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

开栏的话

希腊神话是原始氏族社会的精神产物，欧洲最早的文学形式，欧洲社会智慧、艺术、哲学和宗教的锦集，为欧洲后来的文化、艺术和哲学的发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左图：戈雅的《萨图恩食子》。右图：鲁本斯的《农神吞噬其子》。

去希腊旅行，必定不会错过雅典市中心的奥林匹亚宙斯神庙，它始建于公元前6世纪，为祭祀古希腊最高神宙斯而建。神庙里曾有一尊宙斯的神像，神像约有4层楼高，全身镶嵌着黄金、象牙等。在很多艺术作品中，宙斯被描绘成一位长着胡须、神态威严、体格健壮的成熟男性。宙斯是众神之王，也是王权、家庭、友谊和客旅的保护神等。

富庶岛少年初长成

克里特岛位于地中海东部，是希腊的第一大岛。这里四季如春，鲜花飘香。相传，宙斯便在这里的迪克特山出生、长大。不過，抚养他长大成人的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是两位仙女阿玛耳忒亚和墨利亚，前者是一只母山羊，她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宙斯，后者喂蜂蜜给宙斯。

宙斯的亲生父母是克洛诺斯和瑞亚。克洛诺斯因为听信会被自己的孩子推翻的预言，已经接连吃掉了5个亲生骨肉。瑞亚忍无可忍，决定要保护好下一个孩子。她再次怀孕，便假装分娩，把包裹好的石头当作新生儿，递给了克洛诺斯，克洛诺斯毫不犹豫地吞掉。瑞亚则躲藏到克里特岛生下了宙斯。这不禁让人想到中国“狸猫换太子”的传奇故事，两者都关乎帝王权力，都蕴含着爱恨情仇。

1821年，西班牙艺术大师戈雅将克洛诺斯食子的故事画进自己的作品里，这幅作品名为《萨图恩食子》，在古罗马神话中，萨图恩对应的就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克洛诺斯。画中，背景一片漆黑，单膝跪地的克洛诺斯使劲撕咬着一具残躯，他的眼神凶残而惊恐，整幅画令人不寒而栗。戈雅创作这幅画时，西班牙面临战争威胁，这幅黑暗色调的画似乎在呈现那个时代的紧张和不安。在此之前，17世纪的弗兰德斯画家鲁本斯也曾以同一主题绘制《农神吞噬其子》，不过，他的画作生动细腻，着力表现的是活生生的人吃人的场景。

日月如梭，宙斯成长为一个高大的少年，并爱上了他的家庭老师智慧女神墨提斯。也正是墨提斯教给宙斯人情世故、理智、权衡利弊和如何制订计划。宙斯一直铭记着妈妈的话：“不要忘记你爸爸的所作所为，他吃掉了你的哥哥和姐姐们，他是你的敌人！”

宙斯17岁生日那天，墨提斯交给他一份神药，他设法接近克洛诺斯，哄骗他喝了这份神药。奇迹发生了，克洛诺斯之前吞掉的5个孩子都被吐了出来。

靠“抽签式民主”建立王朝

为了对付克洛诺斯和他带领的泰坦族人，宙斯首先要让自己强大。如何做到这一点？ 墨提斯建议他和更多天神结盟。宙斯前往地狱，释放了被关在那里的独眼巨人和独臂巨人，天神们感激不尽，愿意和宙斯同仇敌忾。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独眼巨人还打造了霹雳送给宙斯。霹雳雷霆万钧，是正义的化身。这也是在后世的很多艺术创作中，宙斯身边通常都会有霹雳出现的原因。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象征主义画家奥迪隆·雷东曾以独眼巨人为主题，创作了油画《独眼巨人》。不过，在这幅画中，独眼巨人不再是狰狞的怪兽，而是一个温和纯情的大眼萌娃，他一往情深地望着海之女神嘉拉迪雅，整幅画绚丽而浪漫。

宙斯带领他的拥护者以奥林匹斯山为根据地，开始了十年的艰苦奋战。这是一场创造新神界的正义之战，宙斯最终获胜。暴君克洛诺斯的下场悲惨，开始了孤独的流亡。后来，他被人们称为“时间老人”。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时间吞噬了一切”，就源自他吞吃自己孩子的行径。

此后，宙斯和他的哥哥波塞冬和哈得斯为如何分天下而愁眉不展，他们的叔父普罗米修斯建议抽签。结果是，宙斯掌管天界，波塞冬掌管海洋，哈得斯掌管冥界，并且三人共同掌管大地。在古希腊社会，这种抽签的方式被代代沿袭，公元前7世纪末，雅典诞生了民主政府，雅典城的公民通过抽签选出500名代表组成议事会，他们也就是政府的工作人员。这种“抽签式民主”可以防止有组织的政治操控和欺诈，是雅典式民主的主要特征，也是西方民主的雏形。

宙斯的统治也可圈可点，欧洲最伟大的管理思想大师查尔斯·汉迪将宙斯的统治方式定义为“俱乐部文化”，指出俱乐部文化就像是张蜘蛛网，这种文化以蜘蛛，即领导者为中心，环绕的线代表权力和影响力，离中央愈远，则重要性愈低。从影响力而言，宙斯带给人类的最大遗产要算是奥运会。希腊人敬畏宙斯，而宙斯也想借助古希腊奥运会让希腊人保持和平——比赛在祥和的气氛下举办，其间不会有争战。古希腊奥运会始于公元前776年，该运动会每4年举行一次，之后，这个传统延续了12个世纪。1896年开始的现代奥运会便深受古希腊奥运会的启发。现代奥运会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奥运圣火在奥运会开始的那天点燃，这种传统正始于古希腊奥运会。

在古罗马神话中，宙斯对应的神是朱庇特。古罗马人用朱庇特命名太阳系的木星。木星是太阳系九大行星中体积和质量最大的行星，堪称“老大”，而朱庇特正是王——也就是说在2000多年前，古罗马人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他们根据古希腊和古罗马神话，也为水星、金星、火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等星球命了名。

宙斯雕像。

欧洲艺术家创作的源泉

宙斯名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姐姐赫拉。她美丽、强势、控制欲强，宙斯费了一番心思才追到她。他把自己变成一只可怜兮兮的布谷鸟，赫拉把它当作宠物，对它爱不释手，宙斯抱得美人归，但这并不阻碍他去追求更多的女子。

宙斯是神，也是普通的人，这体现的是“神人同形同性”，即把神拉到人群中，諸神不再高不可攀，人们可以像理解人那样理解神，这也正是古希腊文化朴素的人文主义精神。

宙斯多情又善于变形，艺术家以他的罗曼史为题创作了许多作品。其中最著名的一幅画是达·芬奇于16世纪初绘制的《丽达与天鹅》。达·芬奇很少围绕古希腊神话创作，此画难能可贵，遗憾的是原作已遗失，现存版为后人的复制品。画中，宙斯化为天鹅，似乎要亲吻海仙之女丽达，丽达半推半就地把天鹅拥在怀中。仔细看，丽达的笑容有点像蒙娜丽莎，达·芬奇正是在同一时期创作了这两幅画。这幅作品呈现了人类对性和爱的渴望，也是画师对中世纪禁欲主义的无声反抗。

达· 芬奇的《丽达与天鹅》 。右图：提香的《掠夺欧罗巴》（局部）。

16世纪初，意大利画家柯勒乔的画作《宙斯与伊娥》描绘的是宙斯迷上河神伊那科斯的女儿伊娥的故事。画中，柯勒乔并没有按照罗马诗人奥维德所讲述的呈现“无形的宙斯”，而是用一团缥缈的乌云代替宙斯。伊娥流露出沉醉的神色，妩媚而娇羞，这和当时崇尚阴柔的女性美的洛可可时代不谋而合。16世纪中期，意大利画家提香绘制的《宙斯与达娜厄》呈现的是宙斯和达娜厄的故事。国王阿克里西俄斯预见自己会被未来的外孙杀死，便将女儿达娜厄囚禁于地下室中，谁承想宙斯化作一阵黄金雨与她缠绵，生下儿子珀耳修斯，并且，这个孩子最终杀死了外公。这幅画中，达娜厄仰望着变幻莫测的天空，眼神无辜又无奈，似乎预示着不可逆转的悲剧。提香的这幅作品用色大胆，笔触流畅，引发人思索爱情、欲望和死亡等。在当时，这幅画作也是对神学所宣扬的禁欲观念的挑战。后来，17世纪荷兰画家伦勃朗也绘制过以达娜厄为主题的画作，有趣的是，他把达娜厄画成了一位丰腴性感的荷兰贵妇，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幸福和渴望，为他做模特的是伦勃朗的夫人，伦勃朗也顺便把偷情的宙斯画成了自己。

提香于1551年创作的《掠夺欧罗巴》和法国油画家夸佩尔于1727年绘制的《宙斯劫掠夺欧罗巴》都是关于宙斯变成牛劫持腓尼基王国的公主欧罗巴的故事。提香的画欢乐奔放，充满动态感，夸佩尔的画清新明快，充满梦幻。这段传奇故事也催生了欧洲——宙斯和欧巴罗公主停留的新大陆因公主的到来而被称为欧罗巴，也就是如今的欧洲大陆。当你在欧盟总部附近看到骑公牛的欧罗巴雕像时，你一定不会再感到奇怪：骑公牛的欧罗巴代表的就是欧洲。

从领导新神界的正义之战到开创雅典式的民主，从启发俱乐部文化到留给世人奥运会的传统，从影响了木星的命名到给无数艺术家带来创作的灵感，从有勇有谋的英雄到浪漫多情、博爱好色的男人……宙斯是神，也是普通的人，这体现的是“神人同形同性”，即把神拉到人群中，诸神不再高不可攀，人们可以像理解人那样理解神，这也正是古希腊文化朴素的人文主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