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光亮意象

2021-01-17麻雨欣

青年文学家 2021年35期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克莱哈代

麻雨欣

哈代自小受艺术熏陶,对事物有着细致的观察,这使得他创作的文学作品表现出风景画与田园诗的风味。小说《德伯家的苔丝》(以下简称《苔丝》)中,有大量的细节描写,其中,光亮作为不断重复出现的意象,有着丰富的含义。笔者从光亮对人物的心理影响,光亮的象征、隐喻,光亮的审美三个角度分析《苔丝》中的光亮意象。

一、光亮对人物心理的影响

在现代的环境心理学中,光是重要的影响人的心理的因素。人在阴雨天气、晴朗天气,以及白天、黑夜都会有不同的心理反应。但在环境心理学诞生前,哈代早已注意到了这一心理学现象。《苔丝》中可以明显看到哈代对光亮和黑夜的看法:光亮和黑暗能够影响人物的情绪、心理,进而左右他们的行动,“月亮已经完全西沉了,更加上有那片雾气,所以虽然离天亮已经不远,而围场却被包围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苔丝》,111)。

这是苔丝失贞前的一段描写,没有任何亮光的黑夜,让人更加情绪化,理智的作用被削弱,“没人回答,那时候特别地黑,除了他(亚雷)脚下那一片朦朧的灰云白雾外,别的东西一样也看不见。那一片灰云白雾,就是苔丝穿着白纱衣服躺在树叶子上的形体。……他跪了下去,把腰弯得更低,她喘的气暖烘烘地触到他脸上,他的脸一会儿就触到她脸上了”(《苔丝》,112)。

激发人的情感,影响人的脾性,到了晚上时候引起人的回忆、遐想,以及交流、袒露,这些行为都是明亮的白昼时不会发生的:吃完晚饭后,三个女伙伴在寝室对苔丝表白心迹,苔丝后来情绪激动,“激愤地辩驳”,并且“犯了歇斯底里一般,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苔丝》,299~300),苔丝“五内沸腾,肝肠断折,狠命咬牙,决定把自己的历史,对克莱和盘托出”(《苔丝》,301)。情感的急剧发酵,助长了苔丝坦白的决心,她终于在结婚后的黑夜对克莱说出自己的经历。黑夜中室内的一丝光亮调和了苔丝的理性,苔丝因坐在炉火边而冷静坦诚,“一点儿也不畏缩,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苔丝》,338)。

所有这些关于不同程度的光亮能够左右人物情绪和行动的看法都是哈代深信不疑的,他认为“光亮的某种程度和调子会影响我们理性的平衡”,恋人之间也带上了一层光芒。当被爱者出现在爱慕者的眼前,被爱者往往被光亮升华,似乎这种迷惑性的光芒出自爱慕者的眼光,此时关于被爱慕者的所有描写都是以恋人的视角所描述的美化过的肖像描写。爱慕苔丝的克莱在夏季太阳初升,晨光照射之时是这样看苔丝的:“苔丝在性格和体貌方面都显出庄严的威仪,几乎和国母王后一样的伟大。”(《苔丝》,198)隐喻着爱情的光亮意象将爱慕者内心关于被爱慕者的所有幻想都呈现给我们,在光亮中的被爱者于恋人的眼中变形:

日光从窗户眼儿斜着射了进来,射到克莱的脊背上,同时射到苔丝低垂的脸上,射到她那太阳穴的青筋上,射到她那露着的胳膊和脖子上,又深深射进她那又多又厚的头发里。她原是穿着衣服睡的,所以全身发暖,像在太阳里睡过的猫一样。(《苔丝》,257)

得益于他的观察习惯,哈代小说中不同程度的光亮构成了对人物不同程度的心理影响,这些光亮都包含着哈代自身对生活的独特理解。

二、光亮的象征、隐喻

古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司掌音乐、诗歌,长相俊美,是青春之神、光明之神,同时,他的出现意味着灼烧、毁灭、瘟疫。哈代运用这一原型来塑造两个对苔丝压迫的男性形象:亚雷和安玑。其中,亚雷的出场往往伴随着光亮。苔丝早晨起来,“一切都光明、蓬勃、休整有方”(《苔丝》,62),苔丝第一次见到亚雷就是在光明的早晨。离开亚雷多年的苔丝之后再次见到亚雷,“午后三点的太阳正射在他的脸上,把他映得清清楚楚”(《苔丝》,354)。太阳是阳性的,与太阳对立的阴性—月亮则是哈代对苔丝的隐喻。纵观小说的七个阶段,哈代使用“Phase”一词将《苔丝》(Tess of the D' Urbervilles)分为七个部分。除了第六个阶段“The Convert”外,其余六个阶段“The Maiden”“Maiden No More”“The Rally”“The Consequence”“The Woman Pays”以及“Fulfillment”都与苔丝直接相关,并且高度概括了苔丝人生道路上所经历的几件大事。“Phase”一词源自天文学,本意是指在地球上人们所能观察到的月球受阳光辐射而形成的光亮部分,即所谓月相。如同月亮的周期性变化,苔丝的一生经历也是周期性的一个个阶段。小说中,月光时时照射苔丝,月光、苔丝二者始终处于共同存在、共同呼吸的一体状态:苔丝和工人一齐动身回家,月亮升起,“月亮的圆盘好像蛀虫咬坏了的特斯肯圣人头上的金叶光轮一般”(《苔丝》,140)。

这是苔丝失贞后回家的一段描写,与失贞的苔丝共同发生变化的是月亮的“失泽”,“好像蛀虫咬坏了”。处在光亮之间,如同众星拱月,作为被隐喻为月亮的主体,苔丝身上亦时时有星光照射,“那时候苔丝正站在门槛那儿,介于门外钢铁色的星光和门里黄色的烛光之间”(《苔丝》,436)。

除了含有象征、隐喻功能的阳光和月光外,《苔丝》中的光亮有很多像是绘画中静物反射阳光呈现的光亮,一种被修饰过的极其细腻的非自然光:“现在残火没有火焰了,但是它所发出来的稳定光辉,却把壁炉两侧、亮晶晶的火架和那两股合不到一块儿的旧铜火钳,都一齐染了通红的颜色。壁炉搁板的下面和最靠近壁炉放的一张桌子的腿,也叫它映得火红。苔丝的脸和脖子,也一样地又红又暖,她戴的珠宝钻石,也好像爱儿代巴伦或者西锐厄,在火光里闪烁辉煌。”(《苔丝》,334)“她向前弯腰的时候,脖子上的钻石都跟着闪烁了一下,好像毒癞蛤蟆。”(《苔丝》,336)通过由远而进的聚焦式观察,从火光到周边物品,再到苔丝本人和她戴的钻石,用光亮制造出来的情绪,象征着一种更为深刻的状态,有着渲染着小说局部的效果。光亮的运用自由且丰富,能够在不同发光物之间自由转换,不同的光亮又被赋予不同含义。

三、光亮的审美

专攻建筑的哈代也兼习绘画,从27岁开始写小说,到50岁时仍忙于绘画。同时,哈代还定期参加在伦敦举办的万国博览会,欣赏英国皇家学院以及意大利、法国、德国、荷兰等国艺术画廊的名画。故绘画性在《苔丝》中也异常鲜明:“这儿的世界,是按照一种更广阔显敞的图样描绘的。……它们点缀在那一片青绿的草地上,密扎扎地和凡·阿思露或者沙雷尔的画上画的市民一样。红牛和身上浓重的色调(hues),都和夕阳的光线(rays)融合为一,但是披着白色外衣的奶牛,却把光线反射到人的眼里,把人弄得几乎眼花缭乱,就算苔丝站在那么远的高地上看着,也都是这样。”(《苔丝》,150)在这一段描写中,“色调”和“光线”是绘画中的术语,将意象中的风景与凡·阿思露或者沙雷尔的风景画相提并论,以色彩与光线调和,突出色调的变化,以此凸显地理特征,表明小说的发展方向。增加了光亮的自然景物是哈代小说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人物肖像也不例外:“她的脸本来是淡淡的玫瑰色,这一季里的阳光,却给它渲染(embrowned)了一层淡淡的褐色,现在叫雨点打得湿淋淋的,颜色更深了。”(《苔丝》,266)此处的阳光是出于绘画中的“渲染”作用出现的,苔丝的肤色在夏季的微妙变化通过绘画术语来呈现,光亮扮演重要的影响人物变化的角色,这种细致入微的变化在对苔丝的肖像描写中引起读者强烈的审美上的共鸣。

画家独特的构图法甚至还运用到人物心境的表达上:“而且还有一层,遇到这种时候,近在眼前的人(figure),总是处于不利的地位,因为他们的缺点都明显地呈露,好像一幅图画,有明无暗(shade),处在远方的人,却受到重视,因为距离把他们的污点(stains)变成了艺术上的美点。”(《苔丝》,259)对于克莱绝望、痛苦又无可奈何的心境,哈代也沿用了绘画中的光线来作表达。失去明亮光线的画必然是情绪黯淡忧伤的,我们可以通过哈代绘画式的描述明显感到此时映照在我们脑中的克莱是惨淡无光、“有明无暗”的,一如他的心境。

“让我重说一遍好了,一部小说,只是一种印象,不是一篇辩论”,哈代在《苔丝》第五版及后出各版序言中这样阐明自己的观点。诚如司汤达所言:“绘画让道德价值体系可视化。”哈代在《苔丝》中所要实现的正是这种理想,他以无穷的内涵、丰富的主题,把我们带进一个无限广阔的思想空间。

猜你喜欢

德伯家的苔丝克莱哈代
哈代诗歌的民谣艺术
漫画
意外的结果
《德伯家的苔丝》中情与景的巧妙融合
从《德伯家的苔丝》看哈代的宿命论思想
《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悲剧命运成因分析
An General Analysis on Thomas Hardy’s Pessimism in Wessex Novels
意料之外的结果
The Tragical Causes of Tess of the D’Urbervilles
威塞克斯“万物有灵”观与哈代小说的神秘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