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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殇

2020-12-28陈志宏

知识窗 2020年12期
关键词:野蜂家养脐橙

陈志宏

看了《舌尖上的中国》才知道,西藏原始森林里活跃着一群采野蜜的人,攀树爬高,只为那一口纯净无邪的甜。

中国人尚野,不在体魄,在食。

在“葛优躺”“北京瘫”盛行的今天,“野蛮其体魄”怎么看都像是华而不实的口号。对身体野得不够,聪明的国人就用食野来凑。滿足口腹之欲,野是最优的选择。普通的食材,贴上野味的标签,顿时身价百倍,只因人们内心翻涌着食野的巨涛狂澜。

孔子所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直存疑,争议不断。但食与脍都不厌野,这一观点,想必天下大同,毫无异议。

原始人食野是迫不得已,而今是情非得已。风起远古,长盛不衰,人们闻野心动,见野张口,食野大补的观念深植人心。这一语境下,野蜂酿的蜜,自然成了竞逐的对象。

假日,南下赣州,走走看看,不期然,与知名电影导演韩洞人先生又见面了,虽是第二次会晤,却像故交,知心贴肺。难得碰到他没有排档期,一个人悠闲在家,于是,诗酒趁夜色,话题撩人。

韩洞人先生蓄一脸络腮山羊胡,戴一顶不变的黑色棒球帽,套一身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冷色调衣裤,那装束,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野。洞人洞人,光听这个名字,不野才怪呢,简直是野人的代名词。

韩洞人先生的“野”,不仅仅在艺名和穿戴上,更在于拍电影的路子、技法和题材等。野之于他,是与生俱来的品格,源于他无法选择的出身——那极具野性的家族遗传,悄然融入灵魂。

韩洞人先生祖宗三辈都是养蜜蜂的,自称“蜂三代”,云游四方,追花而居。这个天生具有蜂农气质的新锐导演,据说狂揽了中国大大小小的电影奖牌,但在身边的熟人看来,洞人是远方的别人,他只不过是一个大山深处的“野人”。

如果不是韩洞人先生说自产野蜜多年,我怎敢想象距离西藏万里之遥的赣南深山,竟也有原始的“中华小精灵”,万花丛中过,精酿一滴蜜。

在家里的蜂场摇蜜是工作,去宝莲山原始次森林挖野蜜图的是乐子。哪怕被野蜂咬得鼻青脸肿,摔得满是青紫,为了那一口粗野的甜,也是值得的。

我问韩洞人先生:“野蜜好吃吗?”他说:“那当然,但一般人吃不出来。”我又问:“会拿出去卖吗?”他说:“卖得少,留着自己吃,偶尔也会送人。这不会坏,吃不完就放在家里。”

野蜜和家养蜜不论从外观看,还是从口感来说,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别。所以,网上卖的所谓野蜜,基本都是家养的。

以往,韩洞人先生每年都能摇到一百千克的野蜜,直到脐橙入侵,一切都变了。

脐橙是赣南赠予世界的甜。脐橙的润甜与野蜜的糯甜,水火不相容,侵略性地攻城略池,将野蜂剿杀于无形。

一夜之间,宝莲山原始次森林被整理出一块又一块的梯田,密植脐橙树,顺着春雨润尘,种下丰收的希望。脐橙开花时,果农会打杀虫农药,以免落果,导致减产或者绝收。就是这些农药,将野蜂无情地杀灭,让“野人”韩洞人先生再难觅野蜂的踪迹。也许,深山更深处还有少量的遗传吧,但常去的地方早已荡然无存。

春来野蜂来,春尽野蜂尽,痛惜之情,如故交永诀。

家养土蜂(即中华蜂,人称“中华小精灵”)的生存危机也尽在眼前,作为“蜂三代”,韩洞人先生深感忧虑,虽不以养蜂为生,但蜂已然是身伙伴、心知己。平时,他将中华峰放回山上,野生野长,一年上山一二回,采摇几桶蜜,有悠然淡远的君子之风。现实冰冷,此风此蜂难以为继。除了花期弥漫在空气里的农药,致命威胁还有外来物种意大利蜜蜂的入侵。意大利蜜蜂因为少野性,产量高,易管理,具备了工业流水线的所有品质,成为养蜂人的首选。但对中华蜂而言,其灾难则不亚于花间农药。

同样是甜,脐橙和野蜂,意大利蜜蜂和中华蜂,为何命运如此不同?

问花花不语,风流云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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