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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李逵形象在《水浒传》中的独特作用

2021-01-20刘凡

青年文学家 2021年36期
关键词:李逵好汉宋江

刘凡

“家住沂州翠岭东,杀人放火恣行凶。因餐虎肉长躯健,好吃人心两眼红。”如“黑煞天神”的李逵,在石碣碑上梁山伯天罡星三十六员中为“天杀星黑旋风”,并任步军头领十员之一。《水浒传》第三十八回“黑旋风斗浪里白条”中“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的描写,在原著中的第一次出场,便使“宋江看见了吃一惊”,在接下来的很多回的描述中都对李逵给予了浓墨重彩,有“贪酒好赌”“恶粗”“无赖”“不识尊卑”等。李逵从武艺、谋略到品性都是低位,但又折射出他本人的天真、直率、质朴的道德观念和反抗意识。小说中刻意对其进行了明显的加工塑造,使他在大众心里成为一个心粗胆大、率直忠诚,又鲁莽好战的人物形象。他疾恶如仇、重义疏财、率直粗犷、有勇无谋、胆大心细的性格在小说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水浒传》的流传过程经历了从南宋最早的简本到明末清初各简本、繁本呈百花齐放的状态,到清代金本的一枝独秀,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推崇的容本以及全传本。同时,在《水浒传》的流传过程中,有不少本子已经散佚,现已不可得见。李逵的形象与“以典治国”、封建专制进一步加强的明朝格格不入;与封建专制达到顶峰,极其注意社会秩序的清朝背道而驰。如今的清平社会,也只是将李逵作为《水浒传》一百单八将好汉之一的形象来欣赏,人们更多称赞的是宋江的乐善好施、顾全大局,吴用“水浒山涯任指挥”的神机妙算,提起李逵,似乎总离不开“鲁莽”“嗜人成性”,李逵不像是好汉,而颇似强盗,与其他好汉形象不可相提并论。但李逵这一人物形象为何看似可有可无,还违背了中华几千年的仁义道德思想和现如今的自由平等公证法治所该有的个人社会形象,然而在历经千年的薪火相传中仍未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仍然熠熠生辉,只因其在作品中有其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作用。笔者认为以下三点可以说明主要问题。

一、看似为“扁形人物”的“圆形人物”,李逵这一类“好汉”形象拥有一定的魅力

福斯特的《小说面面观》中曾论:“圆形人物绝不刻板枯燥,他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活泼的生命。”童庆炳先生曾在《文学概论》中提出:“文学典型是文学形象的理想形态之一,主要指叙事作品中塑造的显出性格特征的富有魅力的人物形象。”黑格尔也曾论道,“典型是一种达到理想境界的人物形象,不仅显现为普遍性,而且还要显现为具体的特殊性”。《水浒传》第三十八回,李逵初逢宋江,虽然仰慕宋江已久,但是要拜便拜,要去便去,要吃酒便吃酒,要说谎便说谎,好一个洒脱之人,世上岂真有此人哉?此后宋江与银不以为恩,张顺水浸不以为怨,天真烂漫,荡荡乎乎。第四十三回,将李鬼杀了之后,“拔出腰刀,便去李鬼腿上割下两块肉来,把些水洗净了,灶里扒些炭火来便烧。一面烧,一面吃”;第五十三回,李逵劈倒真人,“一心暗地喜非常”;第七十三回,李逵四柳村捉鬼,杀了奸夫淫女后,将两个尸体乱剁了一阵,当作饭后消食耍笑,之后笑着离开。这也正是李逵给人们最深刻的直接印象:生性泼皮无赖,好赌贪酒,嗜人成性,野蛮无知,狂暴凶恶,两把班斧白如霜,杀人成性两眼红。如若李逵的性格仅仅如此,便符合福克斯所定义的扁形人物:“在最纯粹的行驶中,他们一个单纯的理念或性质被创造出来:假使超过一个因素,我们的弧形即趋向圆形。真正的扁平人物可以用一个句子描述殆尽。”但是,仔细品读,也不难看出,《水浒传》第三十八回,戴宗用“便是闲常你要去投奔他的义士哥哥”介绍宋江给李逵,李逵欢喜,扑翻身躯便拜,之后在赌场唯一不直爽的一次,抢鱼打人,也是想要感谢宋江仗义疏财,请宋江吃酒。李逵仰慕义士,黑白分明、真实潇洒的性格倒也为其增色不少。第四十回,宋江在江州牢狱中,李逵“几番就要大牢里放了他”,劫法场时,又是他“出力最多”。第一百回,宋江召李逵从润州赶到楚州,李逵被告知饮完毒酒后,亦垂泪道:“罢,罢,罢!生时服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李逵对宋江的忠心不二,生为其臣、死为其鬼的坚守令读者泪目。第四十三回,李逵在梁山水泊仍然惦记家里老母,返乡接老母途中遇“横索行人买路金”的李鬼,被其孝顺的说辞所骗。纵览水浒,哪位梁山好汉上山之后接老母上山?只李逵有此行径!“百善孝为先”,对于耽迷于美色的王英,忠心于主人的燕青,特别注重兄弟情谊的晁盖,唯有及时雨宋江、黑旋风李逵将孝义谨记心中。李逵的肝胆忠义,赤赤孝心,撼天动地!李逵才是《水浒传》中为数不多的身怀绝技又血肉鲜明,优点、缺点汇集一身的“圆形人物”。而在文学创造的价值追求中,“求美的文学”便是“化丑为美”,通过艺术呈现将丑变美,李逵在《水浒传》的一百单八将中算是外在形象不符合传统审美标准的存在,但是通过化丑为美,李逵的形象最终做到了穿越千年仍熠熠生辉。

二、通过对李逵的描写来映衬主要人物—宋江

一方面,李逵的耿直与宋江的心机形成鲜明对比,将宋江玩弄权术、心胸境界有限的人物特征一览无余地展露出来。金圣叹评《水浒传》第三十七回认为“通篇写李逵浩浩落落处,全是激射宋江,绝世妙笔”。李逵处世,“无宋江可骗,则自有店家可借。无店家可借,则自有赌房可抢。无赌房可抢,则自有江州城里城外执涂之人无不可讨”。李逵将银子视为儿戏,而宋江将银子视为生平。宋江待人的一贯权术,遇到李逵这种“一若天地间之物,任凭天地间之人共同用之”的通脱之人,宋江的气度和境界便被反衬得全然消失。

另一方面,李逵的存在也使宋江的形象在领导才能方面有所增彩。水浒中的两大首领,与晁盖将义气放于首位、常意气用事不同,宋江更善于玩弄权术,收拢人心。宋江在梁山落草前就以行侠仗义、不拘小节、看淡名利、宽宏大量名扬四海。《水浒传》第三十八回,李逵出场,宋江初次见面便夸赞被江州人称为“李铁牛”、耍性无赖的李逵“真实不假”。第四十三回,李逵回沂水县搬取老母,宋江曾吩咐:“因你性急,谁肯和你同去?你只自悄悄地取娘便来。”而随后又遣同乡朱贵去探听消息。第七十三回,李逵生性鲁莽,误会宋江,回到水寨负荆请罪,本该以军法处置,而宋江在众人都替李逵说话的情况下命燕青帮李逵戴罪立功。第七十二回,宋江希望通过与皇上关系亲密的花魁娘子李师师暗里取事,李逵不明事理,任性望杨太尉便劈脸打来,元夜闹了东京,使众兄弟不得不倉促逃离,事后回山,也未见宋江责备李逵。第七十五回,陈太尉等一行人来梁山招安,李逵从萧让手里夺过诏书,撕得粉碎,宋江虽然大怒,但是却也未曾苛责李逵。几番下来,宋江对李逵的宽容也不免使人生疑。细究起来,李逵对宋江是死心塌地,但是宋江的宽宏大量更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气魄,面对头脑简单、鲁莽行事、到处惹是生非的李逵,宋江三番五次地选择宽容,更显领袖气魄。换一个角度来看,李逵对宋江的死心塌地,只是愚忠。宋江临死前让李逵喝了毒酒,这种做法实为过河拆桥,利用李逵这枚没有私心,一心只为公明哥哥的棋子,塑造出宋江这个善于玩弄权术,一心只为自己家族荣辱的“传统文人形象”。

三、文学创造的戏剧性、社会受众的欣赏性与接受性

艾布拉姆斯提出的文学四要素中,作品与世界是具有辩证关系的,作家在创作作品的时候,总是会在叙述时设定一个隐含的接受者。而施耐庵创作李逵的人物形象时,是根据读者的需要和情节设置、人物设置的需要,李逵的最终形象与历史真实形象相去甚远。作品《宋史·高宗纪》中有记载李逵的记录:“建炎三年闰八月,知济南府宫仪及金人数战于密州,兵溃,仪及刘洪道俱奔淮南,守将李逵以密州降金。”不难看出,历史上李逵真人与水浒传中杜撰的李逵形象相去甚远,所以《水浒传》中无论李逵的生性凶恶、简单直率、残暴粗鲁多么不堪入目,也都是作为绿林好汉中的一员,以乐后世读者。李逵出场虽晚,但是后来的梁山大事都无一缺席,也是水浒中除了宋江之外的另一重要线索人物。我们按照主流观点(认为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的学者最多,代表者有鲁迅、袁世硕、欧阳建、萧相恺、苗怀明等)—《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元代“九儒十乞”,城市經济繁荣,商业得到发展,出于自身兴趣或生活所迫,文人创造小说以供下层百姓茶余饭后娱乐欣赏。以李逵这一典型人物为例,不同于其他身怀绝技的好汉,李逵好似更加血气方刚,有血有肉,有自己的信仰和脾气,有自己的爱恨,亦有自己的可爱之处。由于小说自身的戏剧性、娱乐性和满足阅读者的阅读趣味,小说人物偶有夸大渲染,李逵的形象不仅在几百年的流传中深入人心,也是一百单八将的好汉中能被人们熟知的为数不多的好汉之一。几百年后的今天,即使史书已经泛黄,人们提到《水浒传》中的好汉,“黑旋风”的形象依旧能使巷子里的孩子们顽皮地模仿,依然能使白发老人在饭桌上侃侃而谈。

文学典型是文学艺术作品中用艺术概括的手法,典型人物又是文学典型的核心。别林斯基说过:“必须使人物一方面成为一个特殊世界的人们的代表,同时还是一个完整的、个别的人。”无论《水浒后传》与《后水浒传》《荡寇志》的主题差异多大,但是来自四面八方,形形色色的各路英雄汇聚一堂,贯穿全书的线索,却始终未变。这其中有“主动上梁山”的晁盖、吴用等;有“逼上梁山”的林冲、武松等;有“被骗上梁山”的卢俊义、徐宁等;而剩下的便是以李逵为代表,“跟上梁山”的各位好汉。《水浒传》第三十八回中,戴宗介绍李逵:“祖贯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流落在江州,不曾还乡。”可见李逵出身低微,无法与连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但好歹也是正儿巴经的“公务员”出身,能吃上皇粮的衙司宋江相比,更无法与腰缠万贯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等好汉相提并论,更不如“堂悬敕额金牌,家有誓书铁券”的柴大官人,李逵在一百单八将英雄中,可被看作是下层百姓落草的“典型代表”,这足以证明《水浒传》中的英雄涉及阶层之广,同时,李逵等一众下层好汉的“踏上梁山”,也展现了君主昏庸、奸佞当道,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横行的那个时代复杂的社会政治矛盾。

文本中也借他人之口,明确说明了李逵独特的地方:《水浒传》第五十三回,戴宗在二仙山紫虚观中求告真人,乞救李逵时对罗真人所道之言,“真人不知,这李逵虽然愚蠢,不省理法,也有些小好处:第一,耿直,分毫不肯苟取于人;第二,不会阿陷于人,虽死其忠不改;第三,并无淫欲邪心,贪财背义,敢勇当先。因此宋公明甚是爱他。不争没了这个人,回去教小可难见兄长宋公明之面”。总而言之,隐藏在李逵“杀人如麻”特点的背后,是李逵自身丰富的性格特点,不仅真实活泼,而且忠心耿耿,颇具孝心,是《水浒传》中重点塑造的人物形象之一,对这一类好汉形象的刻画也是广大民众喜欢、传播这一文学作品的关键原因所在。

以上三点,笔者从作者成功塑造的李逵自身形象、李逵对特写人物的映衬作用,以及成书时代、小说自身、文学创造过程中叙述者与接受者的角度,浅析了李逵的特殊形象在《水浒传》中不容替代的位置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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