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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经历(下)

2020-12-10胡公冕

中国军转民 2020年10期
关键词:胡宗南温州西安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不久,全家陆续搬到上海来。一九四六年七月蒋介石背信弃义撕毁停战协定,全面发动内战。一九四七年冬,我终于找到了上海地下党组织,和吴克坚、祁式潜(化名徐大可)等同志取得了联系。当时我的主要工作是策动起义。主要对象是胡宗南,此外还策动温州专员叶芳起义,策动伪第九军军长徐志勖起义,策动上海民生轮船公司一艘轮船(船长是堂内弟彭树道,现在天津塘沽新港当引水员)驶往天津解放区。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设法营救和掩护几个革命者,如营救上海交大被捕学生袁宝挹(地下团员,解放后在成都某工厂工作,现已入党)出狱,掩护浙江之江大学两名学生脱险到解放区,并支持程海寰、金铸九等和党联系去甘肃文县一带打游击,和解放军相呼应(后来他们因搞兵运工作被反动派杀害)。

由于在大革命时期,我与国民党的各方面人士常有工作上的接触,与黄埔前期军人有师生的关系,其中进行策反的对象如叶芳是黄埔七期的,又是温州人,徐志勖是黄埔二期的,不但是同乡,还略带亲戚关系。我就是利用这些旧的私人关系作为台阶,进一步分析他们的切身利害到民族利益来逐渐深入做工作,拆反动派的台。对于胡宗南亦是如此。我认识胡早在一九一〇年(是在浙江孝丰县高等小学打球认识的,当时我在孝丰当营教练员),当他投考黄埔军校一期时是备取生,我曾助他一臂之力。在东征时提拔过他当教导二团二营副营长,我负伤时,他代过营长,后来保他当团长。凡此种种,是想争取他成为一个革命者。当时参加革命的人很多,鱼龙混杂,玉石难分。最初的时候,他的反动面目尚未暴露,到后来随着地位的上升,他也就愈来愈反动了。还在一九三二年春,我在红十三军时,在上海曾要他的弟弟胡琴轩拿了我的亲笔药水信带到南京给他,要他起义。听他弟弟说,他当时犹豫了一下说:这怎么行呢。后来我经常劝他不要死心塌地跟着四大家族跑,要以民族为重,他有时连听都不耐烦听,只是到解放战争后期,眼看国民党反动派穷途末路,他才有些动摇。至于他对于我,一则过去有旧的关系,从他的生活哲学出发,表示其“义气”, 因而不便轻意下毒手。另外则有时他也想利用我,如一九四三年春要我去延安,又如解放战争后期,他也不无动摇。我就是利用这种情况,向他进行工作和斗争的。从一九四八年初到一九四九年解放前,我曾三次去西安策动他起义,要他立功赎罪。第一次我去西安是以搬家为名的,我同他谈了许多话,并提出三个起义方案,任他选择:

(1)西北、华北(李文驻北京)、东北(范汉杰在沈阳)同时起义,由他让我到北京、沈阳和李文、范汉杰接头。

(2)西北连新疆陶峙岳在内起义,并把宁夏、青海马家干掉。

(3)胡宗南本人直接指挥的西北各部起义。并提出我到延安去请党派人来他身旁,帮助他指挥各军起义和办理善后等事宜,他答应考虑。可是我第二次去西安,他又反悔。他说:我这样做,会给黄埔同学骂死。我说:这是解人民于倒悬,是正义的行为……我又和他谈了几次话,要他当机立断。最后他说:你先回去,让我想想。当时蒋介石正在西安给胡打气,所以我便回上海了。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去西安(是乘飞机由重庆绕道去的), 这时解放军已经快要渡江了,局势紧张,当时蒋介石在黄浦江军舰上指挥,特务头子毛森在上海飞机场设下很多障碍。我一到西安就对胡宗南说:我是为了你的利害而来的,目前人民解放军快要渡江了,你现在只有起义投诚,别无他路。他说:我不能和彭德怀订城下之盟,你去北京接头,让他们派人来商谈,我疑他是缓兵之计,也就不再和他谈了,便将计就计准备脱身。我说:好吧,你给我一个证明,让我好回上海。他给了我一封催军饷的公函交汤恩伯,并说如无必要,不必拿出。我一到上海机场,就被查问,我便将文件拿出,才离开机场。我回到上海向吴克坚同志汇报了经过。他说:现在到北京只有绕道香港,时间已来不及了,因而作罢。其中策反的细节过程,我于一九四九年七月来北京时,写成材料,请叶剑英同志转呈毛主席。

一九四八年冬,我開始策动温州师长兼专员叶芳起义,一九四九年五月七日温州起义成功。一九四八年冬,叶芳从南京回温州途经上海到我家里来,他感叹地对我说:前方战事没有打好,邱清泉已经打死了,将来实在不行,我就拉到岛上去。我对他说:你只要离开国民党起义,共产党是不会为难你的,就不用跑了。你这么一大家人,跑是不行的。后来他常到上海来,见面我劝他弃暗投明,要为人民立功。他为我的话所动,有些动摇。言语之间就不象以前那样抵触了,有时还带家眷来我家住,我们就更接近了,说什么他相信,可就是下不了决心。随着人民解放军的节节胜利,他越来越恐慌。我抓住他的心理,分析当时局势的发展和他的处境,最后他觉得实在无路可走,便决定起义了。我也派人帮助他做准备工作。有一次他从杭州开会回来对我说:他们要退到温州沿海一线建立据点,抵抗人民解放军。我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沿海一带人民岂不又是遭殃,且对解放上海不利。我将这个情况报告吴克坚同志,并研究如何提前解放温州。我认为早解放站不住(因为上海尚未解放), 迟了怕误事,最好在解放军渡江时发动。他同意了我的意见,就设法与温州浙南游击纵队接洽,我准备到温州指挥叶芳起义。与此同时,上海地下党拟组织一团人,并要我找几个军事干部,要我指挥,准备配合解放军进上海时巷战(我便把周伯苍、蔡渭洲介绍给党,后来接到命令上海不准破坏,所以未组织队伍。随后解放军很快就由沪西进入上海市中心区,未遇抵抗)。因此温州起义事,党另派了别人负责,我亦派人前往协助,温州就在上海解放前二十天和平解放了。

一九四九年,我又派周伯苍同志(现在福建省委工作)跟徐志勖到福建去策动他的部队起义。后来徐跑到台湾,一部分军队被我军解决了。并派蔡渭洲同志(现在上海海关学校教师)做搜集军事情报工作。又送了几封信要宣铁吾等弃暗投明。当时上海局势很复杂,成天和反动派打交道,到处都是特务,一家老小都在虎口之中。到了上海将要解放之前,秦德君被捕,徐大可同志打电话通知我:“秦德君病重,住在医院里”, 我便明白了。这时全家人都离开住所,分别到亲友家和旅馆里隐蔽。当时吴克坚曾转告我说:周恩来同志来电,要我以宣侠父为例,提高警惕。对于党的关怀,自己非常感动。临近上海解放前一个多月,正是敌人垂死挣扎,作困兽之斗的时刻。我只身飞往西安工作,当时作了未必能回的准备。

上海解放后不久,吴克坚对我说:“北京有电报要你去”, 我便带了我的孩子胡宣华到北京。不久周恩来同志命我到西安工作,这时西安已解放,胡宗南已逃到汉中去了,他要我继续策动胡宗南起义投诚,并瓦解他所属部队。我到了西安后,在西北军区领导下进行工作,曾随贺龙、习仲勋同志乘铁甲车沿西兰公路为解放兰州在途中做了一点工作。回西安后又继续写信,派人送到前方敌军部队,叫他们投诚,因为敌人节节败退,跑得飞快,我的信也要飞快送到。一连写了几十封信,派人联系,设法送出,工作非常紧张。为了配合人民解放军更快的解放四川,我带病工作,后来神经衰弱到不能起床,最后连响声都不能听了。西北军区送我去疗养,并打电报到上海要我爱人来照顾。(这时四川已经解放了,策反工作告一段落。)

一九五〇年我病稍愈之后,组织上要我和我爱人回到北京。回北京后,在医院住了半年多,一九五〇年秋出院不久,国务院发表我为国务院参事室参事,一直至今。

一九六四年九月二十八日(原载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资料》一九八二年总第五十五期)

(编者附记)胡公冕同志生前写过不少回忆文章,其中以一九六四年写的这份自传式材料较为系统详细。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将其整理并题名为《我的经历》,发表在内部刊物《党史研究资料》一九八二年第二期上。后来,浙江省委和永嘉县委先后在党史刊物上转载《我的经历》。他回忆了数十年的革命生涯,提供了一份珍贵的历史资料,但由于经历久远,个别事件记忆上难免有差错,我们转载时未予一一脚注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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