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

随着《唐人街探案3》、《紧急救援》等原定于今年春节贺岁的影片纷纷改档2021年春节，不少人会产生恍惚之感，仿佛把“0”变成“1”，2020这一年就不曾来过。

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国内外大银幕作品纷纷延期，无论已经完成，抑或尚在制作，都被这一不可抗力所影响。国内影院先是关张半年，继而又乏片可看，人们对大银幕长期累积的热情难以排解，于是全部倾泻到小荧屏上。

好在剧集、综艺都不会断档，小荧屏的狂欢便顺理成章，成为唯一之选。可出人意料的是，今年最具话题的小荧屏作品不是电视剧集，而是一档胜似剧集的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

这样的节目确实前所未见，齐刷刷的“30+”女艺人汇聚一堂，年龄上不封顶，却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温不火。这些女艺人都不算素人，其中不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前辈，但都与一线差那么些距离。毫无疑问，她们所组成的阵容相当鼎盛，既能引发不少观众的青春回忆，同时也对她们的跨界表现充满遐想。

节目最开始的立意非常高远，通过呈现当代三十位不同女性的追梦历程、现实困境和平衡选择，让观众反观自己，找到实现梦想的最好途径，发现实现价值的最佳选择——这似乎超出了一档普通节目的重量。而实际上，《乘风破浪的姐姐》的节目定位就如同这段表述一样不清不楚。也可能是观众过于较真，节目组的目的或许是明确的，就是为了把二线明星凑在一起，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话题效果;女艺人的诉求或许是直接的，就是为了翻红，不惜代价。从这个意义上讲，《乘风破浪的姐姐》成功了。

姐姐们的话题成为微博热搜上的霸榜常客，仔细一看，内容却多与姐姐道歉、团队失和等负面新闻相关，舞台上的亮眼瞬间反而相对黯淡。这档以追梦为主打、以唱跳为主题的节目，似乎镜头无法聚焦、一再游移，最终将重点放在了对姐姐们同居生活的展示上，花絮为主、公演为辅的格局一经形成，吃瓜跑偏的责任便不能由观众所独背。姐姐们的吃喝闲聊、训练备战、日常起居都被尽量放大，最终看到的却是因事缺席训练、内部意见不合、彼此看不顺眼等人性的阴暗与琐碎。当可以铺满整个年度的八卦槽点被浓缩到一起，最终节目中的完人竟是被誉为“端水大师”的主持人黄晓明，为了将这碗水端平，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在这个竞逐流量的年代，姐姐们凑在一起，就算是吵嘴斗气，也是强大的流量之源。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对于实力才是长久之计，她们应该心中有数。姐姐们不可谓不刻苦，不可谓没突破，舞台效果不可谓不燃炸，但光芒终究被鸡毛蒜皮的意气之争所遮掩。况且单论比赛，也颇多可诟病之处：以赛制而言，通过前位投票，来实现末位淘汰，实属非常不科学;以舞台而言，从初期的全开麦到之后的全力修音，不惜使声音与原音相差甚远，委实是一种退步;以剪辑而言，当剪辑变得如此炫技又如此支离破碎，不被尊重的其实是舞台表演本身。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在宁静团表演歌曲《傲娇》之时。长期收看晚会的朋友一定记得，每逢演出外语歌曲，传统做法是不显示歌词，而是以歌词大意相代替。谁能想到，2020年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我们在中文歌曲的表演中，居然见到了使用歌词大意的场景。那一瞬间不知有多少人和笔者一样，竟没有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如果歌词不妥，为何不用常见的同音字替换的方式;如果整篇歌词都有罪，那不妨换首歌曲，毕竟我们已经失去了面对歌词的勇气。

有一项设置无从更改，《乘风破浪的姐姐》本是要选女团出道的，成团之夜的现场带来的是另一种震撼。从貌合神离到撕破脸面，那天选手的话语与其说是成团感言，倒不如说是单飞宣言。仅仅两团人马，硬是无法撮合到一起，让人难以想象。节目在歌舞唱跳的同时，也展示出了国民性的种种软肋与病根，并终于在最后一刻达到高潮，上演了一出派系纷争的大戏。当拼搏的汗水被纷飞的口水抵消，观众久久回不过神来。纵然高开低走，但《乘风破浪的姐姐》的起承转合确实超过了国产影视剧的平均水平。翻红的姐姐们开始接广告代言接到手软，尝到甜头的卫视乘胜追击，推出《姐姐的爱乐之程》，摆明了是双赢的结局。

庚子年受到关注的，除了选手，还有评委。当《演员请就位第二季》将尔冬升、陈凯歌、郭敬明、赵薇、李诚儒凑在一起，就注定了第一季的嘴仗会在第二季延续并升级。果然，节目刚开播不久，李诚儒与郭敬明互怼的场面就火爆全网，并衍生出了许多的评论与模仿视频。因为将一张S卡随意给到戏龄为0、演技为0的新人选手，郭敬明与其他评委产生了意见分歧，甚至引发胆大的选手质问评委给卡标准，终于导致李诚儒和郭敬明之间的言辞对垒。选手太水、评委放水，在综艺节目中早已屡见不鲜，但太水和放水到冲破底线，以至于评委内讧的情景还真的第一次见到，并在网络上引起了群嘲。群嘲本身对太水的选手与放水的评委而言，都不是一件坏事。这涉及选手如何尊重机会，评委如何善用权力。只有将专业标准引入综艺节目，节目才有长久的出路，行业才有可期的未来。

《明日之子》、《创造营》、《中国新说唱》、《乐队的夏天》等众多音乐选秀节目扎堆而来、争先恐后;与此同时，老牌的《中国好声音》正在迈入第九个年头，显得步履蹒跚、疲惫不堪。群龙无首的导师阵容，缺少亮点的选秀赛制，不断强行讲述的励志故事，不断重复植入的广告厂商，加上已被剪辑殆尽的转身悬念，这一曾经点缀无数夏天的选秀节目正在走向暮年，所释放的热度与从前相差甚远。即便如此，2020年的《中国好声音》还是不乏唱将级的选手，还是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演出。究其原因，蓋国家幅员广阔，人口基数庞大，也就预示着人才辈出、永不枯竭的可能。以港、台地区的少数人口，尚能制造出娱乐业曾经的繁荣，坐拥这样的人口富矿，只要公平公正地搭台、全力以赴地栽培，我们的歌坛影坛怎会没有新鲜力量？我们的选秀节目怎会不被喜爱？可惋惜的是，一届又一届优秀的选手通过《中国好声音》的舞台走入歌坛，却最终渐渐消失，如今依旧活跃在主流视线中的少之又少，看来为选手铺路所付出的努力还远远不够。选秀的功力不仅在短短的几个钟头，节目的胜败最终是要靠选手的明天来背书。

芸芸众生所代表的不一定是盲从的流量，也可能是潜藏的人才。在小荧屏上苦撑场面的，不应该仅仅是那些当红明星和知名评审、老牌艺人和二线歌手，而应该多一些新鲜的面孔、不一样的血液。综艺节目层出不穷，小荧屏的狂欢翻腾无已，突破的激情却日渐稀缺，连聚焦舞台都开始变得吃力。突破当然意味着从无到有的艰辛，但恰恰是无数个从无到有的冒险，才能构成百花齐放、春色满园的未来，这是小荧屏狂欢所最该有的题中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