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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回家!倔强老父望断秋水的温柔

2020-12-14野望

知音(月末版) 2020年3期
关键词:青苗隔离病房武汉

野望

2020年的春节,安徽省一家县医院的急诊科护士林可,过得可谓惊心动魄。因为医院确诊了一名新型冠状肺炎患者……

新年变慌年:急诊室出现危险病人

我叫林可,是安徽省一家县医院的急诊科护士。2019年12月31日,跨年前夕,我们迎来了难得的清闲。科室主任与护士长一起将科室精心打扮了一下,整个屋顶都塞满了粉红色的气球。

我倚在门边望着大家洋溢着笑容的脸庞,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突然,我妈给我发了条微信。我点开一看,是张截图,上面写着:“武汉出现不明原因肺炎,专家组正赶赴武汉确认。”足足一分钟过去,她又发过来一句:“他们说有可能是非典,可儿你在医院要小心呐。”

我是90后,我妈就我这一个宝贝女儿。作为打字都不利索的中年妇女,我妈倒是很新潮,每天都要抽时间在网上冲浪。这“新潮”是有原因的,2003年的非典,SARS病毒肆虐,无情地夺走了我舅舅的性命。当时我才4岁,在我的印象中这位舅舅轮廓模糊,家里倒留着他的一张相片,但被我妈紧紧锁在床头柜里,谁也不让看,包括我。

我明白我妈这是真的紧张了,任何事物只要和“非典”沾上边,在她眼里就是顶天的事。为了不让她担心,我好生安慰,向她承诺我会注意。我很惭愧,作为一线的医务人员,我的危机意识还比不上我妈。包括整个科室的同事们都没有意识到:2020年这场战役的号角,吹响得如此之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作为前线的武汉市频频传来噩耗——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诊断患者高达59例、初步诊断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院里的领导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交代相关事宜,散会时他慷慨陈词:“这是一场全国人民与病毒抗争的战役,我们有幸肩负起这道防线,希望大家可以持如履薄冰之心来救死扶伤!”

年关将至,人口流动频繁,我们县城又离武汉不远,谁也说不准我们这儿会不会是下一个“前线”。我们一刻不敢松懈。天寒地冻外加没有暖气,有很多人都感染了风寒,发烧、咳嗽、胸闷,这些平时小感冒的症状在今年都变了味儿。

以往自己买药吃或者找个小诊所看病的病人,今年都涌入了医院。几岁大的孩童、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医院各相关科室如感染科、呼吸科、儿科等等都挤满了人,最为忙碌的就是急诊科,除了一些病情严重的,我们还要负责接纳那些多出来的病人。

而对我们造成困扰的正是这些“无用”的问诊,新型肺炎在病发初期的症状极不典型。所以我们只能采取常规的治疗方案,严重的留院查看,病情稍轻的就开药回家治疗。同时对每个病人我们都叮嘱他们做好自我隔离,防止潜在病毒传染。

日子一天天过去,武汉的疫情也越来越严重。直到1月19日,我们县城还是风平浪静。但正是这平静,使得我们坐立难安。

第二天,1月20日,我們终于能稍微松口气——检测的试剂盒终于到了。我们立马对重症患者一一进行了检测。万幸的是,当天并没有发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

“虽然还不能完全掉以轻心,但这也算一个好消息了。”吃饭的时候,护士小姚对我说。“但愿吧。”我脑海中又浮现出小时候看到的画面——妈妈躲在房间摩挲舅舅的照片,趴在床头无声痛哭。

1月23日,除夕夜的前夕,医院里聚集的病人一下子少了很多。一名年轻男子戴着口罩赶来医院,他一开口就石破天惊:“我回家时经过了武汉,逗留了一周,我感觉自己好像得了这个病。”

56步的守护:病人竟是童年玩伴

我们急忙清空了走廊的人群,帮他安排了问诊。从急诊科到发热门诊到传染科,层层检测后,他基本可以确诊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得知这个消息后,年轻男子的脸霎时变得苍白,良久才挤出一句:“我还有救吗?”传染科的王主任宽慰他:“这个病目前没有特效药,我们也不能保证,但是你是年轻人,免疫力强,隔离措施到位,希望还是很大的。”

由于这是我们接触到的第一个新冠肺炎患者,所以医院高度重视,我们开启了绿色通道,清退了其他病人,立马带着年轻人入住了隔离病房。

我们县不大,各个乡镇的口音一听便知。而年轻人跟我口音一样,算是老乡。我留了个心眼,记下男子的信息,打电话和父母询问了一下,惊奇地发现他竟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孩,以前还经常一起玩耍。他小时候干瘦干瘦的,还被我欺负过。我一直唤他小名“青苗”,所以对他的本名不甚了解。

儿时的玩伴如今生死难料,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趁着下班时间穿上防护服和他隔空对话,听到我就是当年的“姗姗”,他的眉头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青苗此时已经出现初步病发症状,发热、咳嗽、胸闷,隔离后辅助各种药物和抗生素,他只能靠自身免疫力硬扛,扛过去就一切安好,是真正意义上的“搏命”。

简单寒暄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对不起我爸妈。”声音低沉,但却难掩内心的颤抖。我对他的父亲印象比较深刻,那是我小时候接触到的唯一一个当官的人,是我们村的村主任,也是个热心肠的人。谁家有难处他都会尽全力去帮,深受全村人的敬爱。我脑海浮现出青苗父亲那张忠厚的面庞,良久,我问他:“那你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坐在床头,耷拉着脑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他却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刚和我爸打过电话,我说北京人多,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携带病毒,保险起见还是不回家了。”

四年前,青苗从大专院校毕业,找工作时四处碰壁。他父亲的本意是让他在二叔的制袜场当个监工,不安分的青苗一意孤行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父亲一怒之下抄起了竹笤帚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那是高中毕业后父亲第一次动手。

“其实关于北漂的故事都很真实,地下室、咸菜馒头对我们来说再正常不过。算上今年,我已经四年没有回家过年了。”青苗说。这几年,青苗在北京从事的是房屋装修行业,一直到今年生意才有起色,他这才有底气,决定回家给父母一个惊喜。

“就算我爸打断我的腿,我也要回家。”青苗摸了摸白色床被,“可现在,这惊喜成了惊吓。”

春运的票很难买,青苗只能从武汉中转回家,这期间还要在武汉逗留一周的时间。为此,他早早地推掉了一月份的活儿。在去武汉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新冠肺炎的出现,当时报道说易感染人群是中老年人和儿童,他咬了咬牙还是没有退票。

去武汉前,他买好了防护口罩。一个礼拜里,青苗在酒店里深居简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感染上的,也许在武汉的街头,也许在回家的大巴车上,又也许在北京就和死神打了个照面。”说到这里,青苗忍不住抱头痛哭。我只好走开,让他单独待一会儿。

从病房出来后,我主动向领导申请除夕夜值守。我觉得身为朋友,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晚上回家时,我特地带了一个塑料袋,进门之前把外套脱下来放在了门外。吃饭时,我上前帮我妈把饭菜分为了三份,分餐而食,这种模式在我家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我和爸妈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本以为他们会责怪我擅自请缨,但妈妈只是皱起了眉头,放下了筷子说:“那怎么行,他都这样了,哪有不让父母知道的道理!你去劝劝他。”“这哪里劝得了。”我顿感头疼,连连摇头。“那我去找你大姨,联系华子(青苗父亲)。”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我知道她最见不得这种事发生,也就不再劝阻。

1月24日,大年三十,县里的街道非常冷清,只有少数商家还在营业。政府一直在大力宣传,加强居民自我防护意识,已经没有人会外出乱跑了。到处都能闻到饭香,县里已经和各大酒店沟通好了,全额退还所有已定年夜饭的金额,基本上所有人都待在家里过年。

医院里,我隔着口罩呼吸了一口熟悉的酒精气味,突然觉得:春节来了,春天也不远了。我偶尔会趁着送药的时候,进入隔离病房和青苗唠嗑几句,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外面用手机和他交流。

他问我:“你说两个屏幕有多远?我是不是走出去就好了,但这个距离一定很长吧?”我认认真真地拿着手机走到隔离室门口,心中默记着步数。“不多不少,56步,走着走着你就痊愈了。”我这样安慰他,自己的眼角却有些湿润。

活着回家:倔强老父的温柔

时间很快过去,下午五点,所有值班人员仍然都在严阵以待。这时,我妈突然打来电话,接通后,我妈要求我劝说青苗接通电话。

原来青苗的父亲已经知晓了事情经过,拨打视频电话却被青苗拒接。我去到隔离病房劝说青苗,他却不为所动,我知道他是不敢。咬了咬牙,我对他说:“我和你一起,你别怕。”

近距离的接触是有感染风险的,但青苗的症状不严重,病情也算稳定,外加周身的防护服也给了我一点精神支持。虽然有风险,但我觉得值。目前的治疗方案只能由药物辅助人体自身免疫力硬扛,解开心结对他的病情可能起到好的作用。

青苗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风险,他把头埋在被窝里,对我说:“你在门口坐着旁听可以吗?”我点了点头,搬了把凳子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着青苗接通了视频电话。一直看起来情绪稳定的青苗,在那一刻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打电话的只有青苗父親一个人,在他们的对话中我了解到,为了积极响应政府抗击疫情的号召,很多村子自发组织了“封村”行动,我们村也不例外。青苗父亲东奔西走通知大家“只出不进”“有武汉居住史暂不归家”,并且身先士卒地守在村口。今天大年三十,他把其他人都打发走,独自搬了桌椅带了酒菜坚守岗位。

“你不用难受,你就算回来,我也不会让你进村的。”青苗父亲说的话很不留情面,但青苗却被这句话说得破涕为笑。“你娘每年都晒了你最喜欢吃的鹅,你吃不到,都被我拿来下酒了,那叫一个香。”青苗父亲的语调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勇子都生了三个小崽子,你大姨家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你也给老子加把劲。”青苗呜咽道:“好。”

“好好活着,你欠老子的年夜饭必须要还。”听完青苗父亲这句话,我再也忍不住,偷偷逃离了隔离病房。没想到迎面撞上了值班主任,他看我慌忙抹着眼泪,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回家吃年夜饭吧,”主任说,“放心,今天不忙,我都安排好了,大家轮着回,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哈。”

1月26日,大年初二,青苗被转去了市里的上级医院。他告诉我自己的病情很稳定,勿念。他给我发了一条语音,我反复听了好几遍:“可能是我感染不深吧,我现在的身体状态一直都挺稳定的,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严重。谢谢你一直鼓励我保持乐观的心态,新冠肺炎虽然可怕,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我相信,他在市里会受到更好的照顾,以他年轻的身体条件,一定能康复出院。没事的时候,我还会数从值班室到隔离室的距离,56步,那是生死之间的距离。看着网上各种振奋人心的疫情新闻,我相信,武汉的病人会好起来,全国所有的病人都会好起来。只要有爱有牵挂,跨越由死到生的距离并不难!愿那些无法团聚的人,在春暖花开时都能团圆!

编辑/王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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