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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胜:上帝的指纹

2021-01-02曹文生

南方文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山体梯田桂林

曹文生

桂林喜水,龙胜多山。

桂林山水甲天下。碧澄的漓江,是上帝为桂林端来的一碗水,轻轻一泄,就纯净了这片土地。桂林之于中国,是一种美学符号,提到桂林,就有数不尽的眼睛为之折服。可是,在桂林的另一个地方,还流传着这样的一句俗语:九山半水半分田。上帝在桂林除了安置辽阔的漓江外,还安置了龙脊梯田。

山体递进,犹如斑马的条纹。

这是一种老套的比喻,如果采用新鲜一点的比喻,那就是上帝的拇指。梯田层层,犹如光阴的褶子,这多么褶皱组合在一起,是她恩赐龙胜的另一种光源,龙胜承受土地的肉身之重,却自成景色。

在龙胜,无论站在哪个视角看梯田,都会看见辽阔的苍茫,看见高远的天空下,神吻过的土地。这数不尽的梯田,把晨曦分成两部分,一种摊在明处,光落下来,照亮了平坦处的土地,靠近梯田台阶的地方,到处是光的暗影,这里隐藏着关于龙胜的时间。你看,山谷中,云蒸霞蔚,雾气弥漫的世界,像龙胜为大地煮出的一锅粥,冒出热腾腾的水汽。

梯田顺着一条山岭蔓延到何处?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它蛰伏在山上,犹如一条龙的脊背,龙脊梯田,成为一种古老的召唤。平安壮寨梯田和金坑红瑶梯田,像两片飘来的祥云,落在龙胜的土地上。有时候我思考关于龙胜的光泽,大地经过多少次的折叠,才为龙胜堆砌起这么庞大的工程。这片古老而厚实的土地,充满图腾和神秘的意味,土地像一个魔术师,变幻出不同的颜色:黄色、黑色、褐色、红色。大地沉默不语的样子并不可怕,只是人站在梯田前,自会感觉到一种渺小。或许人们不会知道,在这些梯田里,隐藏着多少生命的能量,土地从不告知人间,当一粒种子落下,就会变幻出无数的庄稼。

我喜欢龙胜梯田,是因為梯田为人间圈养了另一种土地的存活方式。在中国大地上,除了平原,还有另一种地形契合着中国的秉性。来龙胜之前,我认为梯田不值一提,它是一种小儿科的改造,可是靠近龙胜,我似乎看见了一场盛大的土地盛宴。这梯田层层而上,抵达目光之处,像谁为大地穿上一件美好的亚麻布衣,带着秋天成熟的气息。这里的土地如此矛盾,它冷峻、冷漠,与人间保持距离,似乎它可以随意变形,当梯田用美学的眼光传递瞳孔里的中国时,总是伴随着沸腾的惊叹声。我知道,这冷漠的脸庞下,隐藏着母爱般的心脏,它跳动着,当一个人用艳羡的目光去传递中国藩篱中美学部分时,我想到了两个关键概念:优美和崇高。绿铺满了人间,层层叠叠的褶皱,是时光静好的容颜。梯田的鸟鸣和拂晓掀开天空的颜色,为春天和秋天提供不同的通道:春天古老的静谧和秋天古老的厚重,如此成熟的气息会让每一户人家的炊烟,都成为龙胜梯田中最为耀眼的符号。龙胜的崇高,体现了山体阳刚的一面,它雄壮、辽阔、矛盾、冲突,山体与山体,总会呈现出一种俯视和仰视的撕裂效果,高处的流水,冲刷着低处的光阴。在龙胜,光阴是山体和流水喂养的婴儿,我们不能改变一座山的形貌,但我们可以让一座山多一层与人有关的创举。

我喜欢龙胜,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这么多沉默而孤独的文字,全部耕种在梯田上。在这里,数不清的象形文字嵌在梯田上,草木、五谷、鸟鸣与虫吟,就是在山中连绵不断的电线,也是龙胜最为完美的诗行。一方面,它向世人展示它贫瘠的土壤,这似乎有些不幸,另一方面又出其不意给人送去一座山的饱满,五谷的盛宴。

在中国,梯田众多,可是龙胜一不小心被绣球砸中,成为中国梯田之冠。或许这是它意想不到的,从此世间多了一个身披五谷的龙胜,少了贫瘠的边缘之地。为一座山加冕,让它成为梯田美学样本上的典范,龙胜轻而易举就做到了。梯田摇曳多姿,形态各异,大的梯田能安置一个村庄,小的梯田青蛙一跳三块田。在这里,方寸之地,自成高格,它们默然组合成山水形胜的美学地图。这么小的梯田,都要一一利用,这让我想起中国人骨子里的节俭精神,每一粒米,都凝聚着岁月的光泽和雨露的精华。祖辈握着锄头的手,布满了干枯的老茧,我在历史之外,感念他们不屈地反哺。

这些梯田,不仅仅是地理范围上的土地,它具有更深的精神层次。

地理与人类,是龙胜的两条线索。地理上的龙胜,繁盛成中国最为耀眼的人间。它那么美好,那么富有诗意,让龙胜的山水多了灵魂。人类,是龙胜的设计者,每一个人都是,无论文人、农夫,他们站在历史的光阴里,用一生的时间去雕琢一座山。依山而居,吊脚楼恰好半遮半显。在这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让龙胜的民居建筑跃然纸上,为人间多一种召唤。青山、木楼和灰瓦,组合成中国最为古朴的人间颂词。

站在梯田之上,才觉得每一寸土地都是人血脉相连的部分。

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一种明亮的靠近。在梯田里,层叠的不同姿态摇曳在龙胜大地上,这些密密的褶皱,犹如潮水一样紧密,偶尔在山体处形成别样的漩涡。还有一些,像丹霞地貌,那种亮眼的黄昏和晚霞的绯红,给予我们一种无上的温暖,这些望不到头的梯田,怎么看都像母亲鞋底上的细密针脚,像木头的纹理,更像祖母脸上数不尽的皱纹。

顺着一座山的底部,我们拾级而上,似乎就能登上蓝天,伸手触摸到白云。我眼中的梯田如此别致,像母亲梳头的梳子,间距相等,它们顺着山体而上,层层叠叠,数不胜数,状如扇面。那优美的线条,那恢弘的气势,更让龙胜梯田多了一种神奇的姿态。在中国的大地上,任何一种想象力都对应着山水人文版本。

水的清亮,山的壮美,让我觉得站在梯田上,像是一种对土地的发掘。我们可以看见山体寄养在龙胜的脊背,像中国古老的图腾。我们华夏民族自称是龙的传人,在龙胜的梯田里,终于有了图腾的佐证。我喜欢静默坐在梯田上,我觉得时光静好是存在的,一种孤独的肉身靠近细密的梯田,方觉中国的可爱。我们摒弃一种思维,让多种土地形态共同指证着大好河山。

龙胜,散落着无数的少数民族,它们的欢乐和苦痛都与这片土地有关,荒芜而落寞的山的褶皱,竟然被改造成中国盛大的台阶群体,它通往天堂吗?没有人知道。它抵达大南山,永远挺着高昂的头颅,它留恋中国古老的生存方式,用锄头打磨出的时空观念,全在这数不尽的梯田上。当人们在白纸上寻找时间的哲学观念时,龙胜梯田默然告诉我们:安宁与饱满同在。人间青瓦木楼的屋檐,总飘散着龙胜米香的炊烟。

瑶族的长发,是龙胜保存的原始密码,他们与古老的礼仪长存。我们喜欢靠近,不过是在龙胜的土地上打捞出梯田上的人类繁衍。瑶族、壮族,在梯田上和平相处,像众多安好的兄弟姐妹一样,拱卫着龙胜的人间草木和柴米油盐。

风吹时,龙胜送过来它的心声:我在桂林的怀抱里与神同在。这些气息,像母亲的语气,那么温暖。任何一种美的形式,都只是时间雕饰的自然,时间的功业,消隐在历史里,包括那些拔高龙胜身子的历史人物,也成为龙胜的背影。时间永远不可能展示它们具有的功业,可是梯田却可以,它就在这里,近处,远处,层层叠叠,像一座山的博物馆。

梯田,村庄,安详如处,隐藏在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里。龙脊梯田上,有一垄垄经过目光的稻田,它们守卫着龙胜的婚丧嫁娶,这些饱满的褶皱,是上帝按在龙胜的指纹。这些被龙胜人改造过的土地,以另一种形式,书写出中国大地上的美学范式。

龙胜,梳理着梯田的每一种旨意,挖掘着人类无限的智慧。

(编辑 何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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