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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大河文明
——以黑龙江流域寒地大河古代文明为视点

2020-12-11王禹浪黑河学院远东研究院黑龙江黑河164300

关键词:流域黑龙江文明

王禹浪(黑河学院远东研究院,黑龙江黑河164300)

大河流域诞生了人类的多元文明,无数的溪水、江河、湖泊汇聚成孕育人类命运、记忆过往永不干涸的源流,流域是人类繁衍生息走向文明的永恒命脉。从流域文明的视角看,世界文明史就是人与水交融的历史。其实,人类的活动、民族的诞生与迁徙,由聚落到城市的出现,语言、文字、宗教文化与社会变迁无不与流域有着深刻的密切关系。东亚地区的许多江河、湖泊流域还成为国家、民族疆域划分的基盘。在一条缓缓流淌的江河及其流域的范围内,人们驯化和狩猎动物、捕捞鱼虾、农业生产、手工业加工、游牧和移动都离不开江河流域的走向。中国东北地区的江、河流域虽然受到漫长冬季寒冷的限制,江、河、湖泊的表面往往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但是在坚硬的冰层下面依然是波浪滔滔、激流滚滚。作为我国第三条大河的黑龙江就是一条流淌在地球寒带的大河。

黑龙江发源于蒙古高原,穿越于莽莽兴安,跨越千山万水,以不可阻挡之势自西向东奔腾入海,融入浩瀚的太平洋。从宏观视野的角度观察,这是一条构成东北亚区域河海文明的北方寒地大河。长期以来,由于黑龙江地处北方高寒地带,一直被人们边缘化而忽视了它的文明存在的价值。更有甚者,又因为文献阙疑和断裂,人们几乎遗忘了它拥有过的昔日辉煌,它的神秘性一直被我们封存与漠视于浑然无知的状态中。黑龙江流域历史上存在过无人能够解释清楚的结绳记事,尤其是那些用赭石颜料描绘在临水近山的原始森林里崖壁上令人大惑不解的岩画,几乎都是沿着黑龙江左、右两岸区域而广泛分布着的。

新中国成立70年以来,在我国学者的艰辛努力下,黑龙江流域的文化人类学、考古学、历史学、民族学、历史地理学等方面均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果。距今万年以上岩画的发现以及饶河县乌苏里江左岸小南山遗址出土的距今1.5万年的精美绝伦的玉器等(其出土数量、制作工艺、图腾种类、玉料来源、祭天礼地的文化源流),已经远远超过了辽河流域的红山文化所显示的内涵。黑龙江省齐齐哈尔昂昂溪文化遗址,洪河文化遗址,呼伦贝尔盟哈克文化遗址,呼玛县、逊克县的黑龙江右岸的旧石器时代遗址,为我们揭示了尼安德特人从欧洲迁徙到黑龙江流域的蛛丝马迹。此外,在今日中、俄、蒙黑龙江流域还发现了数以千计各个历史时期古代民族的筑城遗迹等等,都在不断地颠覆我们以往的认知。黑龙江流域并非是人们头脑中的塞北寒山、荒漠中的大河,而是一条神秘的文明之河。

黑龙江流域面积远远超过长江流域②,它哺育了无数个古代北方民族,是一条见证古老民族兴衰荣辱、融入中华民族的大河。无论是匈奴、东胡、室韦、鲜卑、丁零、铁勒、契丹、突厥、蒙古,还是肃慎、挹娄、勿吉、靺鞨、渤海、女真、满洲;索离、橐离、秽貊、秽国、夫余、豆莫娄、乌落侯等,各古老的族群都肇兴于此。这些古老民族虽地处苦寒、远离中原,却与生俱来地仰慕华夏文明而不断积极进取。他们凭借着黑龙江流域自然流淌的大河力量形成了独特的移动的文明,迁徙跋涉、东征西讨,无畏艰险、长途奔袭。实际上,黑龙江这条大河成为他们征服世界、入主中原、融入中华、称雄欧亚大陆而凝聚能量的“发动机”。

发源于黑龙江上游地区呼伦贝尔大草原的蒙古草原帝国的铁骑,曾经先后降服了欧亚大陆的40 多个国家、数百个民族,促进了欧亚大陆的中东部地区民族的大动荡、大分化、大迁徙、大融合的格局形成。兴起于黑龙江中游地区的索离人曾经建立了一系列强势的王国政权,即索离国、秽貊国、秽国、夫余国、豆莫娄国、乌落侯国等等,其后裔的一部分融入朝鲜半岛。而黑龙江下游流域的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满族系统的族群,则多次逐鹿中原,变家为国,最终完成了中华民族大融合的过程,成为中国历史上的统一多民族的封建王朝——大清帝国。在古代历史上,黑龙江流域一直受到中国北方民族的管控及中原王朝的管辖。

迄今为止,以黑龙江流域为研究对象的古代历史与文化一直没有得到中、俄、蒙及其东北亚诸国学术界同行们的密切关注。或许是人们已经习惯了从当下的地缘政治或行政区划的角度看问题,从而忽略了过去黑龙江流域历史与文化的客观性,但这并非是以人们的意识为转移的。古代文明的光辉并不是当下人们所熟知的国别疆域或行政区划,其真实的民族历史与文明特性是按照黑龙江流域特殊的地理环境而分布着的。或许是因为这条大河处在东北亚地区的极东北地域,远离中、俄、蒙三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交通闭塞,气候寒冷,人口密度相对分散,城市之间的距离较远而被当作边塞末梢。冷战时期,由于人们习惯从政治地缘角度看待这一区域的民族、历史与文明,因此就产生了一些历史与民族认同观的不同。这种情况一旦受到民族主义情绪的强烈刺激,其对历史的理解就变得十分复杂,进而导致由学术问题转变为牵涉到国家核心利益的根本问题。加之在历史上中俄之间存在的不平等条约③以及在现实中对文明、文化具有完全不同的理解,这种以历史与文化为背景的跨国性的流域文明“异论”和围绕着历史问题的争议,或许就是21 世纪新时代中国东北边疆学研究的新问题、新动向、新视角。近几年来,中国边疆学与周边学的再度兴起,促使人们开始注意以江、河流域为分界线的黑龙江流域的民族历史文化,其认同与再认识逐渐映入我们的学术视野。黑龙江作为当代中、俄、蒙三国的界江,又是作为中国东北部地区与俄罗斯远东地区毗邻的区域,其历史与现实之间,民族与文化之间,山川与边界、国别史与区域史之间的历史认同、文化认同、民族记忆的学术交流将会日益增强。正因如此,需要我们重新审视以黑龙江流域为核心区域的跨江、跨界、跨文化的历史认识,更需要创新理论去解释这一流域文明中的文化人类学的种种现象。

以中、俄、蒙三国界江——黑龙江及其流域为研究对象,有利于理解落实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文明互鉴”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我们要打破狭隘、简单、割裂、孤立的历史归属观的视野,从世界史或者更宏观的时域中去看待黑龙江流域的文明,避免在历史观、民族观、文化观方面因国别不同而引发歧义。

事实上,也许在相当长的时期内,这种历史民族与文化的认同差异性会依然存在,甚至在国际环境变迁下会产生更复杂的争论、争议与不同的表述。从流域史的角度来研究处于中、俄、蒙三国边疆区域的黑龙江流域的历史,可以充分理解和运用习近平总书记“文明互鉴”“文化互动”的命运共同体理论,重新解释黑龙江流域复杂的历史疆域的演变和民族的互融现象;不受当下国家疆界的局限,尽可能以接近历史真实的科学态度去进行流域文明领域的研究,记住历史的经验教训,掌握文明互鉴的友好脉搏,展望和平发展共同繁荣的未来。这是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以黑龙江流域文明为研究对象的重要原因之一。

无论是古代还是当代,黑龙江流域各民族发展的历史轨迹,几乎均没有离开过这里的江河流域及湖海沿岸的大山、大平原、大草原、大湿地、大森林。因为湖与海是江、河发源与流经的归宿地,森林、湿地、草原则是依赖黑龙江流域所提供的充足的“水”来滋养浇灌。黑龙江流域的许多古代民族都是从这里崛起。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民族所建立的王都与帝国文明的中心,几乎都是分布在黑龙江流域右岸的白山黑水之间④。围绕着这些王都与帝都城市中心,北方民族建立的王国政权与帝国王朝创建了完备的交通与行政辖区和政区建制,管辖和治理着庞大的王国与帝国的疆域。

总之,在黑龙江流域古代历史上,无论发生多么不寻常的历史断裂,哪怕相隔几百年的荒凉,人们也总会想方设法在原来的流域文明废墟上重新构建新的文明。因此,在黑龙江流域中、俄、蒙三国的跨境区域所保留下来的许多古城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多次被历史上的古代民族的王国、郡国、帝国的不同民族所沿用和利用。例如:今牡丹江市宁安市渤海镇的渤海上京龙泉府遗址(渤海国王都)、哈尔滨市阿城区金上京会宁府遗址(金帝国首都)、黑龙江省肇东市肇东八里城的金元肇州古城址以及吉林市松花江畔的龙潭山山城(夫余王城)等。这些古城遗迹或始建于夫余、靺鞨、女真,或始建于渤海、辽、金,继而又被元、明、清三朝所沿用。值得注意的是,黑龙江流域的王城与都市文明,大多是在原来的文明废墟上得以延续和发展。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黑龙江流域有着十分优越的宜牧、宜猎、宜耕、宜捞、宜工、宜采⑤的地理环境和流域内纵横交错的水系网络所形成的便捷交通,为这些民族的再度崛起提供了丰厚的物质基础与客观保障。

长期以来,我曾对黑龙江流域进行过无数次实地调查,对于这条大河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其实,所谓的流域,是指一条永不干涸的水系,生活在这条水系的所有人类集团,随着水系的流域分布而分布,水系就是他们的生命线,或者说是他们的交通大命脉和移动、迁徙的方向,水流在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家园。黑龙江流域就属于这种水系,它所哺育和积淀的历史与文化就是流域文明。而同处东北的西辽河流域及辽西、赤峰地区则是一种山地文化,其根本原因不是因为这一地区没有河流,而是因为这一地区的河流经常干涸或断流。由此还造成了这一地区极具‘祈天拜山’的文化特征,因为山地文化的人们渴望天赐雨水。任何一个民族所创造的文明都是建立在流域的自然环境所提供的条件基础之上,尤其是民族性格、民族智慧、民族文化、民族胸怀、民族宗教、民族图腾、民族素质的形成无不与自然生态息息相关。

黑龙江流域的各民族所传承的文化符号的显著特征,是把“水”的内涵表现得淋漓尽致。在陶器和服饰上流畅的漩涡文、变幻的水波纹、抽象的波浪三角纹、繁缛多变的鱼鳞纹以及由篦点纹组合而成的各种旋纹、几何纹等等,都是黑龙江流域族群依赖这条大河所留下的“水”文明的文化记忆。而玉器所表现出来的流畅的“水”线条和晶莹剔透的“水”灵魂则是在精神层面上的折射。渤海王国遗址出土的游动与波涛中的摩羯、金上京城遗址出土的双鲤鱼在波浪翻滚水中的洄游,最终都凝固在黑龙江流域世居民族(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蒙古、满、赫哲等)的服饰、衣帽、器皿等生产、生活的细节中。因此,黑龙江流域族群的原始思维文化意识中,对“水”的崇拜具有强烈的特殊情感流露并凝结为图腾意识,与之相适应的黑龙江流域的水文化便应运而生。水,作为自然的元素和力量的客体,是黑龙江流域民族生命的依托,是与族群生活息息相关的一种不解之缘。

流域的元素就是以“水”为核心,流域史的研究能够充分理解人类社会以流域环境自成体系的多样性的地域文明的表现形态。特别是对生活在同一流域的不同族群、不同种族、不同国家,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和文化共同体视域下的‘人地关系’的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比如,未来中、俄、蒙三国就如何开发治理和保护黑龙江流域环境生态具有深远的合作前景,保护好黑龙江流域的自然与文明的生态环境,就是对中、俄、蒙三国命运共同体的最重要的实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黑龙江流域的地理环境和生态因其上游、中游、下游不同而发生巨大的变化,可以说在东北亚地区是极为罕见的复杂地貌。黑龙江流域的上游地域,实际上是由广袤的肯特山脉、大兴安岭与外兴安岭山地和起伏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构成的波澜起伏的地貌。这里由黑龙江源头流域的鄂嫩河、克鲁伦河、额尔古纳河、石勒喀河、根河、海拉尔河等河流组成,以及流入额尔古纳河上游的两大湖泊(贝尔湖与呼伦池)及发源于兴安岭中部的哈拉哈河、发源于俄罗斯境内后贝加尔地区的石勒喀河的水系构成了起伏的山岭、森林、草原、湖泊和湿地。

亚洲最大的湿地——根河湿地就坐落在黑龙江源头额尔古纳河与石勒喀河汇合口处的中国一侧。在根河湿地里生长着茂密的桦树林和各种水草和牧草。受大兴安岭与蒙古高原的挟持,这片湿地的落差大约在100 米左右。建立草原帝国的游牧民族与室韦族群、东胡族群就是生活在远离中原农耕文化的定居区域的古老民族,他们常年游牧和移动在这由湿地、草原、山地、丘陵、森林、河流构成的多变的动态地貌的蒙古高原上。这是一股巨大的不可抗拒的自然的力量所哺育的充满活力的移动多变的族群。

黑龙江流域中游地区由于左岸的结雅河布利亚河与右岸的公必拉河、锦河、逊河、法毕拉河等诸水冲刷而形成的瑷珲—结雅—布里亚盆地,是黑龙江中游地区最肥沃的原野,也是古代民族的游牧、渔捞、狩猎、采集与原始农耕聚合的重要区域。它的文明特征显然是上述诸要素复合型的文化形态。从黑龙江流域地形图上看这是一块绝好的沃土。此外,属于黑龙江流域中游右岸地域的沃野则是松嫩大平原,它是由嫩江、松花江、洮儿河三条水系造就的沃野。考古学发现,以游牧、渔捞为主,农业、狩猎为辅的多种经济形态在昂昂溪、洪河、白金宝、红马山等⑥文化中表现出不同的性格。这里是游牧、农耕、渔猎三大文化的交汇处,也是黑龙江流域的第二块三江平原。上述黑龙江流域中游地区的这两处平原沃土,是许多古老的族群部落与世居民族文化相融互鉴的地域。

黑龙江流域的下游地区则是因为黑龙江、松花江、乌苏里江所冲刷而成的第一块三江平原,这是黑龙江流域最广袤的肥沃原野。因靠近海洋温和湿润的气候适于农耕,周边是低山丘陵连接着绵延不断的锡霍特山脉、长白山脉、小兴安岭山脉与外兴安岭山脉,茂密的森林是狩猎与采集的绝佳环境,大、小兴凯湖、镜泊湖、博腾湖、纵横交错的江河与三江湿地又为渔捞提供了天然捕捞场所。三江平原地区的农业发生时期较早,代表着史前文明的玉器加工业不逊于红山文化。在三江平原中心地带发现了数百座古代筑城,城邦文化与成熟的王城与都市文明的中心突显出黑龙江流域文明的地域特色。

由此可知,黑龙江流域特殊的地貌生态所产生的四大肥沃的板块,是形成黑龙江流域文明的重要的地理环境与物质基础。当然,这也是文明之所以在黑龙江流域的右岸发生与繁荣的根本基因。呼伦贝尔大草原、瑷珲—结雅—布里亚盆地、松嫩平原、三江平原是黑龙江流域目前农业文明与城市文明最发达的地区。

黑龙江这条大河的地理流动方向基本是由西向东不断流淌,生活在这条大河流域的古代各民族就是沿着这条大河由西向东,再由东向西,由北而南,再由南而北不断地顺时和逆行的移动。这种自然的力量与族群的相向而动,带动了东亚、西亚、中亚、远东与欧亚大陆之间的文明互动、文化互融、文明互鉴,并与自然环境所提供的力量交融后产生了巨大的动能,力量所及之地几乎都是人类文明的发达地区。俄罗斯远东地区与中国东北、蒙古的东北部,在黑龙江这条大河及其流域的作用下,几乎成了欧亚大陆自西而东运动的文化融合的积淀区和能量聚合区。这种文化是一种全新面貌的充满活力的复合型多元文明力量的凝聚。然而,由黑龙江流域生成的草原帝国以及多元文化作用下的女真——满洲王朝犹如旋风横扫了众多的千年王朝与文明帝国。他们的力量有时在历史上难寻踪迹,他们的出现和动机以及突然的消失都是那么不可思议,甚至难以想象地无法解释。以至今天的历史学家们形容蒙古族是执上帝之鞭专门用来惩罚古代王朝与文明旋风的民族,形容女真族“用兵如神,战胜攻取,无敌当世,曾未十年遂定大业。原其成功之速,俗本鸷劲,人多沉雄,兄弟子姓才皆良将,部落保伍技皆锐兵。”[1]然而,中国史学家则大多将北方民族的历史特别是在黑龙江流域——大河文明兴起的王朝国家,置于边缘、藐视或低估的地位,这是一种错误的认识。

就流域面积而言,黑龙江流域是我国的第一大河流域,已经远远超过了黄河与长江。它的源头分别发源于中国的大兴安岭、俄罗斯的外兴安岭和蒙古的肯特山脉。在历史上,黑龙江本来就是中国的内河,但是随着17 世纪以后东北亚国际环境的变迁与中国近代社会的腐败虚弱和边疆管理体系的松弛,忽视了对黑龙江流域的经营与治理,使这条本来属于中华民族的内陆大河逐渐萎缩成为中、俄、蒙的三国界河。许多古老亚洲民族的祖先就起源于黑龙江流域,辽阔的大草原、大湿地、大平原、大森林、大湖泊、大江大河哺育了具有鲜明地域特征和独具特色的民族及文化,他们依赖黑龙江流域所提供的特有的自然环境,在这里创造了世界文明的奇迹。蒙古族的民族英雄成吉思汗率领蒙古族群及其所统辖的东亚各民族进行了人类历史上的三次长途远征,不仅征服了中亚、西亚、南亚的一部分,蒙古族的铁骑还横扫了欧洲的东部。在维也纳城下、在俄罗斯南部的钦察草原都留下了他们征服的足迹。成吉思汗所率领的蒙古铁骑的远征在长途奔袭距离上和建立交通驿站网络与管辖的区域、多元文化与宗教的管理制度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的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至今,从黑龙江流域兴起的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依然是欧洲历史学家们后怕与恐惧的幽灵。在人类社会征服和发展史上,没有一个民族能够像蒙古族那样把偌大的帝国成功地建设在地球上最大的陆路板块上——作为横跨欧亚大陆的一个古代最大面积的文明国家的整体,是由发源于黑龙江流域的古老的民族蒙古族所完成的。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场改变世界格局的大移动、大迁徙、大变革、大融合。成吉思汗所创立的草原帝国对世界文明发展进程的影响和贡献是无法估量的,恐怕这是具有改变世界格局意义的一个永恒的研究课题。

不仅如此,黑龙江流域还哺育了具有蒙古族先民血统的鲜卑族、契丹族及其东胡各族。鲜卑人把佛教通过西域引入中国,建立了庞大恢弘的佛教石窟艺术体系,成为世界的文化遗产。契丹人早在10 世纪初就与西域的粟特人建立了长期友好的贸易往来和丰富的文化交流,并把其中原文化远播于中亚、西亚以及贝加尔湖及其黑龙江流域下游极东北地域。12 世纪初,契丹人在被源起于黑龙江中、下游流域的肃慎系统后裔女真族驱逐出黑龙江流域和辽河流域后,其余部率领一部分契丹贵族沿着阿尔金山南麓西迁到撒马尔罕的中亚细亚地区,建立了称霸中亚、西亚并影响欧洲大陆的西辽国政权——史称喀喇契丹王朝(又有黑契丹之称),并对东亚、中亚、西亚的格局变迁产生了重大的影响。黑龙江流域古老的民族文化与西域诸国的文明又一次实现了大融合,由黑龙江流域所哺育出来的东北亚文明与中东的两河流域和西亚地域的民族文化的交往与碰撞,是内陆亚洲地域宗教与城市、国家与民族、民俗与生活习惯、语言与文字相互共生共存共融“文明互鉴”的最伟大的时代。如果从文明传承的角度来看待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话,无论是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还是鲜卑王朝北魏、吐谷浑以及三燕政权、契丹王朝的辽帝国,他们都是黑龙江流域自然与文明力量的掌控者和文明互鉴、文化交流的传播者,是他们把黑龙江这条具有世界大河意义的文明与中国传统文化通过欧亚大陆传播到了世界各地。除此之外,肃慎、挹娄、勿吉、靺鞨、女真、满族,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都开拓了我国从西北到东北、从西南到东南的万里疆域,无论是完颜阿骨打,还是努尔哈赤、康熙、雍正、乾隆,都是具有黑龙江文明血统的一代枭雄。在他们的率领下,黑龙江流域古代民族迅速融入中原传统文化,在这一过程中,黑龙江流域的古代民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历史上,黑龙江流域的古代民族多次入主中原,并建立了五大帝国王朝。如鲜卑族起源于黑龙江的上游,建立北魏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民族大融合;契丹族建立的大辽帝国兴起于黑龙江流域嫩江水系;女真人则肇兴于黑龙江流域的松花江水系,创建了大金帝国,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二个南北朝时代;蒙古族则在黑龙江上游地区形成了强大的族群入主中原,使自隋唐以后处于分裂的中国建立了庞大的称雄于欧亚大陆的大元帝国王朝;而发源于黑龙江流域松花江水系的建州女真人则最终入主中原,建立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大清帝国。

无论是鲜卑人、突厥人、东胡人、室韦人、契丹人、蒙古人、肃慎人、靺鞨人、女真人,还是满族人,几乎都有在苦寒之地遭受欺凌、孤寂、困苦、艰难和流离失所的经历。这种经历培育了他们的坚韧力和忍受力,他们对民族所经历的创伤、失败、遗弃、屈辱都能够表现出泰然自若、无所畏惧、以小博大、以弱胜强的信心与勇气。这种不屈不挠、忍辱负重、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是黑龙江流域自然与文明的力量所赐。

今天的黑龙江流域已经成为东西方文明和文化互鉴、互融、互动的重要区域,中、俄、蒙三国以黑龙江为界江,黑龙江流域实际上已经成为欧亚大陆东部地区民族融合、文化交流与文明互动的大河文化命运共同体的边疆。

①东北五大流域是指黑龙江流域、辽河流域、鸭绿江流域、图们江流域及大凌河小凌河流域(笔者注)。

②黑龙江流域面积为185.5 万平方公里,长江流域面积是180 万平方公里,黄河流域面积是79.5 万平方公里。如果从流域面积上计算,黑龙江流域是我国第一大流域面积的河流流域。

③中俄不平等的条约包括1858年的《清俄瑷珲条约》、1860年的《清俄北京条约》。

④“白山黑水”一词,出自于《金史·本纪卷一》,混同江亦号黑龙江,出自于长白山,乃是为“白山黑水也”。如夫余王都、挹娄王都、勿吉王都、黑水靺鞨王都、渤海王都、鲜卑三燕政权、契丹辽帝国、女真金帝国等等。

⑤宜牧、宜猎、宜耕、宜捞、宜工、宜采主要是指“游牧业、狩猎业、农耕业、渔捞业、手工业、采集业”。

⑥昂昂溪、洪河、白金宝、红马山等文化,都是嫩江流域的考古学文化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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