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良

2019年10月7日，在上海市浦东新区佛手路一片芦苇荡里，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于是赶紧报案。浦东公安分局刑警缜密侦查后，确认了死者身份——沈兰;同时锁定了嫌犯——沈兰的二婚丈夫周永。就在警方打算进一步采取措施时，10月9日，刚参加完女儿周元芷婚礼的嫌疑人周永在江苏省启东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周元芷完全不能接受父亲是杀人嫌犯的残酷现实，她一遍遍地追问为什么。2020年12月，此案在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令人唏嘘的内幕随着案情的披露浮出水面……

我是“败类”？错，我是“败类中的败类”

2019年5月的一个周末，在上海做住家保姆的沈兰，像往常一样，回到了位于浦东开发区佛手路的租住房内。丈夫周永在洗澡，桌子上放着他的手机。此前从来不翻他手机的沈兰，这次拿了起来。周永的手机没设屏保，她轻而易举地点了进去。

翻着翻着，沈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周永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沈兰就将手机向他扔了过去：“莹莹是谁？你转2000元钱给她做什么？”周永愣了一下，旋即讪笑着说：“找人家买东西呢。”“买的什么？给我看看。”“东西在……”“编，继续编！”怒火中烧的沈兰，一定要丈夫说出个究竟。

出生于1971年的周永，老家在安徽。10年前与前妻离婚后，他将女儿周元芷托付给自己的父母，而后只身来到上海，在浦东一家公司当保安。

2013年夏，周永下班回家途中，偶遇同样来自安徽并在上海从事家政服务的女子沈兰，得知她离异单身后，遂对她展开追求。起初，她对他还是有些戒备心的。直到周永的女儿来上海看望父亲，情况才开始发生变化。

当年国庆节，考上了中专的周元芷来上海看望父亲。周永邀请沈兰一起吃晚饭。席间，周元芷喊辣，周永便赶紧给她买瓶冰汽水，打开后送到她面前;她想吃烤肉串，但餐馆里没有，周永就跑到外面的烧烤摊，专门为女儿买来几串她最爱吃的羊肉串。沈兰笑着对周永说：“看不出你还是个‘女儿奴呀。”周永自嘲道：“没办法，就这么一件‘小棉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不久，沈兰接受了周永的追求。两人很快便住在了一起，当年底就领了证。

婚后，两人在浦东租房居住。沈兰的女儿李倩中专毕业后，来上海和母亲、继父一起生活。为了多挣点钱，沈兰加倍努力地工作，当了住家保姆，回家的次数就相应地减少。

2019年4月中旬的时候，沈兰回家后，发现周永不在，只有报考了自修大学的女儿李倩一个人在家复习。她只当周永在加班，并未在意。

晚上，母女俩吃饭时，沈兰问李倩复习得怎么样，心无城府的李倩说：“您就别操心我的学习了，还是关心一下周叔叔吧，他这段时间经常不回家。”

沈兰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打那以后，她就留了个心眼。

这次趁着周永洗澡时，沈兰从他的手机支付宝上看到了一笔去向不明的转账。见周永嘴硬不说，沈兰把自己扔到地上的手机又捡了起来，说：“你不说也行，我自己来查！”见瞒下去已无必要，周永承认出轨的同时，向沈兰保证，自己会与“莹莹”斩断联系。沈兰这才暂时停止吵闹。

“莹莹”是周永在足浴店认识的。他也知道对方有丈夫，但他很享受这种偷情的乐趣，压根儿就不想真的与她分手。在他看来，妻子之所以气急败坏，主要是因为他在情人身上花了钱。所以，他给了莹莹2000元现金，让她“还给”沈兰。莹莹其实早就想离开周永，但他威胁说如果分手的话，他就将她的裸照发给她的丈夫。莹莹只好妥协。

沈兰很快就发现丈夫仍和情人纠缠不清，遂再次大闹。这一次，周永索性摊牌：“玩一玩嘛，有什么呢？”“你真是个败类！”沈兰愤怒地指责他。周永不屑地一笑：“你骂我是败类？错，我是败类中的败类，哈哈！”见丈夫如此厚颜无耻，沈兰欲哭无泪。

體面深情？对，这是我的父亲形象

既然在妻子面前将丑事摊开了，周永反而少了很多顾虑，开始明目张胆地和莹莹打情骂俏，根本不在乎沈兰的感受。直到女儿周元芷的电话打来，周永终于变得不再淡定。

那是2019年7月中旬的一天，刚下班的周永接到了已在江苏省启东市一家电子公司上班的女儿周元芷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周元芷愤怒的质问声便传了过来：“爸，您怎么能这样呢？”听惯了女儿撒娇卖萌声音的周永被问蒙了：“我怎么了？”“您还装蒜！沈阿姨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您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您不做人，我还要做人呢！”

周永语无伦次地说：“那个……我和你沈阿姨是大人之间的事情……”“我已经不小了，都成年了、谈恋爱了。您这事要是让我男朋友知道，他会怎么看我？”说完，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周永的脸红了白，白了黑，黑了黄，内心巨浪翻滚，难以止息。

要说周永这辈子最在乎的人是谁，答案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女儿周元芷。

周永的前妻是一名教师，长相普通;而他本人此前是一名个体商户，年轻时长得帅气。前妻当年也是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飞蛾扑火般地嫁给了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永拈花惹草的德性渐渐地暴露出来，夫妻俩的矛盾逐渐由口角上升到武斗。

有一次，周永和前妻在晚餐时为琐事争执起来，他那青筋突出的样子恨不得要吃人，已经念小学三年级的周元芷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吵什么吵？烦死了！”刚才还对老婆凶巴巴的周永，立即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对女儿说：“爸爸和妈妈闹着玩呢。”女儿哼了一声：“鬼才相信。”周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与前妻的这段婚姻最终还是在10年前宣告解体。在财产分割上，周永并没有过于计较，但在女儿抚养权一事上，他与同样想得到女儿的前妻争得你死我活、寸步不让。考虑到孩子已经十来岁了，而且周永虽然渣，对女儿的好却是实实在在、有目共睹的，最终，急于摆脱这段婚姻的前妻做了妥协。

离婚后的周永，店铺也因经营不善而倒闭。眼看生活难以为继，他只好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父母，只身来到上海打工。

每天无论多忙，周永都会抽出时间打电话回家，和女儿聊上一会儿，问她的学习情况，问她在学校和同学们玩得开不开心。周元芷中专毕业后就踏入了社会，在江苏省启东市一家民营电子公司工作。得知女儿谈恋爱，周永叮嘱女儿一定注意自我保护。

一直以来，在女儿心中，周永都是“体面深情”的父亲;而在周永的心中，女儿就是天，其他人包括妻子沈兰和继女李倩，都无足轻重。

没想到，沈兰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卷进了是非。自己在女儿面前维系了20余年的完美形象，很可能因为沈兰的“举报”被破坏殆尽。

当天晚上，周永黑着脸问沈兰为什么要把他和莹莹之间的事情告诉周元芷，沈兰不甘示弱地反问：“你做得，我说不得？我就要让她看看她爸是什么德性！她不是在谈恋爱吗？我要提醒她不要遇上你这样的渣男！”周永强压怒火。在接下来的几天，他试着给女儿打电话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从父亲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语气中，周元芷明白继母没有冤枉父亲，她很是伤心。

无法接受这一残酷事实的周元芷，此后和父亲通话时，语气冷淡得很，有两次甚至直接挂了父亲的电话。周永为此伤透了心，对沈兰的恨意也与日俱增，渐渐地动了杀机。

杀妻抛尸：疯狂渣夫有颗慈父心

2019年9月14日，沈兰结束在雇主家的工作后，回到了家里。晚饭时，周永的手机提示音响起，他刚点开看，沈兰就用鄙夷的语气说：“又是那个女人吧？是不是要元芷……”“住口！”周永青筋暴起。

眼看母亲和继父又吵了起来，李倩匆忙将碗里的饭扒完，便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去躲个清静。

客厅里，夫妻俩的战火并未平息。沈兰骂周永不是东西，周永则指责她没完没了，更不该将周元芷牵扯进来，让他现在跟元芷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沈兰冷笑着说：“活该！不过，你应该庆幸，你女儿至少还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不像你，流氓无赖一个。”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周永，怒火在他体内渐渐积聚，眼看就要火山喷发。

累了一整天的沈兰，挖苦了周永一通之后，终于在凌晨时分沉沉地睡去。看着身边鼾声阵阵的沈兰，周永恶念腾升。他随手拿起墙角平时用来维修家具的榔头，朝着沈兰的头部狠狠地砸去。可怜的沈兰，一声惨叫后，便没了气息……

尖叫声惊醒了睡在另一个房间里的李倩。睡眼惺忪的她来到客厅，问站在那里的继父是怎么回事。周永说：“你妈做噩梦呢，她还打了我一耳光。”李倩一向大大咧咧，轻易被继父糊弄了过去。

估摸着李倩已经睡熟的周永，悄然起床，将沈兰的尸体装进了行李箱，而后拎着行李箱偷偷地溜了出去，将沈兰的尸体丢在了附近的一片芦苇荡里，把空箱子也扔在了芦苇丛里，随后回到了租住房。

早晨起床之后，李倩没见着妈妈，便问继父。周永说：“你妈很早就去雇主家了，说是有急事。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呢。”李倩当天约了小伙伴一起出去玩，很快就出门了。

为掩盖罪行，周永开始了周密的筹划。他以沈兰的名义先给李倩发信息，告诉她雇主家的孩子发高烧，在儿童医学中心的重症监护室抢救，她得陪护在那里，短时间内回不了家。李倩没有怀疑。接着周永又以沈兰的名义给她的雇主发信息，称自己家里有急事，要马上辞职。雇主也没多想。

知道事情迟早要败露的周永利用继女尚不知情的空隙，抓紧谋划出逃事宜。他听说缅甸那边比较好混，便带着盘缠一路逃到了中缅边境。谁知，半路被人搶了财物，不敢报警的他，只好回到了上海。

回到上海之后，周永继续一边用发微信的方式糊弄李倩，一边每天都到抛尸的地方瞄上几眼，看看尸体有没有被发现。

2019年10月7日，一支地质勘查队在芦苇荡勘查地形时，闻到了从芦苇中飘出来的腐臭味儿。接着，有人发现了沈兰的尸体。并报警。警方很快就查明死者身份，并将嫌犯锁定为周永。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查案的时候，周永明白大限将至，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儿。在地质勘查队发现沈兰尸体的当天，周永就火速来到了江苏省启东市。他径自找到周元芷和准女婿，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赶紧结婚吧！”

面对女儿疑惑的眼神，周永说：“来不及解释了。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明天长假就结束了，你们一大早就去把证给我办了。”

尽管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是啥药，但周元芷和男友还是答应了下来，第二天就到民政局办了结婚证。9日中午，小两口又在周永及男方父母的见证下，举办了婚礼。

当女儿女婿双双向自己敬酒时，周永突然哽咽难言。要是自己没有杀人，他很快就要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了。可这世上没后悔药啊……

9日下午，周永来到江苏省启东市公安局投案自首。随后，他被移交给了上海市浦东公安分局。到案后，周永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2020年12月，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不日将作出宣判。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嫌犯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周永对再婚妻子“举报”自己出轨一事怀恨在心，残忍地将妻子杀死，必将受到法律严惩。

令人玩味的是，周永在女儿面前是体面深情的父亲，在再婚妻子眼里却是渣到极致的丈夫。其实，两副面孔，归根到底是爱与不爱。失去了爱的婚姻，剩下的只有仇怨与悲剧。善良的人们，当以此为戒。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