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姜燕

雪精灵憧憬浩瀚的大海，憧憬美丽的人鱼，但又不得不回到现实——老妈催着咱去上课外培训啦！唉！抓狂！抓狂！抓狂！不过，这年代，有哪个小朋友不学几门课外特长？瞧阿垚，正坐在培训学校愁眉深锁呢！这什么情况？

这个围棋班，是妈妈帮阿垚报的。妈妈似乎比阿垚更喜欢围棋呢，阿垚上课的时候，妈妈寸步不离，眼睛盯得紧紧的，什么“立”啊，“长”啊，“关”啊，这些术语妈妈说得特别顺溜。阿垚每落一个子，都情不自禁地要看一眼妈妈，生怕走错了。

可这回，妈妈真的生气了。妈妈扔下阿垚，气冲冲地走了。

阿垚这次晋级赛惨败，座位从中间一点一点往后移，到了最后一排。每败一场，妈妈的脸就暗一点，最后，妈妈的脸上布满了乌云，要是她再多待一会儿，估计就会下雨了。

阿垚想，要是下次自己还失败，围棋老师会不会让他坐到教室外面呢？阿垚着急了一阵，自己把自己劝了一阵，不知不觉围棋课就结束了。

阿垚站在培训学校的大门外。学员们陆陆续续被接走了，只剩下一个女生，阿垚的同班同学齐雅。正是这个齐雅的表现，让阿垚的妈妈更伤心。齐雅的学习成绩比阿垚差很多，可是在围棋晋级赛上却把阿垚打败了。

阿垚倒不讨厌齐雅。齐雅成绩不好，但并不是笨蛋，她会玩别的女生不会的游戏，会在别的同学从废纸边走开的时候捡起废纸丢进垃圾箱，会安慰伤心哭泣的同学，在阿垚眼中，齐雅比许多成绩好的同学更好。

可是，齐雅打败了阿垚。这叫阿垚很挫败。齐雅把阿垚打败后，同情地看了阿垚一眼，这叫阿垚更挫败。

齐雅朝阿垚走过来，阿垚把目光移开，他不想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齐雅说：“你在等妈妈？”阿垚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前面有一颗小石子儿，阿垚用脚尖把它踢飞。

齐雅问：“往常你妈妈都陪着你的，今天她有什么事吗？”阿垚继续沉默。

齐雅不屈不挠地问：“你是生我气了吗？”阿垚不点头，也不摇头。

齐雅说：“其实没什么，胜败都是常事啊！下次你赢了，位置就可以向前移了，我坐在最后那么久，也挺好的呀！反正也听得见老师讲课。”

阿垚终于说道：“我走了。”

阿垚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认识回家的路，再说妈妈今天肯定不会等他了，妈妈气坏了，需要时间给自己疗伤。

齐雅追了上来：“好啦，好啦，我陪你走。”

阿垚不理她，只是走。

齐雅喋喋不休，自言自语：“跟你说哈，其实走回去也挺好的，可以边走边看风景，还锻炼身体，我特别喜欢走路。你喜欢走路吗？好像每天都是你妈妈陪你的。”

阿垚不禁抬头看了一下路两边，到底有什么风景。

路边的绿树丛中，探出一个亭子的尖角，那是个隐藏在绿树丛里的亭子，是老人们喜欢进去纳凉、聊天、喝茶的地方。阿垚从来也没有进去玩过。

阿垚想了一下，走进了小树林。齐雅又跟了去。

亭子里有一堆人，正在下棋，他们下的是象棋。阿垚对象棋并不特别爱好，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齐雅倒是兴趣盎然的，指着棋盘上的局势，跟阿垚讨论起来。

阿垚脱口问道：“你也会下象棋吗？”

齐雅说：“会一点儿，可是不精通。”

“你们女生喜欢这些的不是很多，你怎么像个男生？”

“哈哈哈……我还觉得你特别像女生呢，说话柔柔弱弱的，喜欢看书，喜欢画画，还不骂人，也不欺负人。”

齐雅这么一说，阿垚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了些小小的快乐，好像笼罩在他天空中的阴云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透了进来。

现在，阿垚和齐雅肩并肩往家走。不管是上学还是上培训班，阿垚每天总是爸妈接送，去哪里都有爸妈陪着，家以外的很多地方，对阿垚来说都是陌生的地方。

齐雅却不是，走到哪里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她带着阿垚去“巴掌小铺”里吃一种特别好吃的免费的豆子。“李老头修车铺”里养了一只特别丑的小狗，只有三条腿，却跑得很快，小狗和齐雅特别亲。齐雅说，小狗是被遗弃的小奶狗，奄奄一息的时候被李老头捡回家养活了。阿垚摸它，它乖乖地趴着不动，特别懂事。“金金袜子店”有一口大鱼缸，里面的金鱼是那条街上最漂亮的，阿垚站在鱼缸前舍不得离开……

走着，玩着，说着，笑着，阿垚几乎忘记了被妈妈“抛弃”的事实。

可是，“抛弃”阿垚的妈妈其实一直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妈妈看到阿垚孤独站在培训学校门口的样子，心就已经软了，刚要准备去接阿垚的时候，齐雅却带着阿垚走了。妈妈远远注视着阿垚跟着齐雅一起逛，她听到了阿垚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畅快而敞亮的欢笑声，妈妈惊讶极了：那个郁郁寡欢的阿垚呢，那个内向胆怯的阿垚呢？离开妈妈的阿垚，似乎像脱缰的小马，那么快乐，那么伶俐。

快到家时，齐雅说，她要带阿垚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几分钟后，齐雅指着两栋楼之间的一条巷子，说：“到了。”

所谓神秘的地方，就是這里呀？这里是阿垚每天的必经之路呀！路边的一个毛绒玩具店门口，总是簇拥着一堆下围棋的老人。阿垚从来没有留意过他们，妈妈还经常发牢骚说老人们坐在路边妨碍了交通。

齐雅拉着阿垚，在他耳边说：“看，头发最白的那个老爷爷，是个高手！”

阿垚打量一下，那个老爷爷头发几乎全白了，穿着一件老式的大褂子，手里托着一只紫砂茶壶，一边对着壶嘴喝水，一边瞟着棋盘上的围棋子，沉吟着。

阿垚看那棋局，看不出该怎么走。老爷爷喝下一口水，伸手拈住一个子儿，放到一个阿垚想也没想到的位置上。

成了！

对面的另一位老爷爷一拍大腿：“嗨！老赵啊老赵，高手就是高手！甘拜下风！”围观的老爷爷们都连声叫好，说老赵当年的冠军风采依旧啊！

再看老赵爷爷，阿垚顿时觉得他像从哪座山上下来的仙人，衣袂飘飘，轻描淡写中便反败为胜了。

老赵发现了齐雅，笑着问：“小雅放学了？今天学到什么新的招式了？”

齐雅把阿垚往前一推，说：“赵爷爷，我带了同学来拜师的！”

拜师？阿垚完全没准备，他连连摇手，连连后退。

老赵对阿垚招手：“来，坐下，和赵爷爷过过招。”

“我不行。”阿垚自信全无，特别是今天，刚刚经历过惨败的噩梦。

“这么没有自信？看来不像男孩子，倒像个小丫头！”赵爷爷喝了一口水。

“来一局吧阿垚，赵爷爷比培训班老师可爱多了，反正输了也不要调位置的。”齐雅笑嘻嘻地怂恿阿垚。

对哦！阿垚心里一松。再说，妈妈也不在，输就输了呗！

阿垚在赵爷爷对面坐下了，开始布子。老爷爷们都围拢过来看，也专注地投入棋局中了。一老一少，凝神思考，每一个子落在棋盘上都发出清脆的响声，显得特别悦耳。

阿垚走得很顺，比在培训班的每一次都顺。下了一会儿，老赵夸奖阿垚：“不错，有想法！”这声夸奖就像强心针，让阿垚的信心陡然又增添了几分。

观棋的老爷爺们也啧啧称赞阿垚：“小小年纪，棋艺不错！”

阿垚几乎热血沸腾了，脑子也好像忽然开窍了，每一步棋的走法都那么清晰，阿垚落子更加坚定了。

尽管最后阿垚还是输了，但输得很开心。不知为什么。

阿垚和赵爷爷约定，以后有空会经常来。

人群后面，阿垚妈妈绽放着笑颜。刚才下着棋的阿垚，简直就像个她不认识的孩子，那么果敢与聪明。妈妈不在身边，阿垚的表现反而更好了呢！妈妈心里雀跃着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什么。

出了巷子，阿垚和齐雅挥手作别。

这时，齐雅神秘地指指不远处，对阿垚悄声说：“那是你妈妈，她好像一直跟着我们呢！”

阿垚回身一看，果然看到妈妈。

妈妈若无其事地走近，对齐雅说：“谢谢你和阿垚一起走。”

妈妈摸摸阿垚的头，说：“妈妈看到你和那个老爷爷下棋了，比在围棋班下得好很多啊！以后去围棋班，妈妈就不陪你了，好吗？”

阿垚有点愣神，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看着齐雅的背影，阿垚忽然大声喊道：“齐雅！下次去围棋班我们一起走好吗？”

“好呀！”齐雅回头，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