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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惊魂

2021-01-13马海涛

上海故事 2021年11期
关键词:茱莉轻舟瘦子

马海涛

1.陌生山谷

赵轻舟写了十多年的网络小说,主攻悬疑推理,无奈一直寂寂无名。谁知最近他穷尽积累完成的新作,被拍成电影后竟一鸣惊人,他也一跃成为了国内炙手可热的网络作家。

成功来得太突然,赵轻舟却一下子蒙了。原来这么多年,天天面对电脑的他已经变成超级宅男,对外界的追捧根本无法适应,而且他还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当终于达到追寻的目标,却发现失去了前行的动力以及创作灵感。然而唯一的老朋友,出版社的朱社长偏偏又上门来,催他该准备下一部作品了。

内向的赵轻舟推说比较累,想出去调整段时间。朱社长看出这家伙状态不佳,就说有位朋友在国内某著名古镇开酒店,提议让他去那里放松,说不定还能找到灵感。见赵轻舟点了头,朱社长便马上帮他订了机票。

飞机到达目的地城市,已经是晚上了。赵轻舟刚走出机场,身旁开来辆黑色轿车,一名中年司机探出头招呼:“是去古镇旅游的吗?要不搭我的车?”对方解释刚送走了客人,愿意免费搭他回古镇。赵轻舟没想到这里的人这么热情,就愉快地答应了。

轿车向古镇进发,这司机是个话痨,一路唠叨个不停。当他得知赵轻舟是网络小说家,更来劲了:“我最爱看推理小说,你知道有个叫赵轻舟的么,最近火得很!”赵轻舟有些自得,故意逗他:“我看倒未必,感觉他那部作品已经把力气耗尽,有点江郎才尽了。”不料司机突然转过头来:“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轻舟一惊,忙问对方有何高见。司机像个资深粉丝一样,分析说作者也许是太急于想成功,这部作品几乎用完了所有悬疑推理惯用的套路,现在虽然能大卖,但今后却很难再有突破。赵轻舟叹了口气,开始沉默起来。

正在这时,赵轻舟一看前方不对,轿车早已驶出了机场高速,正在黑黝黝的山路上爬行。他查看手机导航,发现正处在一片自然风景区内,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你去哪里,为什么不走高速路?”司机不以为然地说翻过山也能到达古镇,自己不过是想多聊会天。赵轻舟担心遇到了坏人,马上要求把车开回原路线。

两人争执不休,司机一下子起火了,刚转过前面山腰的路口,就将车停在路旁。“你不是要找酒店吗,下面就是!”赵轻舟吃惊地下了车,走过去一看,下面是一个幽深的山谷,底部果然亮着光,隐约是座酒店式的建筑。

赵轻舟心想自己是去古镇上住,这不在开玩笑吗?他转身正要理论,只见司机从车里探出头来,冷笑着大声说:“我好心想帮你,你却把我当成坏人,那就待在这里过夜吧!”说完一轰油门,居然将轿车开走了!

赵轻舟又气又恼,没想到被人扔在了夜晚的山路中央,行李还落在车上,手机也没了信号。他借着手机的光亮一照,旁边正好有条小路通往山谷下方,只好决定去那座建筑看看。

约摸走了大半个小时,赵轻舟终于来到山脚。小路正好抵达建筑背后,他又绕到前方,看见中间有个挺气派的大门,就走了过去。门口有个人正在打电话,两人都被对方的出现吓了一跳。

赵轻舟见这人衣着考究,显得很绅士,便试探着问:“请问这里是酒店吗?”那人打量他一下,马上满脸堆笑:“是赵先生吧,您不是说不来了吗?没想到又回心转意了,里面请!”赵轻舟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挽着胳膊领了进去。

那人将他带进一个精美的大房间,自我介绍:“我叫胡大来,负责管理酒店。您是最先来的,另外三位客人很快就到,人齐了就开会。”赵轻舟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胡大来得意地一笑:“看来第二位客人也到了!”

2.疑云重重

赵轻舟感觉满头雾水,点了支香烟又走出去。他回到酒店入口的休息区,一边抽烟一边观察动静:胡大来正在跟新进来的客人交谈,那人块头很大又是个大光头,脖子上挂着根比手指还粗的金链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也许是看见了赵轻舟,光头也到休息区坐了下来,取下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在那盘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他。赵轻舟本想趁机问问究竟,但一看到对方冷酷的表情,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第三个客人也到了,是个年龄更大的瘦子,脸上坑坑洼洼的,神情显得很阴郁。胡大来照例热情地上前迎接,瘦子看见他俩,很快也坐了过来。

瘦子冲他俩点点头,张口就露出一排大金牙:“幸会,两位也是来开会的吧?”光头仍然摆酷,赵轻舟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瘦子讨了个没趣,干笑着也抽起了香烟,赵轻舟这才发现他手指上戴着很多指套,看上去挺疹人。三个人都沉默地坐着,赵轻舟感到实在太压抑,于是起身往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赵轻舟用后背顶上门,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这里没有看到服务员和别的客人,究竟是个什么酒店?胡大来怎么会认识自己,还說他先反悔后又来了,莫非是弄错人,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同样姓赵的客人?还有光头和瘦子,看着既古怪又有些江湖气,他们到底要开什么神秘会议?

正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了高跟鞋的走路声,难道第四个客人也到了,还是位女士?赵轻舟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胡大来正殷勤地说:“茱莉小姐,您是唯一的女士,我们给您留了最大的房间。”女士哈哈大笑,笑声刺耳又放肆,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赵轻舟终于忍不下去了。要放在平时,他这个悬疑小说家倒挺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他今晚的一切都太过诡异,而且荒郊野外的也很不安全。现在客人都已经到齐,估计很快就要开会了,他必须趁现在逃离此地。

打定主意,赵轻舟等外面的笑声飘远,就悄悄走了出去,想从酒店大门口离开。可当他经过休息区时,一眼看见那两人还坐在原处,只好赶紧闪到一旁。

那两人已经开始了交谈,只听瘦子皮笑肉不笑地问:“依你看咱们四个,今晚谁能如愿以偿?”光头哼了一声,冷笑着说:“这谁知道,不过我就瞅那小白脸最不顺眼,八成是来浑水摸鱼的,要被我猜中到时先把他脖子给拧掉!”赵轻舟吓了一大跳,马上掉头就走。

事情果然很凶险!赵轻舟回到走廊上,见走廊尽头有扇玻璃门。他匆匆过去,推开后发现外面是个露天的大草坪,中间还有个游泳池,便借着草地上微弱的灯光,拼命地向着外围跑去。

赵轻舟跑到头一看,运气果真不太好,草坪外围全是高高的围墙。他再往旁边一瞅,顿时又喜形于色,原来有架修剪树木的梯子正搭在墙脚。他立刻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然而等爬到顶端,才发现手离墙顶还差了一点点。

赵轻舟正在犯愁,突然眼前一片眩晕,草坪四周的灯光一下子全亮了,照得人睁不开眼。这时从酒店内冲出三个人,是胡大来带着两个大汉赶了过来,赵轻舟只好失望地回到草地上。

看着狼狈不堪的赵轻舟,胡大来冷冷地说:“赵先生,既然都来了何必又反悔,会议马上开始了!”

3.神秘直播

会议室内,四位客人围坐一起。胡大来吩咐一名大汉去门外看守,另一名则扛着摄像机,拍摄现场发生的一切。“现在开始直播,评委们都在网上看着了,快将你们的痛苦尽情地宣泄出来吧!”赵轻舟吃了一惊:原来这是场直播,让他们讲述各自的痛苦,到底出于什么目的?那些所谓的评委又是谁?

胡大来将四个人扫视了一遍,目光首先落在光头身上,看了看面前的资料,说:“你的关键词是‘仇恨’,要不你先来。”光头哈哈大笑:“你眼力不错,在这里绝对没有人比我更惨。”他一把掀起上衣,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健壮的身体上竟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都是烧伤,不过这还不是最痛苦的。”光头淡淡地说。

光头喝口水,不紧不慢地讲起了他的事,赵轻舟直听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光头小时候家在农村,因为父亲去世早,跟随母亲一起生活,经常被同村的小孩嘲笑他是寡妇的儿子。有一次光头被惹急了,跟他们大打出手,就有人威胁说要把他家烧掉。谁知没过几天,他家半夜真的起了场大火,母亲先拼命将烧伤的他救出,但因为舍不得里屋的东西又跑回去,结果再也没出来。

外地的亲戚赶来处理,后来把光头接走了。后来他去了遥远的东南亚,开始在赌场里混。时间一晃快二十年,光头已经长成了彪形大汉,也挣了不少钱,但他心底始终藏着血海深仇,怀疑当年就是同村小孩放的火。然而当他专程赶回国内,去村里找仇人算账时,却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这些年他们因为各种原因,居然相继离世了……

光头讲完,胡大来率先鼓掌:“你的痛苦确实无人能及,评委肯定会满意!”谁知旁边的瘦子冷笑一声,伸出左手“啪”地拍在桌上:“都是苦命人,谁又强得过谁?”五根手指上赫然全戴着指套!胡大来愣了一下:“你的关键词是‘威胁’,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瘦子的事,是一个职业赌棍的疯狂经历:瘦子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老千,在他第一次出千失手后,为免遭报复自己主动弄残了左手小手指,但从此却成为了别人的筹码,只能继续去赌博还债。然而他运气实在太糟糕,后来又屡次翻船,只好一次次故伎重演,直至左手全部指头都戴上了指套,没想到反而练出了仅凭右手出千的绝活。

终于,债主们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跟外来的神秘对手来场“千王对决”,对方自然也是高手。瘦子铆足劲想赢了还清赌债,不料天外有天,他再次败得一塌糊涂,心如死灰地将自己右手的中指也废掉了……谁知这根本换不来同情,失望的债主们开始变本加厉地威逼他还钱,还殃及他的家人,但瘦子现在不仅无法再赌博,甚至连打工挣钱的能力也已经丧失。

瘦子说完,将右手也放在桌上,果然中指上也戴着指套。这时一直沉默的茱莉冷冷地开口了:“你们都不算什么,还是听我的吧!”赵轻舟吃惊地看着她,心想这位模样精致的贵妇人,难道也有超乎旁人想象的痛苦?

茱莉的关键词是“情伤”,听上去比前两位更温和,然而当过往经历从她的樱桃小口中娓娓道出,同样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天生丽质的茱莉本是农村姑娘,而且有過短暂的婚史,来到大城市的公司上班后,爱上了富二代的年轻老板。为了进入豪门,茱莉故意隐瞒过去的一切,并说服曾经认识的一对富有老夫妇假扮自己的父母,骗过了未来的公公和婆婆,嫁给了对方。

茱莉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谁知老公后来不知怎么知道了实情,加上又恨她生了个女儿,悲剧便从此开始了:平时温文尔雅的老公一回家就变成了可怕的虐待狂,将她和女儿关在别墅的地下室,这一关就是好几年,每天还给她注射神秘的药物,导致身体每况愈下……茱莉这次是偷偷报的名,找借口出来还得尽快回去,更不敢报警,担心被老公发现了女儿就会遭殃。

大家都唏嘘不已。胡大来将头转向了赵轻舟:“你是最后一位,关键词是‘空虚’。”赵轻舟一听顿时有种莫名的冲动,他现在终于看清这不过是一场特殊的比赛,每个对手都有着独特的过往而且急于想赢。他原本想告诉对方认错了人,但“空虚”这个词竟如此巧合地出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利用“赵先生”这个身份,也将心底不为人知的痛苦倾诉出来。

“在听到各位的讲述之前,我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痛苦的人。”赵轻舟深吸一口气,吐露了饱受已久的困扰:他本是名普通的网络写手,十多年来只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耕耘,没想到突然靠一部作品大获成功,却发现早已跟外面的社会脱了节,而且丧失了全部的灵感和动力,还一度患上了抑郁症,甚至想要结束这一切……

赵轻舟宣泄完,感觉心里说不出来的畅快,对于结果倒无所谓。胡大来面无表情地说:“稍等,我去征求评委们的意见。”说完就转身出去。

4.死里逃生

大约十分钟后,胡大来走了回来,先将手指向光头:“你是第一个讲的,就先公布你的结果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听胡大来一字一顿地说:“预谋复仇二十年,到头却是一场空,你不痛苦谁痛苦?恭喜你,评委一致通过!”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鼓掌,光头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你私自复仇的想法并不可取,不过来的目的应该不是这个,既然通过了,请提出你的请求!”光头长叹一声,说明白自己复仇无望后,内心的折磨反而更加剧,找了很多心理医生也解决不了,所以才来试一试。胡大来回答这个简单,就凭评委们强大的背景实力,很快会给他约到业内顶尖的心理专家。光头大喜,道谢之后就第一个出去了。

这时赵轻舟惊讶地“咦”了一声,胡大来奇怪地问:“你有什么意见吗?”赵轻舟装着脑子有点蒙,趁机问起这次直播的目的。胡大来没好气地告诉他,这是场主题为“拯救痛苦”的直播,那些感到绝望的人事先在网上报名,由主办方挑选最有代表性的人参加,由实力强大的神秘评委来裁决,通过后的奖励就是帮助他们减轻痛苦。

“有人想寻求帮助,有人想做善事,我们只是执行者。”听了胡大来的解释,赵轻舟长出一口气,原来是好事,看来自己之前紧张过了头,心里的恐惧感也随之消失。

接下来,胡大来的手指向了瘦子:“一入赌场深似海,从此幸福是路人。害人害己的千王,评委们对你现在的处境虽然同情,但抱歉没人愿意帮你!”瘦子似乎早有预料,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议室。

胡大来转过头,又同情地看着茱莉:“处心积虑入豪门,反遭虐待困一生。评委们认为你有错在先,也没有通过。不过虽然你不能主动提要求,大家却愿意帮助你,但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胡大来说评委们会尽快给她提供律师援助,指导她如何搜集被老公虐待的证据,并协助她报警。茱莉顿时转悲为喜,千恩万谢地走了出去。

现在就剩下赵轻舟了。他听了前面三人的故事,对自己倒也没抱多大希望。谁知胡大来面有难色地看了看他,把摄像大汉和门外那位一起叫过去,像是要商量什么。过了一会,胡大来淡淡一笑:“评委是最快将你拒绝的。请看评语:十年奋斗终有成,反因空虚落笑柄,如此废材帮他何用?话糙理不糙,还请多原谅。”赵轻舟苦笑着站起来,刚想离开却被胡大来拦住了。

胡大来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诡异:“赵先生,抱歉我忘了问你的全名,现在能告诉我吗?”原来他之前听到赵轻舟版的“空虚”,就发现跟报名者事先提供的内容完全不同,下来再核对照片,才知道弄错了人。赵轻舟只好赶紧解释,将自己是怎样误打误撞进来,又并不情愿地参与直播都讲了一遍,但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

胡大来叹口气,说他们虽然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但这种直播毕竟不适合被外界知晓,对参与者的身份也会严格审核,评委们更是特别注重隐私,没想到被他这个外来者搅了局,自己无法交代。“反正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不如我们就帮你脱离痛苦。你不是说过想结束这一切吗?”胡大来狞笑着,三个人一步步向他逼近。

赵轻舟这才看出对方的真实用意,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性命攸关之际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提出既然到了这一步,想自己来选择方式。胡大来答应了,三个人架着赵轻舟走出会议室,他边走边思考对策,不觉又来到了酒店外的草坪上。

赵轻舟走到游泳池边,见里面的水不够深,示意先将水灌满,并表示自己不会游泳。胡大来弄懂了他的意思,便让大汉找来两根大水管,开始往泳池内注水。赵轻舟假装去散步,趁机走向之前逃跑的位置。他记得当时离墙顶就差一点点,再努把力应该能够到。谁知当他来到墙角处,那把梯子早已没了踪影。

一计不成,赵轻舟恨恨地走回去,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又想出了新办法,决定再赌一把。眼看泳池里的水快要灌满,赵轻舟提出让对方暂时回避,胡大来冷笑着也答应了,但警告他不要耍花招,自己十分钟后就会回来查看。

时间还没到,胡大来带着手下匆匆赶来,一眼就望见游泳池中间漂浮着一个黑色的物体。“糟了,他可别真出事了,快去看看!”胡大来大叫,两个大汉赶紧跳下水,游到中央捞起一看,居然只是赵轻舟之前穿的外套,因为视线模糊刚才谁都没看清。

胡大来正在发愣,赵轻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旁边闪了出来,原来他一直就躲在暗处。赵轻舟冲到胡大来面前,愤怒地说:“你这个混蛋,等着警察来找你吧!”说完快步进了酒店,拼命向出口跑去。

酒店大门还开着,赵轻舟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直到筋疲力尽停下来,才意識到不妙: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手机早没电了,前面又是黑压压的密林,完全看不清路。更要命的是,山谷中的温度很低,他现在又没了外套只穿着单衣,待久了恐怕得冻死。

这时赵轻舟又想起胡大来最后喊的话,才发现当时没反应过来,对方不就想置自己于死地吗,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带着满腹疑问,赵轻舟横下一条心,决定冒险返回酒店,起码先进去取取暖。

赵轻舟悄悄溜进酒店,一眼看见幽深的走廊上亮着灯,会议室里似乎还有人。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门口的缝隙往里一瞧,顿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里面依然坐着胡大来和光头、瘦子、茱莉三人,一群人正在谈笑风生!

5.意料之外

赵轻舟吃惊地看着,只见胡大来微微一笑:“大家辛苦了,后方已经把片子剪辑出来了,一起来看!”会议室灯光一下子熄灭,众人的目光全都转向了投影幕布。

片子徐徐播放,先是他们最初五个人坐在会议室里,也包括赵轻舟。镜头随后一转,开始单独记录光头的讲述,内容却让赵轻舟大感意外,因为跟他之前听到的竟然发生了巨大变化!

光头幼年时的遭遇没有变,但被亲戚带到遥远他乡后,就跟别的孩子一样成长,也没出过国。长大后,光头靠打拼赢得了事业成功,但仇恨的阴影却无法抹去,他终于又回到阔别已久的村子,藏着录音器去找当年那帮小孩,想要报复他们。然而当他来到曾经被焚毁的老屋时,却发现这里早已修起了一座新房子,院子里还传出交谈声,有人正在商量要去寻找他。他往里一瞅,居然就是曾经的死敌!

光头热血上涌,断定自家被毁后就被霸占了,没想到这帮人还惦记着他。光头愤怒地冲进去,里面的人竟大为惊喜,争着上前拥抱他。真相更令人啼笑皆非:当年那场火其实是母亲不小心引燃了干草所致,那晚小伙伴们其实也参与了救火。光头离开后,因为同情他家的遭遇,邻居们便共同筹钱建了座新房,也算替他保留一份家业。今天小伙伴们过来维护房子,恰好又提到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光头多年来的复仇准备落空,事后他想平复下心情,便经人推荐来到了山谷。经过酒店安排的心理疏导,他很快便从仇恨的阴影中走出来,并决心反哺乡亲们的恩情,为村子的建设添砖加瓦。

赵轻舟还在惊讶,片子里的瘦子也长叹一声,接着道出了他的真实故事:瘦子本来颇有些家底,祖辈给他传下来一座小院,有自住的主屋,还有五间小屋用作出租。不料他偏偏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在结识一帮赌友后,便走上了不归路,不到一年时间,他竟把五间小屋全部输了出去!

瘦子的心态彻底失衡。为了捞回损失,他经不住赌友们的怂恿,又投入了一场更大的赌局,终于连自己的主屋也赔掉了。仍不死心的瘦子还在幻想东山再起,却发现已经属于别人的院子很快就被推倒,在那里建起了高档的商品房,那帮赌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意识到回本无望,情绪一下子崩溃。

来到酒店后,心理专家帮他分析,发现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以前就有开发商来找过瘦子,想买下他的院子修商品房,但因为他要价太高未能如愿,怀疑正是开发商设下的套,针对他的弱点找来一群所谓的赌友,通过赌博变相骗到了他的小院。瘦子恍然大悟,报警后果然查出真相,惩治了不择手段的开发商,他也彻底远离了赌博。

这时瘦子自嘲似的笑了起来,赵轻舟这才注意到他双手早就卸下了指套,原本就完好无损。想起之前听到的版本,左手的五个指套代表五间小屋,右手中指上的不正代表着主屋吗?套路还真够深的,赵轻舟感叹之余,却觉得越来越过瘾。

镜头转向茱莉,她的笑容突然变得很低调:“我的问题也是爱慕虚荣造成的,生活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茱莉说自己通过隐瞒身世获得了梦想的爱情,婚后总担心被识破。但老公毕竟不是小说中的虐待狂,表现得很有耐心,从来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

有一天,让茱莉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酒楼跟朋友吃饭时,她不经意间发现隔壁包间坐着老公的父母,还有曾经假扮成自己父母的那对老夫妻。她偷听后才明白,原来他们很早以前就是熟人!其实她在结婚前就穿了帮,老公一家早就清楚真相,但老公很爱她,一直想等她自己承认。

茱莉感到无颜以对,借故来酒店休养,经过心理专家的辅导,她回去便主动坦白了一切。令她欣喜的是,夫妻坦诚相见后关系更亲密了,老公還将她农村的父母接来同住,她也从此抛弃了虚荣心,回归真实的生活。

三人讲完,赵轻舟猛地有种焕然一新的感受:起初他们坐在一起时,那些故事听着确实很刺激,但总感觉有点似曾相识;这次的讲述虽然同样曲折,却显得更加有血有肉,让人更相信是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

片子最后轮到赵轻舟,就是他之前的内心独白,却没有任何改动,他终于看出了蹊跷:别人的镜头应该早就提前录好,只是将今晚包含自己的部分剪辑了进去。可是,那些人的故事为什么非要弄出两个版本来呢?

赵轻舟还在纳闷,只见胡大来已经站了起来,笑着鼓掌:“让我们一起欢迎今晚的新客人,著名小说家赵轻舟先生!”其他人也都起立,不约而同地望着门外。赵轻舟措手不及,尴尬地走了进去:“你早就认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大来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在外面待不长,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让我来解释吧!”

胡大来说这里既是高端酒店也是心理治疗机构,只针对会员开放。他们事先得知赵轻舟要来,所以配合演了这出戏,目的是让他正视内心深处的问题。“你们怎么确定我就会当真,最后还弄得那么吓人,不怕出事吗?”赵轻舟依然满腹疑惑。

“行动之前,当然要先周密调查。”胡大来自信地说。他们了解赵轻舟十多年来很少出户,现实和虚幻有时混淆,所以精心设计了一个网络悬疑式的剧本。“荒野酒店、密室游戏、诡异直播……不是小说中惯用的桥段吗?身负血仇的江湖大哥、命运跌宕的千王、爱上虐待狂的豪门怨妇,还有背景强大的神秘嘉宾……不也是你们笔下常有的角色吗?”赵轻舟被问得无言以对,苦笑自己真的就不知不觉相信了,还是他最熟悉的套路。

至于后来吓唬人的一幕,胡大来解释演戏就得有始有终,而且那还是临时加的戏:由于赵轻舟讲述时提到了自己的抑郁症,甚至想要轻生,让胡大来灵机一动,想跟同伴们试探他求生的欲望。他们本想差不多就收手,没想到赵轻舟仍然当真,还设法逃了出去。

胡大来说其实还有个目的,光头、瘦子和茱莉都是酒店第一批会员,这次是专门为他们拍的纪录片,顺便让赵轻舟加了进来,既沾沾名作家的光,也想邀请他成为第二批会员。“我们老板说了,今晚的一切就是给您的见面礼。”赵轻舟更为吃惊,原来幕后还有高人?

想到自始至终都蒙在鼓里,赵轻舟满心的挫败感:“我想先知道你们老板是何方神圣,他比我更适合写小说。”

6.走出困境

经历一夜的惊心动魄,赵轻舟一个大觉睡到了中午。这时胡大来又来看他,还带来了酒店老板的亲笔信,内容是对昨晚的事表示歉意,并再次邀请他成为酒店会员。“我要回去了,以后再考虑。”赵轻舟看似还余怒未消。

赵轻舟草草吃过午饭,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他走到大路上,盼望能搭上车。没多久身后就有人在喊:“朋友要去哪里,我可以搭你一程!”一辆黑色轿车来到跟前,司机刚探出头,赵轻舟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不正是昨晚把自己扔在山路上的那货吗?

司机也认出了他,眼珠子一转又说:“你把行李落在我车上了,我正到处找你呢。”并提出免费载他算作补偿。赵轻舟哭笑不得,想想后还是坐了上去。司机问他还去不去古镇,赵轻舟已经改了主意:“送我到机场吧,我想马上回家。”司机立即做了个遵命的手势。

轿车往机场驶去,司机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你这么着急回去,是不是找到创作灵感了?”赵轻舟刚想否认,又觉得对方好像也说得对。司机见他不吭声,有点得意:“昨晚山谷酒店感觉不一样吧,你还得感谢我!”见赵轻舟吃惊,司机哈哈大笑,说自己正好认识酒店老板,要不就讲讲那人的故事?也挺有意思呢。

司机说,酒店老板以前靠做工程赚了大钱,于是建了这座山谷中的豪华酒店。然而过去的目标全都实现后,他也经历了一段特别空虚的日子,当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用新的目标重新实现人生价值。

酒店老板发现随着社会竞争加大,很多人心理上存在或多或少的问题,于是将酒店定位为心理治疗中心,聘请国内外专家指导,吸引了光头等首批客户,取得了满意的效果。他于是想把客户范围扩大,好帮助更多的人,这就需要增加些宣传手段,也包括拍摄纪录片,当然有名人效应就更好。

“明白了吧,你是在对的时机来到了对的地点。他想借你的名气做公益,你也需要心理上的帮助。”说到这里,司机狡黠地一笑。赵轻舟猛地一震,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赵轻舟还在纳闷,轿车已经到达了机场。司机帮他把行李拿下来,又笑着递上一张名片:“赵轻舟先生,考虑下酒店的邀请吧。再说你的纪录片还差个后期效果呢!”赵轻舟又一愣,原来对方也认识自己,甚至连他拍片的事都清楚。

看着轿车离去,赵轻舟越想越不对:这名神秘的司机两次出现都那么巧,昨晚胡大来也守株待兔似的在酒店等自己,难道自己的行踪他们全都掌握?赵轻舟一低头,名片上竟印着山谷酒店总经理的头衔,突然想起来之前朱社长留的那个朋友电话,翻出来一看,果然跟名片上的号码一模一样!

回到家里,朱社长很快找上门来,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赵轻舟长叹一声:“我刚体验了一场现实版的悬疑剧,到最后才发现了真正的主谋。”他的目光直视着对方,沉默片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朱社长边笑边解释:“最懂你的只有我,有问题又不肯让人帮忙,我也替你着急,才跟朋友联合策划了这一出啊!”

赵轻舟感谢他俩用心良苦,巧妙地帮自己渡过了难关:通过那场特殊的直播,他终于当众说出了心底的苦闷,压力也得到了释放;感受过生死体验,他才发现内心依然热爱生活,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消极;在回来的路上,当对方坦露曾经相似的心路历程,更令他如梦初醒,决心也一样去主动拥抱外面的世界,找寻新的人生目标。

除了心态转变,赵轻舟还感觉一下子灵思如泉涌,所以急着赶回来:光头等人一真一假的故事,让他意识到灵感触礁的真因是习惯了闭门造车,当上部作品榨干了原有的套路,自然会手足无措。那些人的讲述带给他巨大的触动,发现现实生活中的素材远比小说里的套路更加丰富和真实,同样不乏精彩。当然他也明白这是朱社长故意为之,在点拨自己呢。

朱社长竖起了大拇指,又问他是否接受对方的邀请。赵轻舟哈哈大笑:“我想用那晚的经历,先写篇《山谷惊魂》。下次再缺灵感的时候,肯定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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