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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那么反感“小编”

2021-01-19曹林

时代邮刊·上半月 2021年1期
关键词:老范新闻业时评

曹林

在社交平台和自媒体写文章,跟帖中常能见到这样的评论:这个小编说得好,小编又胡说了,我最喜欢这个小编的文章,给小编加鸡腿。——每次看到“小编”这样的字眼,总忍不住腹诽吐槽几句:我不是小编,我是正经做新闻的,我是严肃的评论员。这感觉,很像《喜剧之王》中周星驰不断认真强调的:我不是死跑龙套的,我是一个演员。

考察“小编”的词源,本是网络新闻从业者的自黑自嘲,通过对“编辑”这个传统专业身份的祛魅和消解,以“小”的前缀将身份萌化,从而与网络受众打成一片。新闻业“小编”的出现,与淘宝中“亲”字的流行是同时的,是市场意识形态的权力关系在日常话语中的一种体现,隐喻着服务者对消费者的跪舔,生产者通过俯首低眉的迎合、自贬、谦卑,表达对市场和受众的顺从,用淘宝那套修辞来说,“小编”跟“店小二”一样,你爱什么,我就卖什么,你想看什么观点,我就提供什么。

久而久之,听惯了“小编”的网络土著们,已经习惯了那套话语,把所有在网上看到的文章都看作是小编写的,把新闻生产者、评论作者、作家、文字工作者都当成了“小编”。“小编”成了网络上对新闻从业者的通用表述,这是新闻业被矮化、工具化和殖民化的可怕表现。

我为什么那么反感小编这种称呼呢?因为它包含着对新闻业传统专业价值的否定,你从事的不是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生产,只是一个死跑龙套的小编。小编意味着没有主体性,不是以专业来定义自己,而是以市场需求和受众欲望来定义,以流量为导向,读者需要什么,我就编什么,读者让怎么编,我就怎么编,在“读者爸爸”面前,我就是一个小编。小编嘛,不是挖掘事实,不是生产内容,不是严肃写作,缺乏一种与公共价值相连的专业品质,只是一个工具化、可替代的、供吊打的人手。

新闻专业的职业化、专业化进程,是一个从技艺到专业的进化过程,编辑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专业岗位,是因为它在进化过程中赋予了这个岗位不可替代的价值内涵。那些令人尊敬的新闻经典作品,多是经过编辑之手而有了灵魂。经济日报原副总编辑、名记者詹国枢讲过一件事,自己的评论是怎么被大编辑范敬宜“成就”的:

某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召开时,总编辑老范来到工交部,交下一紧急任务,要求立即动手,写一述评,专论如何搞活国有企业。詹国枢时任工交部主任,奋笔疾书一评论《如何把企业搞死》,意即无死哪能有生,国有企业生得太多,却无一家能死,則国企最终难以搞活矣。写完后交到老范案头。老范仔细看完,沉吟片刻道,文章非常好,题目却不行,上头要搞活,你偏说搞死,那哪行呀,肯定不行!评论不但要好,还得要巧,让人们过目难忘,让文章一炮打响。后来老范将标题改为《少数企业死不了,多数企业活不好》,次日头版头条隆重推出,果然一炮而红,读者好评如潮。中央某领导办公室也打来电话称赞有加。

这就是大编辑与大记者互相成就的典范,编辑体现了自身的主体性,画龙点睛,让专业价值得到彰显。大编辑李大同也讲过一件事,他创“冰点时评”时帮作者改标题的故事。时评作者郭光东的投稿原标题为《被遗忘的法条》,批评国旗没有为普通人降过,大灾之后应该降国旗表达国家对生命的悲悯。李大同后来将标题改为《国旗为谁而降》,也让评论一炮走红,成为郭光东的代表作,也成为“冰点时评”的代表作,更成为时评经典,这个标题和观点常被后来的评论作者模仿和援引。

传统内容生产的每一个环节,包括检查校对,都体现了专业价值。你写对了,没人会记住;你写错了,没人会忘记,把关人不可或缺,不是只会抖机灵的萌萌哒小编。从标题到内容的强化,编辑事关三观,赋予了作品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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