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全忠

2020年8月25日，是中国传统的“七夕节”，网友们发现，给支付宝里的蚂蚁森林爱情树浇水520克，蚂蚁森林就会出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场景。但网友们却不知道，这是蚂蚁森林向一对在阿拉善盟大漠深处的“花棒夫妻”致敬。

从2017年开始承担蚂蚁森林种树项目以来，“独腿大侠”徐世军与妻子阿拉腾花花费3年的时间，在阿拉善的大沙漠里为全国网友种下超过30万棵象征爱情的花棒树。他们温柔地“拯救”脚下这片土地，看着亲手种下的树苗生根、发芽、抽枝、开花。他们把种树当成了一生的使命，同时，在共同种下的“花海”里，守望着浪漫的爱情。

返乡种树，为了找回童年的记忆

徐世军1972年出生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阿拉善左旗额尔克哈什哈苏木乌尼格图嘎查。这里地处腾格里沙漠腹地，距阿拉善左旗政府所在地巴彦浩特镇200余公里。

腾格里沙漠是中国第四大沙漠。但徐世军听父亲说，他出生前，当地还曾下过一个月的雨，只是这种“奇迹”在徐世军成长的印象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徐世军小的时候，这里还是草原。上个世纪80年代起，草场和牲畜由集体所有转归个人承包，大家积极性高涨，每家都开始养羊喂马，随着牲畜数量的爆发式增长，草场开始逐渐退化，雨水也越来越少。

徐世军的家里也承包了2万余亩草场，饲养羊、骆驼等牲畜。由于干旱少雨和人类活动的影响，当地生态日趋恶化，草原已经不能养人了，嘎查很多牧民卖掉牲畜，搬出沙区。尽管徐世军很怀念这片他出生和成长的土地，但大势所趋，2005年，徐世军下定决心搬离家乡，来到城里发展。

他勤劳肯干，开过建筑工程车，和人合作运营过矿区，后来找到门路又做起了戈壁奇石生意，赚的钱越来越多，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但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老家和沙区。小时候那里的天空比城里的蓝，牛羊像云朵一样在大地上移动，他骑着马在草原上自由驰骋……

30多岁的时候，通过相亲徐世军认识了阿拉腾花，第一次见到她，徐世军就认定她是這辈子可以相守的人。她喜欢笑，待人温柔，像一朵盛开在草原上的金莲花，他想更多地去了解她。阿拉腾花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帅气，很有眼缘。来到阿拉腾花的家里，徐世军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经常是刚进门就帮阿拉腾花做起了家务活。阿拉腾花偶然提起自己喜欢某样东西，第二次见面时，徐世军就不动声色地给她带来了。

相处了两年后，两人结婚了。婚后，阿拉腾花发现丈夫还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常常跟她叨唠老家的那些人和事，绘声绘色地向她讲起小时候在草原上的美好经历。

他还跟妻子阿拉腾花说：“腾格里虽然是沙漠，但父亲曾在家里的门前屋后种了好大一片树，晚上坐在树荫下看月亮，别提多美了！等我们老了，我想住到嘎查的老房子去，看着孩子们在树荫下玩游戏……”阿拉腾花说：“既然你这么怀念老家，那就带我们回去看看吧！”徐世军并不是不想回去看看，只是因为进出腾格里沙漠腹地的交通极为不便，他不想苦了妻子。直到2014年，腾格里沙漠即将通公路的消息传来，那一瞬间，徐世军觉得返乡有希望了。

2015年，公路一开通，他就开着车，带着妻子回到阔别十年的老家。站在老房子前面，他突然发现小时候的记忆竟然找不到了。房前屋后的树枯死了大半，几乎看不到绿色，一场风来，到处飞沙走石。

徐世军心里颇为伤感，他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童年的记忆，不知道如何让下一代在大漠里找到自己曾经有过的绿色印象，更不知道如何安放回乡养老的梦想。思考了几个晚上后，他对阿拉腾花说：“趁现在咱们手里还有一些余钱，我想回老家种树！”

阿拉腾花知道，丈夫想找回的是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在沙漠里种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果自己不支持他，还有谁支持他呢？所以当徐世军下定决心后，她立即打包好城里的家当，义无反顾地跟着丈夫踏上了回沙漠的路。

他心疼树，妻子心疼他

阿拉善是典型的干旱半干旱地区，风大沙多，昼夜温差大，在这里种树是一个挑战，但徐世军还是决定迎难而上。他先是改善了房前屋后的环境，在老房子周边栽树种草。第一次种树没经验，他把树种下去浇足水，绿油油的叶子很快长了出来，可是一场风沙过后，树叶都被打掉了，于是他再浇水，等到叶子再长出来，一场风沙又将树苗变得光秃秃的，就这样折腾了几次，树死了。但徐世军由此也学会了选择树苗，在这里必须选择耐碱性、抗风沙的树苗，而不能种漂亮的风景树。

栽种了一段时间，小树慢慢长大了，防沙固沙的效果特别好。看着小树的枝条在风中翩翩起舞，徐世军心中的欢喜也一点点涌了出来，童年的那片绿色又回来了。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开始在周边大面积地种树。

风沙漫天的荒漠里，忙碌的徐世军身边，只有阿拉腾花默默陪伴着他风吹日晒、忙里忙外。夫妻俩总是一前一后出门，一个人在沙地里挖坑，一个人栽树填土;一个人运水，一个人浇水。两年下来，两个人的皮肤都晒黑了很多，家里的钱也花费了很多，但阿拉腾花从来没有抱怨过。

阿拉腾花平时喜欢用支付宝，2016年她发现支付宝推出了蚂蚁森林这个功能，即在使用支付宝支付后，系统会算出一定的能量积分，人们收集了积分后，就可以在蚂蚁森林页面种一颗虚拟的树，当能量达到一定的数额之后，蚂蚁金服就会联合公益组织在阿拉善种下一棵真实的树。阿拉腾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徐世军，徐世军突然眼前一亮。在公益组织的帮助下，2017年起，他拿到了一些经济补贴，开始承担蚂蚁森林种树的项目，主要在阿拉善沙漠种植花棒树。

花棒树，又名“沙漠姑娘”，因枝叶茂盛、根系发达，是防风固沙的能手，更因挂满枝头的粉紫花朵，以及适合在沙漠生存的超强生命力，被网友称为“爱情树”。“每一棵花棒树都是网友们的感情故事，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树是有灵性的，我们得照顾好。”有了这么多人的支持，夫妻俩种树的劲头更足了。

最早的时候，树坑完全是徐世军夫妻俩拿着铁锹一个坑一个坑挖出来的，实在是太辛苦了。后来，经一位电焊工亲戚的提醒，徐世军开始琢磨怎么借助机器的力量把自己从繁重而又低效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受内地常见的耕地用的农用四轮车启发，他将手持钻沙的工具和农用四轮车结合，几经折腾终于改装成功了一种“沙漠种树神器”，几秒钟就能打一个坑，1台机器后面跟着2名工人，一个人负责插树苗，一个人负责踩实，几千亩的树苗，十几天就种完了。

徐世军将自己的“种树神器”申请了专利，但他并没有想着用它来赚钱。而是将发明发到网上进行共享，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周边大大小小的种植户都开始用这种“神器”种树。

2019年春天，除了为蚂蚁森林种花棒树，徐世军还自费种下5000棵胡杨树。眼看种下的树越来越多，一大片绿色即将成型。可就在这年8月，徐世军去巴彦浩特镇办事，不料飞来横祸，一辆失控的小轿车从背后撞倒了站在路边的他，导致他左腿截肢。

阿拉腾花接到丈夫遭遇车祸的消息，起初她以为丈夫只是受了点小伤，可到医院一看，丈夫的一条腿已经没了，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尽管徐世军心里非常愧疚，因为受伤后，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全靠阿拉腾花，但他心里更多的是对树的惦记。妻子心疼他，他心疼树。

守望大漠，给30多万网友种下“爱情树”

当时，一批花棒树苗和胡杨树刚刚种下，花棒树苗只有30多厘米高，比牙签粗不了多少，太小太脆弱了，根本经不起折腾。在普通土壤里种花棒树，种好浇上水，基本上不需要太多养护，但在沙漠种花棒树就不一样了，必须提前建好铁丝网围栏，以防牲畜破坏树苗。树苗一旦发芽，还要时刻防治鼠害虫灾。刚种下的花棒苗是最需要精心养护的，等长大些，茎干粗壮了，根系发达了，就皮实多了。

七八月是内地多数地区的雨季，但却是阿拉善沙漠地区最干旱难熬的时候，花棒林的需水量非常大。因为住院耽误了浇水，徐世军只能干着急，天天望着窗外，盼着老天爷下一点雨。

可这场雨直到9月份才来，雨来了，他的心也舒展开了。此时距他截肢已有一个月，听医生说他可以下床了，徐世军就急着让妻子陪着他去沙区看树。看到刚种下的树苗都已经干死了，徐世军心疼不已。

还好秋季可以补种一批。虽然失去了左腿，但徐世军仍亲自到苗木基地选购树苗，回到沙区后，他雇了10多名工人种树。阿拉腾花则全力当好“后勤部长”，买菜做饭，有时候也帮忙种树。和痴迷种树的丈夫相处久了，丈夫的梦也变成了她的梦：“他有啥梦想我都支持他，我就跟他守着这片树林，等树长大了，我们就在树前下棋，在这里养老。”

“我没有想过放弃，也绝对不会放弃，”徐世军说，“我必须种出一片森林来！”他拄着双拐，与妻子在灌木间穿行、巡护。

花棒树生长迅速，五六年以后的花棒林，就可以绿意盎然，粉花点点。除了防风固沙，花棒树还是优质的蜜源植物，而且花期长，可以从夏天一直开到秋天。

2020年8月25日，农历七月初七，是中国传统节日七夕节，牛郎织女的爱情传说赋予其“中国情人节”的文化含义。徐世军本想开车去城里给妻子买个手包，可他却放心不下这些树。

茫茫的腾格里沙漠腹地，早两年种下的花棒树已身姿挺拔，枝头长出星星点点的粉花。徐世军拉着妻子来到一棵半米多高的花棒树前，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和妻子在“爱情树”前合影，是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这些年，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种树，她都和我在一起。我性子耿直，脾气硬，想做的事情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为了配合我，她做了很多不愿意做的事情，付出了很多很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徐世军在心里盘算好了，只要还有一分力气，就继续种树。有一天，确实种不动了，就买辆大车，载着阿拉腾花一路看风景。

阿拉腾花知道徐世军的心思都在种树上，即使有时间想浪漫，但为了种更多的树也顾不上浪漫。但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她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开蚂蚁森林暗示了丈夫一下：“网友们都把花棒树叫做爱情树，据说在今天，给手机里的蚂蚁森林爱情树浇水520克，蚂蚁森林就会出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情景……”

徐世军立即开窍了，决定要和妻子在手机上合种一棵花棒树。他用妻子的名字为这棵花棒树命名。蒙古语里，“阿拉腾花”意为金莲花，能给人带来幸福。“种”下这棵树时，阿拉腾花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在不远的地方，无数棵花棒树正在风中向他們点头致意，每一棵树都是对他们爱情的礼赞。

责编/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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