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铁

1522年9月6日，西班牙的圣罗卡港，一艘略显陈旧的帆船静静地靠在码头上。被阳光晒得褪了颜色的船帆已经被收起，桅杆许是经历了太多的狂风暴雨，已经有了细碎的裂痕。船头上装备的两门小炮因为有段时间没有保养，炮身上出现了点点锈迹，就连炮弹箱也随意地摆放在旁边。然而并没有人去注意这些，十几个强壮的汉子正忙着从货舱里往外搬运货物。一阵风吹过，货舱里散发出一股子香气，不用说，这是满满的一舱香料。

岸上，一群市民围在一旁看热闹。他们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数着搬运下来的香料有多少袋。“1，2，3……20，21……35……”数字不断在增加，人们的惊叹声也越来越响。

在不远处的“幸运出航”酒馆，老板站在门口一边随意地擦拭酒杯，一边远远地观望着。当百余包货物高高地堆放在岸上时，老板转身走进酒馆，“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嘴里嘟囔着：“什么麦哲伦的船队……什么维多利亚号……如果不是家里人阻拦，我年轻时也乘着船出海探险了，现在哪里还用守着这么个破酒馆？”

关门声惊醒了趴在角落一张桌子上打瞌睡的男子。他看上去应该是远行归来，脸上满是倦意，胡子上残留着紫色的酒汁，有几缕已经缠绕在一起。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倒还干净，只是洗得有些发白，还打着三五个补丁。

男子听到酒馆老板在那里嘟嘟囔囔，微微笑了笑。等的人还没到，他就先从身边的包裹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本子的封皮是用牛皮做成的，上面写着一行秀气的小字：安东尼奥·皮加费塔。男子打开本子，摊在面前的酒桌上，随后伸手将桌子上的烛台拿过来，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1520年4月7日，船队停靠在北纬49°的圣朱利安海湾，按照携带的地图显示，此时他们应该是在马尔维纳斯群岛的西面。

麦哲伦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是上了那位所谓的宇宙学家马丁·贝海姆的当。按照马丁·贝海姆提供的地图，他们早就应该找到那条可以直通太平洋的秘密航道了。可现如今，已经折腾了近9个月，连秘密航道的影子都没见着。越往前航行，沿途越是荒凉，再加上恶劣的天气以及提前到来的寒冬，整支船队人心浮动，牢骚满腹。尤其是那三位王室任命的舰长，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不服出身低微的麦哲伦，只是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看笑话。

麦哲伦没有办法。他不能把那张地图扔出来，向船员们解释说“地图是错的，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这只会引起更大的麻烦。麦哲伦现在只能祈祷秘密航道就在不远的前方。他下令缩减每个人的面包和葡萄酒分量，全力向前航行，尽可能快地找到秘密航道！

深夜，劳累了一天的麦哲伦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眠。虽然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但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他又将整件事梳理了一遍，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坐起身吹灭蜡烛……

然而，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咚咚”的敲门声。麦哲伦立刻跳起来，伸手拔出佩剑，厉声问道：“谁？”

“是我，皮加费塔！”门外的人喘着粗气，“船长，不好了！三位舰长已经哗变了！大炮都对着旗舰，他们下达了最后通牒！”

“最后通牒？”

皮加费塔听到了一声愤怒的叫喊，紧接着，麦哲伦冲了出来。皮加费塔还从未见过他这么大火气，一时间愣在那里。

麦哲伦走了十来步，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他突然转过身，哈哈大笑起来：“最后通牒？他们还想给我下最后通牒？就这帮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家伙……”说完这话，麦哲伦慢悠悠地走进了船舱，拎着酒瓶坐在桌子旁，给杯子斟上酒。

皮加费塔狐疑地走过去，焦急地问：“船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麦哲倫递过来一个空杯子，倒满酒，拉着皮加费塔坐下。他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随手放在桌上：“等着呗……”

看着麦哲伦镇定自若的表情，皮加费塔觉得有些恍惚。船舱外剑拔弩张，船舱内却平和悠闲。

时间慢慢地过去。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三五个人闯了进来，一股寒气瞬间充斥了船舱，皮加费塔一哆嗦，清醒了许多，摇晃着站起身。

只见那三五人恭敬地站在麦哲伦跟前，摘下帽子，弓着身子说：“船长，我们劝说三名舰长来船上和您谈判，他们一上船就被我们控制住了。至于其他哗变的水手，也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

原来麦哲伦早就在三名舰长身边安插了亲信，并且告诉他们，一旦找到秘密航道抵达东方，就能获得大量香料。带着这些香料回到欧洲，每名水手都能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

麦哲伦听着亲信的报告，微微一笑，转过身对皮加费塔说：“我等的就是这个结果！传令下去，奎萨达舰长判处死刑，卡尔塔戈纳舰长流放圣朱利安海湾！”

一阵寒风吹过，烛光摇曳，麦哲伦的面容忽明忽暗。皮加费塔看看恭敬的亲信，又看看麦哲伦，愈加佩服眼前这个男子的镇定与谋略。

1521年4月27日，三只小船趁着夜色正缓缓在海面航行。麦哲伦站在船头，望着不远处的麦克坦岛，心里感慨万千。

一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经历过哗变之后，船队的水手们再无二心，唯麦哲伦的命令是从。幸运的是，他们很快便在附近的一处峡湾内发现了原住民的踪迹，补充到了食物和淡水。

1520年11月中旬，船队终于找到了那条秘密航道，进入了一片浩瀚而宁静的海域，麦哲伦兴奋地将这片海命名为“太平洋”。之后的几个月里，一切似乎真的变得“太平”起来：1521年1月，抵达圣保罗岛；2月，抵达提布龙岛；3月，登陆苏禄群岛，船队完成了横渡太平洋的壮举。

麦哲伦很快便和宿务岛的首领成为朋友。随后，麦哲伦又开始接触周边的小岛，希望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今天，他就是趁着夜色前来威吓岛民的。

“船长，这片水域多礁石，我们只能涉水前行！” 皮加费塔凑过去贴着麦哲伦的耳朵说，麦哲伦点点头。

60多名水手小心地跳入水中，缓慢地向岸上行进。渐渐地，他们能够看到岸边的棚屋里闪动的身影，还能闻到一阵阵烤肉的味道。不知不觉，他们的动作快了起来。

突然，一阵尖厉的嗖嗖声刺破了眼前的宁静，紧接着，麦哲伦身后的几个水手惨叫着倒了下去。

“有埋伏！快，快，反击！”众人赶忙朝着前方射击，然而这地方他们不熟悉，再加上光线微弱，根本就找不到目标在哪里。

一片慌乱中，不断传来惨叫声。麦哲伦见大势不妙，赶忙站在一块巨石上，大声叱喝：“慌什么，弓箭手掩护，其他人退回到小船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黑暗中一柄标枪飞了过来，直接扎在了麦哲伦的胸口。麦哲伦就如同被砍断的树木一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从树丛后蹿出几个黑影，挥舞着砍刀扑向麦哲伦……

已经爬上小船的皮加费塔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约约看到了这一幕。他站起身，想要跳下水跑去营救船长，却被身边几名水手一把抱住。

小船快速地向峡湾外划去，那些黑影也越变越模糊。皮加费塔蹲在小船上，两行泪不知不觉流淌下来。

第二天凌晨，皮加费塔带着几个人偷偷潜回海滩。在巨石旁有一大摊血，已经渗入了泥土中。从巨石到丛林的地上，有一条拖拽重物的痕迹，仔细辨别，能够看到一些织物的碎片。皮加费塔知道，麦哲伦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后来，浑浑噩噩的皮加费塔回到了船队。他知道，随着痴迷于探索未知领域的麦哲伦去世，这支船队的探险任务也宣告终结。

皮加费塔“砰”地合上本子，伸手抓过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他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对面已坐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我是书商利基·卢比奥，是您约我来的吗？”老者彬彬有礼地问道。

“是的！”皮加费塔有些窘迫，用力揉了揉眼睛。

皮加费塔的神情逐渐庄重起来，他抚平本子的边角，然后郑重地将其捧给老者。

“您好，我希望出的就是这本书。名字我想好了，就叫《麦哲伦航海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