时不予关注，缺乏职业素养。

抢红包问题、副总裁面子问题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但在我看来，最该引人警醒的问题是，企业对员工的“群控制”。

“过年不是放羊”的理由很正大，也很有欺骗性，似乎为了房地产事业全然放弃个人休息权是一种职业需要。其实这样的逻辑一戳就破。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企业是可以安排人员在春节值班的，这是保持企业市场嗅觉和竞争力的惯例。可若以此为借口，强令全员在岗，随时听候调遣，这就过分了。这种隐性强制的根本目的，希望随时掌控属下动态，希望属下能“随叫随到”“令行禁止”，以此实现随时随地的管控。这是最“狠”的。副总裁发火的核心背景，就是这种“群控制”出现了裂口和空白处。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群控制”是员工的无法承受之重。在一些基层，有的职员要每天应付手机App系统和各种各样的“微信工作群”。每日必报到，还要传报相关材料。有的人每次出门要带五部工作手机，里面是各部门不同的工作系统要填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手机修理工。

如今，要求员工24小时开机的规定并不鲜见。即使是梦到酣畅处，群“声”一响，就得即时在微信群回复领导问询的事，眼见着越来越多了。这哪是上班，分明是枕戈待旦。

群山群海，群群复群群，可怜群里群外再无个体空间。在群内，不仅等级森严，且员工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各种群，成了用人单位的操练场、集合场。通过群，布置任务、发布号令、掌握信息，不在话下。领导讲话一出，保持严密队形、同一款式回复，更成人事风景。谁若“脱俗”，其效果，大概也和“不领红包5君子”遭到的群内暴晒一样。

可怕的是，新技术让“群控制”如虎添翼。不少人用过钉钉群，当知这种群的“钉性”所在：总有一个技术、一个手段把你“钉”在哪里。单聊、群聊消息均支持查看“已读”“未读”状态。群聊消息同时支持查看未读人数及人员。清晰了解对方接收信息情况，未读人员一目了然。未读消息可转DING，通过电话、短信或钉钉信息通知对方。在未装钉钉，未联网的特殊情况下，也能让每一条消息100%使命必达。便于会议组织及上传下达工作，督促对方做出回应。随时随地进行会议，任务安排、复杂任务通知，事项讨论，工作布置，沟通变得方便快捷……就问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上不上头？

不得不说，“群控制”成本极小，效果极显著。这越发刺激管理者不断设群。

十几年前，我的一位同事因为使用网络聊天工具与业务单位进行工作联系，遭到领导批评，认为工作就该通过打电话、发短信来进行。十几年之后，我想，该有无数的人怀念这样的领导。如今，“群工作”“群控制”才是主流。

然而，无论出于何种心理、何种目的而建立所谓的“群控制”工作机制，都是对正当工作程序与正常工作氛围的破坏。说到底，“群控制”是组织内部对人性、员工权益的不尊重，是权力的专横与任性。这和智能手机与App普及之前的文山会海、随时“查岗”颇有相同性。

无疑，这种不尊重，基于企业领导对于员工的绝对强势。“不领红包”事件能够被曝光，显示了个别员工的疏忽或“不忿”，但可能抗议的“烈度”也止于此。这充分说明了员工的压抑处境。要知道，前述45人可是具有一定权力的管理者。

而由于“全员合作”几无例外，使得这种冰冷无情、刻板机械的管理模式也常常充满了荒诞的喜剧氛围。任何时候都秒回领导问话，任何时候领导都是无比正确的，以及在群内激情澎湃地“保持队形”领红包、感谢领导，自我不复存在，就是典型例子。也正因此，可以判定，这也是一种互相表演和互相欺骗。

（作者系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