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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象恩仇记

2020-12-15

小天使·六年级语数英综合 2020年5期
关键词:黑心象牙鼻子

感情不是人类的专利,大量事实证明,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哦!复仇和报恩,本是水火不能相容的两极,老象糯瓦却用它特殊的方式在同一个空间里按顺序完成了……

波伢柬八十岁了,在亚热带地区,人的寿命较短,能活六七十岁就算是高寿,八十岁当然是寿星人瑞了。

波伢柬年轻时是个象奴,专门为土司饲养大象。我到曼广弄寨没几天,就听说了波伢柬和一头名叫糯瓦的公象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

那是六十年前,波伢柬进山猎象,在孔雀湖畔那片黑心樹林里,遇到一头母象和一头刚生下不久的乳象,他开枪打死了母象,把乳象牵回家,用红糖熬糯米粥喂养乳象,十多年后,那头乳象长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大公象,浑身毛色瓦灰瓦灰,四条腿粗得像房柱,两根象牙洁白细腻,伸出嘴唇足足有三尺长,牙尖在阳光下滴金光,在月光下滴银光,是一对罕见的宝牙。糯瓦与波伢柬情同父子,夏天的晚上,波伢柬躺在槟榔树下,糯瓦会用鼻尖卷起一把大葵扇,替波伢柬扇凉,冬天下霜时节,波伢柬就会在象房里烧起一只火塘,为糯瓦祛寒。

土司的千金小姐出嫁,指名要糯瓦那对宝牙做嫁妆。那一天,兵丁将糯瓦用铁链子拴在大青树上,准备杀象取牙,波伢柬用一坛米酒灌醉了那伙兵丁,解开铁链子,把糯瓦带到孔雀湖边的黑心树林里放了。据说糯瓦临走时,跪倒在波伢柬面前,流着泪磕了好几个响头。

那天清晨,我到孔雀湖去打猎,路过黑心树林,突然看见波伢柬盘腿坐在隆起的树根上,穿一套白府绸衣衫,缠一条白头巾,白发白眉白须,在四周黑色树干的映衬下,格外显眼。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像具泥塑木胎。

我好生奇怪,便走拢去,问道:“老人家,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搀您回家?”他睁开眼看了看我,慈祥地笑笑说:“小伙子,谢谢你的好心。我坐在这里,是等我的糯瓦。”

糯瓦?不就是四十多年前被波伢柬放生的那头大公象吗!我顿时兴趣盎然,追着问:“老人家,您和那头公象经常在这里见面吗?”

“唉,离别四十多年了,一直没能再见到我的糯瓦。”

“那您怎么晓得它今天会到这里来找您呢?”

“哦,这几天我夜夜梦见糯瓦。我的糯瓦今年满六十岁了,跟我这个糟老头子一样,快黄土盖脸了,我养了半辈子象,摸透了象的脾性,老象临终前一定要把生前的恩怨了结得干干净净,才会心安理得地步入坟冢。我和糯瓦有一段恩怨还未了结,它的寿限快到了,它会来找我的。”

“您是说,糯瓦欠着您的救命恩情,它要来报答?”

“小伙子,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对它有救命之恩,可我对它还有杀母之仇哇。”

“这……它要找您报仇?”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您一个人坐在这里,没有猎枪,也没有弩箭,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我愿意成全我的糯瓦。我也像糯瓦一样,不愿带着遗憾进棺材啊!”

“欧——”波伢柬的话音刚落,孔雀湖对面的山梁上传来一声浑厚的象吼。波伢柬急忙推了我一把说:“小伙子,快走吧,记住,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都请你不要管闲事!”

我嗫嚅着,退出黑心树林,可总觉得眼前即将发生的事离奇得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很想看个究竟,于是便绕了个圈,又踅回来,悄悄爬到一棵两围多粗的黑心树冠上,躲在茂密的叶丛里,偷偷窥望。

一头庞大的公象赫然出现在黑心树林里。这确实是一头在黄泉路上徘徊的老象,皮肤皱得像抹布,眼角布满了浊黄的眼屎,四条象腿似乎不堪承受身体的重负,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那条长鼻子也干燥得皴裂开来,唯有那两根象牙,仍洁白耀眼,闪烁着生命的光华。它耷拉着蒲葵似的大耳朵,将那条死蛇似的长鼻子绕在牙弯上,慢吞吞地踱到波伢柬面前。

波伢柬站起来,抚摸着那条皱巴巴的象鼻,一张老脸贴在象额上,喃喃自语。我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从他激动的表情不难猜出是在述说久别重逢的喜悦。老象从牙弯上放下那条长鼻,用鼻尖嗅闻着波伢柬的脸,也显得很兴奋。或许,事情并不像波伢柬想象的那么严重,我想,老象糯瓦之所以在生命的烛火行将熄灭时,来到阔别了四十多年的黑心树林,可能是一种老年象的怀旧,或者是要与昔日的主人见最后一面,互道衷肠,挥泪诀别。瞧波伢柬,老泪纵横,糯瓦也唏嘘喟叹,一幕淡淡的悲剧,不大可能会发生暴力冲突的。

我正这样想着,事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老象糯瓦垂下鼻子,闭起眼睛,仿佛入定似的一动不动,也许是在酝酿感情,也许是在更换心理角色。突然,它那条粗得像蟒蛇似的长鼻子中间部位弓了起来,就像人在踢脚时抬起了膝盖,鼻尖猛力朝前一弹,搡在波伢柬的胸口,波伢柬踉踉跄跄朝后退了七八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老象糯瓦睁开眼,我看见,它的眼神骤变,眼珠子像两粒刚从炼炉里捡出来的丹丸,闪烁着复仇的毒焰。它高扬起鼻子,张开那张肉感很强的粉红色的大嘴,“欧——”发出一声闷雷似的吼叫,那股强大的气流直喷到我藏身的树冠,吹得树叶瑟瑟乱抖。它像换了头象,委顿潦倒的神态一扫而空,精神抖擞,两只蒲葵似的大耳朵像滑翔中的鸟翼平撑开来。它像座大山似的朝波伢柬压过去。

我赶紧端起猎枪,将准星、缺口和糯瓦的心脏三点连成一线,正待扣击扳机,猛然想到波伢柬刚才郑重其事劝阻我不要多管闲事的话,犹犹豫豫又放下了枪,

波伢柬挣扎着想爬起来,糯瓦已冲到他面前,鼻子拦腰一钩,把波伢柬凌空抛起,又重重跌在地上。波伢柬已八十多岁,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老象糯瓦撅着象牙,奔到波伢柬跟前,前肢弯曲,后肢绷直,滴着寒光的牙尖对准波伢柬的心窝,那架势,恨不得捅个透心凉。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波伢柬停止了徒劳的挣扎。

糯瓦的牙尖抵住了波伢柬的肋骨,象是举世闻名的大力士,别说人的身体了,就是一只老虎,被象牙这么一戳,也会被轻而易举捅出两个血窟窿一命呜呼的。我看见,波伢柬脸色蜡黄,鼻子因极度恐怖而扭曲了。我在树上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突然,象牙拐了个弯,像把犁刀似的向前滑去,钩住波伢柬的衣领,一挑,把那件白府绸上衣给剥了下来,像耍杂技似的,“嗖”的一声抛向天空。白府绸上衣鼓着风,像只白鹇鸟似的朝前飞去,糯瓦重重打了个响鼻,追过去,举起长鼻,狠狠抽打。哗,上衣被甩在树枝上,挂在上面迎风招展。糯瓦像找到了中意的靶子一样,举着鼻,撅着牙,冲过去,一阵猛戳,上衣被捅得像只蜂窝煤……

波伢柬躺在地上呻吟着。

过了一会儿,糯瓦安静下来,似乎仇恨已得到了某种宣泄。它又耷拉着蒲葵似的耳朵,缓慢地摇甩着长鼻子,走到波伢柬面前,温驯地用鼻尖抚摸着波伢柬裸露的脊背。然后,它又将鼻子塞进波伢柬的身体底下,试图把波伢柬搀扶起来。波伢柬勉强靠着树坐起来。

这时,发生了一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糯瓦仰头望望蓝天,又低头望望波伢柬,脸上出现了一种肃穆的表情,突然像座移动的小山,撅着牙,迅猛地朝我躲藏的那棵两围粗的树冲撞过来。“咚”的一声巨响,糯瓦左边那支象牙撞在树干上,大树像只在十二级台风中的舢舨猛烈颤抖起来。我使劲抱住树干,才没被摔下来。我看见,糯瓦的左牙弯折了,像八字胡似的朝外撇去,那张宽宽的象嘴里涌出一团血沫。它摇摇脑袋,“眶当”一声,左牙从它啭腔里连根掉下来,前半截仍白得耀眼,后半截被血染得通红。它默默地朝后退着,退了二三十步,又朝我躲藏的大树冲撞过来,那支右牙又砰然落地。

我从没见过大象用这样残忍的办法自己为自己拔牙,惊心动魄,惨不忍睹。

糯瓦还没撞断自己的两根象牙前,虽然也已衰老,但嘴里伸出来的两根洁白的象牙修饰了它的容貌,看上去仍雄风犹在,给人一种宝刀不老的感觉。两根象牙一撞断,立刻显得老态龙钟,鼻子似乎也缩短了,脖颈皱褶纵横,庞大的身体顿然萎缩,满脸都是血污,丑陋不堪。

它吃力地用鼻子卷起两支象牙,轻轻放在波伢柬面前,退了两步,硕大的脑袋带动那条长鼻子,不断地上下波动,一看就明白是在点头作揖,然后,缓慢地转过身去,搖摇晃晃地走向密林深处。毫无疑问,它是直接走向遥远而又神秘的坟冢。

哦,糯瓦用它最珍贵的象牙,报答波伢柬四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老象糯瓦走远后,我赶紧跳下树来,把已受了重伤的波伢柬背回寨子。波伢柬躺在竹榻上,拒绝就医吃药,两天后死了,临咽气时,他脸上还挂着微笑。那对罕见的象牙,给波伢柬换了一副上等的棺材和一块依山临水的好坟地,还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白喜事。

笔尖流水

精彩的故事,传神的细节,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巧合和变化,全方位展示了大象这一野生动物的生存状态,令人在感受野生动物世界的艰辛、残酷的同时,更深深地感受到它们之间的秩序、正义和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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