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复根

1975年，我响应号召去农村插队。大约在大田里干了半年吧，我即被调到刚创办的大队养鸡场。

鸡场建在一片很大的桑树地里，周围是农田，整个儿看上去就像被绿色海洋包围着的一座“孤岛”。

桑树地呈长方形，占地有五六十亩，因为植桑之前规划过，所以横看竖看斜看都成一线。

我们当时养鸡是放养，不像时下是圈养笼养。早晨，当我将鸡门一打开，那些被禁闭了一夜的鸡就蜂涌而出，欢呼着直奔桑树地深处，那些跑得最快最远的，往往能吃到最鲜美的活食（蚯蚓之类）。当然，风险也有，桑树附近潜藏着一些黄鼠狼，它们会随时出来偷袭。为此，我和搭档常常要钻进桑树地巡视，防备、驱赶那些贪婪凶狠的“小偷”。

桑树地最美的季节当然是春天了。天气变暖，桑树一天绿过一天，一片生机盎然。我早晨起来，打开鸡门后，就开始沿着桑树地边的“机耕道”晨跑。其时，空气清新無比，整个桑树地都沐浴在迷人的朝霞里，令人精神倍感舒畅。而那些鸡呢，也早已习惯了我的习惯，对我的健身运动并不表现出丝毫的惊慌，见我跑近，稍稍避让，继续悠悠然觅食。

桑树地最繁忙的季节是采桑叶的时候，那些天里，桑树地里一下子冒出了七八十来个女人，她们边采桑叶边叽叽喳喳地说笑不停，其情景活像一台热闹的大戏。在这时，我也多了一份额外的工作：替她们烧开水。我这样做当然还有点私心，因为我的初恋女友也在她们中间。她是一位县城来的知青，漂亮又有气质。她常来鸡场，因而在那片桑树地里留下了我人生中一段很美好的记忆。

桑树地最开心的时候，大概要数秋天时修枝了。每年这个季节，大多数桑树都要剪去一部分老枝，于是，那段时间里，桑树地里天天出现这样一幕：附近生产队里的一些孩童闻风而来“剥桑皮”。这些小家伙们动作麻利地剥着一根根桑枝条，然后将剥下的桑树皮归堆扎捆。而这时不知谁喊一声“大队干部来啦！”，话音刚落，他们迅速作鸟兽散……其时，我和我搭档的床底下往往是他们窝藏“赃物”的最佳之处。

光阴荏苒，算起来，我离开养鸡场离开那片桑树地已有四十多年了。在这四十多年里，我没有一次旧地重游，但却在最初的几年里就听到了关于桑树地变迁的消息：先是鸡场在我离开的第二年就倒闭了。接着是大队蚕桑场解散，不需要桑叶了，桑树开始疯长，然后又一棵棵被人砍去当柴烧。后来又听说，新修的一条通往邻镇的公路正好经过桑树地，故桑树地被彻底平了。

但不管怎样，留在我记忆中的那片翠绿的桑树地是永远平不了的。随着自己步入花甲，那桑叶的颜色也愈来愈绿愈来愈浓，浓得再难以化开。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