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XX是四川某投资公司的董事长，他每次到公司来，座驾是由专职司机驾驶的劳斯莱斯，这时，站在岗台上，穿一身制服，戴耳麦的帅气保安，立刻挺起胸膛，举手敬礼。

他一来，肃穆、紧张的气氛，立即弥漫在整个公司里。过后，员工们只要看见这辆豪车还在这个停车场，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他又要向自己问责了！

公司里的员工，都有点怕这个霸道总裁，只有我不怕他，因为我知道他的底细，他的糗事多得很，让我给大家剧透一下……

他早年是个农民，当时的说法，应该叫回乡知识青年，因为家庭社会关系复杂，没有考上大学，生产队的工分值低，队长还不让他在生产队里抢工分，他只好偷偷进城找自己的饭碗。

当时，省城里是限制外区县的农民进城打工的，说农民进城抢了居民的饭碗，农民进城会产生治安问题，会影响农业学大寨……。

不过，还是有像周XX这类人，善于钻政策的空子，想方设法进了城，那阵还没有农民工这种称呼，社会上称他们叫"散眼子"，这个名称，是四川江湖上袍哥人家的行话，意思是：不归哪个管，哪里的烟囱在冒烟烟，他们的饭碗就在哪里！

因为有了他们冒险进城打工的先例，改革开放后，农民才开始在这批人的影响下，陆续进城打工，后来主流媒体称他们为农民工，他们算得上是现在农民工的鼻祖！他们都有一段传奇故事！

他们进城打工，一般都在建筑工地上，施工单位多半是地下包工队，项目是省市建筑公司不愿做的小工程。

周XX能进省城打工，还有个原因，就是包工头是他的亲戚，他叫牛宏波，大学毕业，学的是公路、桥梁专业，父亲是川军的中将师长，毕业后分配到山区一个养路段当了技术员，六二年精简回到省城，为了糊口，当了"散眼子"，又因为他学的专业与建筑有点关联，他又有吃胆大钱的气魄，很快就当上了包工头。

牛宏波很仗义，周XX上工地后，叫他冒充四级钢筋工，他给钢筋工组长交代一下，就忙他的事了，周XX怕露馅，主动向组长要求去做运料打杂之类的笨重粗活，组长却坚持要他主持钢筋组的工作，结果他发现组长比他更外行！

周XX为了争一口气，也为了给自己的亲戚扎起，更为了想在外面的世界里闯荡，他跑到新华书店去买一本钢筋工手册，晚上看手册，白天照着手册上写的做，边学边做，边做边学，最后，顺利完成这个项目的钢筋工程。趁此机会，他又学会砖工、粉刷工。一年之后 ，周XX已经可以号称五级工大师傅了，但是，他这个没有入师门的手艺人，同行仍称他为"野仙"。

牛宏波很看得起周XX，叫他当自己的助手，有一次他俩去甲方（建设单位）联系业务，明明他们单位上要新建一幢楼，基建科长却只叫他们去维修厕所，维修厕所什么概念？就是屋面漏雨，厕所内满是雨水、垃圾、粪便、厕纸，蹲位隔断倒塌，砖头瓦块和粪便之类的东西，搅成一团糟的地方，你要把它清理出来，维修好交付使用！

对这个令人十分难堪，业务又小的工程，牛宏波面有难色，周XX回答得很干脆：没问题，我们修！

过后，周XX亲自带领工人维修厕所，结果，厕所还没有完工，那位精于算计的基建科长，背后夸奖周XX："此人必有大才，可堪重用！"，马上把新建工程交给他们施工！

他们的经历并不是刚才说的那么顺利，糗事还很多，最头痛的是地下包工队问题，这个问题很严重，如果"群众专政队"来清查，头头要坐班房，工人当流窜犯处理，先弄到收容所去吃二二三（早饭二两，午饭二两，晚饭三两），再弄到矿山去强制劳动三个月，然后，叫公社和街道的干部去取人，牛宏波和周XX都遭过这个罪！

他们是怎样遭的呢？原来问题出在"朵朵"上，什么是"朵朵"？"朵朵"就是公文上的公章，例如盖有单位公章的介绍信、聘书之类的，有了这个拿在手头，才有合法的身份！"朵朵"是公章在江湖上的叫法，只有老跑江湖的人才懂得起！

有一次，他们的业务接不上，两人便到一家街道办的布鞋厂搞维修，他们正在砌砖抹墙，几个带着红袖套的"群专队员"，突然来到他们面前，不由分说，把他们押到已经停课的一所小学的操场上，和他们押在一起的，还有二三十个和他们一样的人。凶神恶煞的"群专队"头头，眨着鬼眼睛，说："大家听好，按我说的做：有朵朵的站在我的右边，没有朵朵的站在我的左边。"

牛宏波和周XX已是懂得起"朵朵"的人，他们毫不犹豫朝右边站，结果，二、三十个人全站过去了。

"群專队"的人，知道他们上当了，那个比老江湖还江湖的"群专队"头头，带着轻蔑的眼神，说："凡是能懂得起什么是朵朵的，都是老散眼子，老流窜犯！不是犯罪分子，也是地下包工队，是非法劳动者！"

结果，"群专队"的人，把他们押送到多宝寺收容所，在这里，先搜去身上所有东西，吃了几天二二三，然后，和以前收容在这里的"非法劳动者"们，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矿山去强制劳动。

过了一段时间，周XX和牛宏波下决心逃跑，他们察看好逃跑路线，趁看守他们的矿山民兵·忽，在夜色朦胧里，从山上的小路，逃跑到附近一个小火车站，这时，他们发现矿山上的民兵，早已开着矿山上的汽车，从公路上先来，坐在对面的小山包上，张网以待，他们绝望了，准备束手就擒！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辆客货列车，呜的一声，从铁道上的远处开来，停在小站上，把他们和民兵们隔在两边，打开的列车门，正好对着他俩，他俩不顾一切跳上列车，很快，列车又呜的一声启动了，然后，向省城飞奔而去，他俩庆幸竟有这么好的运气！

但问题又来了，他们身无分文，无钱买票！接下来，又是担惊受怕，生怕列车员把他俩撵下列车，把他们丢弃在另一个荒凉的小站上，这种煎熬，一直回到省城，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次可以说，任人凌辱，受尽了千般苦、万般难！当他们逃回到省城时，衣服肮脏，鞋子裂口，身上长满虱子，头发上附着的虱子卵起串串，那副狼狈模样，完全像个邋遢的叫花子！

后来，改革开放了，牛宏波和城里的难兄难弟们，办起了电器厂，他当起厂长，开发电器新产品，率先实行股份制，在市级机关报上，刊登的全市企业家名单中，牛宏波位列头名。

周XX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他回到公社的社队企业建筑队，这种建筑队都是师门关系成员组成。他这个"野仙"受到排挤，师爷级别的队长和他的徒子、徒孙都看不起他。还好，师爷、师傅们，都看不懂施工图纸，也从来没有做过钢筋工程，周XX还是稳稳当当在这里当上了四级钢筋工！

不久，城里的建筑市场开放了，师爷队长不像周XX当年偷偷摸摸进城，他在县、公社领导的支持下，耀武扬威地率领他的徒子徒孙和农村的五匠人员进城了，周XX虽然是这支队伍的四级工，但他不再是"非法劳动者"了，他们在一个部队里搞附属工程，县社队企业局和公社领导欢欣鼓舞，在大会上高声宣布：社队企业蓬勃发展了！

可惜好景不长，师爷队长把工地搞得十分糟糕，军方对他的管理很不满意，决定辞掉师爷队长，管后勤的杨副军长对公社的企业办公室主任说："我们建议你们把那个钢筋工，提拔上来当管理人員！"

企办室主任毕竟当了几十年农村干部，说话很有水平，他说："他不是基干民兵！"

意思是说这位钢筋工，他的家庭社会关系复杂，连当基干民兵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能当企业干部，这位副军长有点冒火了，他说："什么基干民兵，普通民兵！能够消灭敌人的，就是好民兵！如果你们不改变现状，这个月底结账走人！"

军长是个大人物，虽然是副的，作为还排不上级别的公社的企业办公室主任，好久见过这样的大干部，他不敢再造次胡言乱语了，赶忙回公社向党委报告！军方的决定也让公社领导大大意外，县社队企业局领导听说后，支持军方意见，不久，周XX当上了建筑队队长。

周XX上任后，在工地上实行计件制，承包制，工地面貌焕然一新，杨副军长十分满意，营建办的唐工程师，用开玩笑的口气，对周XX说："你们是不是在搞三自一包啊？！"

周XX辩解说："我们在坚持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岗位责任制，按劳取酬！"

这位军中的高级知识分子，其实对周XX这套管理方法十分赞赏，过后，在工作上给他大力支持！

随着周XX的队伍不断壮大，又在省城里开辟了几处工地，都受到建设单位的好评，他本人受到县企业局的嘉奖！

后来，企业改制，周XX成立了股份公司，当上了公司的董事长，他这个公司率先涉足房地产市场，再后来，他一个亲戚从海外回来，给他投资，与他合作，经过几年运作，逐渐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他的糗事还有，我以后再说……

作者简介：

钟家恬，四川省成都市人，建筑工程师，曾任郫县政协委员、公司经理。现任郫都区侨联委员、四川省老年诗词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