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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高三代世交情 发小一生趣事多
——高韵笙忆谭元寿

2021-02-02

中外文摘 2021年2期
关键词:科班谭家高盛

共入科班:捉刀代演抵足眠

富连成科班成立于光绪三十年(1904)的科班。最开始由牛子厚出资创立,几经周折后,由叶春善接办,共办了七科,以喜、连、富、盛、世、元,韵排名,培养出了侯喜瑞、马连良、于连泉(筱翠花)、叶盛兰、叶盛章、李盛藻、裘盛戎等名角,而谭元寿的父亲谭富英、高韵笙的二哥高盛麟都曾在此学习。

年龄相仿的谭元寿与高韵笙,入了富连成科班后,分列“元”字辈和“韵”字辈,练的都是武生。要想出好戏,必须得下苦功夫,正如谭小培所说的,“干这行,不挨打,不吃苦,学不到真东西。”富连成科班以严苛闻名,学生一开始坐科,就不能随意离开,学生们吃住都在一起,白天练功,晚上登台,积累充分的经验。

在富连成科班,谭元寿与高韵笙不仅是同学,更成了“抵足而眠”的铁哥们儿。怎么说呢?班里宿舍是大通铺,而他们就睡在相邻的铺位上。“晚上我们总一起去上厕所,一开始是悄悄地喊起来,后来都不用喊了,醒了之后就捅一下对方,马上就知道要干嘛了,一骨碌爬起来,一起去上厕所。”葛韵笙笑道。

早晨起来,班里学生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床板竖起来,靠在墙壁上,开始练功。谭元寿与高韵笙练的都是武生,练旋子练跟斗,都是实打实的苦功夫。高韵笙对谭元寿这位师哥十分尊敬,而这两位同铺的好哥们儿,不仅年龄相仿,身量也相近,跟同样的老师学习(王莲平、茹富兰),练同样的剧目,可谓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高韵笙《十八罗汉斗悟空》

谭元寿《失·空·斩》

亲到什么程度?亲到谭元寿连自己的饭都送给高韵笙吃。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高韵笙不仅与他是同铺的好兄弟,更能在关键时候替他“完成作业”。对这些正处于爱玩年纪的少年来说,真正的交情就体现在那一次次的“合谋作弊”之中。

据高韵笙回忆,谭元寿的奶奶特别疼孙子,坐科十分辛苦,加上家里常来客人,都想见见谭家的少爷,谭家奶奶就常喊孙子回家吃饭。可班里有规矩,晚上吃完饭,就得登台演出,时间紧张得很。自小就机灵的谭元寿,想出了一个妙计:让高韵笙替他演,不就得了!当然,既然帮了这个忙,就得有点表示,谭元寿挺大方地说:“晚上我的那份饭,你也一起吃了吧!”有一次,谭奶奶送饭来,没一会儿,家里又来信说有客人要见谭少爷,谭元寿赶紧把奶奶精心准备的小包往高韵笙怀里一塞,说:“给你吃!”

当然,这样的“作弊”行为被老师发现了,可得好好地挨一顿批评。平时晚上的戏倒还好,但有那么一次,谭元寿屡试不爽的“偷天换日”之计,差点就惹了大麻烦。1942 年,叶春善率领富连成科班的优秀学员去上海演出,有天晚上安排了一场《薛家窝》,让谭元寿唱黄天霸。消息一出,上海戏迷翘首以盼,想一睹谭家少爷的风采。可当天下午,谭元寿悄悄地把高韵笙拉到一旁,说:“今儿我唱不了啦,晚上要见家里的一个朋友。要不,今晚你帮我唱吧!黄天霸你演得好!”高韵笙登时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那我们要跟老师说吗?”“那怎么能说?说了我就走不了啦!”谭元寿指点,“你就别说,到了晚上,就直接去化妆,保准没问题。”

到了晚上,师傅正准备给“黄天霸”上妆,定睛一看,傻眼了:这位置上坐的不是谭家的少爷,而是高家的少爷!临近开场,跟班主说也来不及了,换戏更没辙,师傅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把高韵笙扮上。“我一上台,就看见台下老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叶班主的脸更是拉得老长——我心里慌呀,可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下场之后,叶春善对着高韵笙好一通批评,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据说,当时戏迷们一看台上的黄天霸不是谭元寿,就着急了。怎么回事?老师们只得解释,这“黄天霸”虽不是谭富英的儿子,却是高庆奎的儿子,也是名门之后,功夫也好。观众们一听,心就放下了,得嘞,今儿虽没看着谭富英的大儿子,也看着高庆奎的小儿子,没白来!

三代世交:戏里戏外渊源深

高家与谭家的渊源,其实从高庆奎初登戏台的时刻就开始了。高派创始人高庆奎自幼坐科于庆祥和科班,从师贾丽川、贾洪林学文武老生,12 岁起登台,便是为谭鑫培配演娃娃生。高庆奎唱老生,最初宗的就是谭派,其后又吸收孙菊仙、刘鸿升的演唱特点,并借鉴老旦龚云甫、花脸裘桂仙之唱法,融会贯通,加以创新,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世称“高派”。

“小时候,谭小培、谭富英父子来家里做客,一进门,我就听见父亲问这么一句话,”高韵笙提升了声调,模仿着父亲的样子,“谭老板,今儿您是来中的,还是西的?”这个“中的”指的是中餐,“西的”指的就是西餐,谭老板一进门,就得让家里的大师傅做好准备,今儿得留谭老板在家里吃饭了。

两家人有来有往,高韵笙也就成了谭家的常客。那时,高家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都已坐科学戏去了,只剩下最小的儿子高韵笙还在家里,高庆奎走哪儿都喜欢带着他。来到谭家,大人聚在一起谈正事、切磋技艺,小孩子就在外头一起玩耍,各得其乐。

不过,当时高韵笙并不知道,谭元寿会成为他以后最好的朋友。“那时候,我总是跟二弟谭喜寿在一块玩儿,他年纪小,特有意思。”高韵笙笑着说,“喜寿嘴巴比较大,我们几个就逗他,说你可以把拳头整个儿放进嘴巴里吗?他就‘啊’的一声,使劲张大嘴巴,握紧拳头伸了进去。完了,就特骄傲。”孩子之间的游戏,常常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快乐,玩着玩着,就过了大半天。

而那个时候的谭元寿呢,作为长兄,不太跟他们一起玩这些幼稚的游戏。在高家,谭元寿最佩服的一个人,就是高韵笙的二哥高盛麟。“我佩服元寿大哥,而元寿大哥最喜欢我二哥的戏,每次见着,开口就是叫二哥。”高韵笙说。高盛麟的戏有多好呢?20 世纪60 年代,高盛麟在武汉参加“改造”,因谭元寿来武汉时没有见到二哥高盛麟,后来他帮忙说了话。高盛麟有了演出的机会,安排他在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演花脸座山雕。在演出前,消息就走漏出去,戏迷们蜂拥而至,等到座山雕一登台,高盛麟一个动作叫一声好,掌声经久不息。这下可好,反派人物赢得满堂彩,那可得了?第二天就不敢再让高盛麟上台了。

浮云一别:故人相知在心间

作为同学兼知己,谭元寿与高韵笙自然有过同台演出的经历。在富连成坐科的时候,他们一起学《水帘洞》,谭元寿演前半部“坐洞”,高韵笙演后半部“下水”。三国戏《神亭岭》是个“对儿戏”,两个人物是平行的地位,谭元寿演孙策,高韵笙演太史慈。此外,两人还共同出演过《施公案》。不过,从富连成出来后,两人在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剧团。谭元寿继承了谭派艺术,成为文武兼备的大艺术家,而高韵笙成为人们熟知的短打武生,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1948 年,高韵笙到东北演出,解放军东北军区政治部胜利剧团一眼看中了这位富连成“韵”字科的当家武生。于是,高韵笙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部队文艺工作者,也暂时离开了北京。1954 年,高韵笙又被调回了总政文工团京剧团(后集体转业成立中国京剧院四团),后加入了新成立的中国京剧院四团。那个时候,谭元寿刚离开总政文工团,高韵笙与这位昔日好友擦肩而过,却因一套戏服勾起了过往的回忆。“那天,我临时接到通知,说让我晚上就演《夜奔》。其实这就算是个考试,领导们都在台下看着。这个戏我倒是拿手,但我刚来这儿,还没有戏服啊。他们就说,你和谭元寿身材差不多,你可以先穿谭元寿的戏服演。”于是,时隔多年,高韵笙又穿上了谭元寿的戏服,师哥在无形之中,又帮了他一把。

因为这次的出色表现,高韵笙被选中参加出国访问,去了欧洲、非洲、亚洲的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拿到了多个奖项:1955 年高韵笙主演的《闹龙宫》获得国际青年联欢节集体金奖,他还获得波兰国家授予的金十字勋章、捷克斯洛伐克国家授予反坦克英雄勋章、罗马尼亚国家银质奖章等。1958 年,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一个命令就到了中国京剧院四团,高韵笙响应国家号召,来到了银川,就此在银川定居,一住就是六十多年。

时光荏苒,千里相隔,这两位好兄弟很少有机会再聚首。“这几年,我们也就见了三次吧,去年才刚见了。还有就是2015 年,在我二哥高盛麟诞辰100 周年的纪念会上,我们聊了好多小时候的经历,尤其是在上海把叶班主气得不行的那次。”高韵笙说,“那时元寿还说,用现在的话讲啊,他就是二哥(高盛麟)的粉丝。”

1962 年,由文化部主持,以武汉高盛麟和北京张君秋两人为主,各带一个演出小组进行了一次难得的交流演出,当时《人民日报》在报道中将这种演出形式称之为“走马换将”。张君秋为北京京剧团头牌旦角演员,高盛麟则为武汉京剧团武生台柱,二人在全国京剧舞台皆享有盛誉。在这次“走马换将”中,高盛麟与北京京剧团联合演出《走麦城》,高盛麟饰演关羽,而谭元寿竟然自荐饰马夫,足见大师谦虚之风度。

在高家人里,谭元寿敬重二哥高盛麟,而与年龄相近的高韵笙则是亲如兄弟。2020 年10 月9 日,谭元寿先生逝世,享年92 岁。远在银川、今年已91 岁的高韵笙得知这一消息后,跟身在北京的儿子高伟强说:“谭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你一定要早点去。”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日一为别,世事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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