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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宏:他的声音,你一听就会饿

2020-12-10许晓迪

东西南北 2020年16期
关键词:陈晓卿风味舌尖

许晓迪

从译制片时代到纪录片时代,他是大雄和加菲猫,也在《风味人间》里抚慰无数肠胃。

李立宏的微信名叫“大雄”,《哆啦A梦》里那个大雄。这部日本动漫,20多年前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时叫《机器猫》,李立宏给那个经常欺负人的小胖子配音。

李立宏配过不少卡通形象,那些年活跃在中国少年儿童电视荧屏上的一些知名动物,都有他的声音加持,比如《加菲猫》里的肥猫加菲,《蓝皮鼠与大脸猫》里的大脸猫,还有《米老鼠与唐老鸭》里能像人一样行走的大狗高飞。

很难想象,这些角色和《风味人间》里那个让人一听就饿的声音,出自同一张嘴。

4月26日,总导演陈晓卿携美食纪录片《风味人间》第二季归来,首集《甜蜜缥缈录》就以“高糖”开屏暴击:“在风味星球上,有一种味道吸引人们深入险境。这种味道穿过舌尖,给全身心传递着安全美好的信号。它藏身大干世界,也牵动滋味江湖。我们在日常点滴的欢娱中,缥缈世事的况味里,与甜一次又一次相逢。”

当李立宏的声音响起,即便美食尚未出场,弹幕里已是一片疯狂分泌的唾液与从嘴角流出的罪恶口水。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那个最下饭的美食声优。

抚慰了无数嗷嗷待哺的肠胃

北京宣布部分复工的第一天,李立宏就走进了录音棚。每周录一集,下午3点开始,持续三四個小时。

《风味人间》这档深夜美食节目,抚慰了无数嗷嗷待哺的肠胃。而李立宏的解说,大概就是那一碗增色添香的灵魂高汤。同样是甜,通过音调、语速、重音、气息的微妙变化,他说出来就是万种风情:土耳其的巴克卡瓦,是“糖浆与油脂相遇,酥皮浑身战栗”;四川的甜烧白,是“白肉油脂尽出,服帖地瘫软在清甜的糯米上”……从“螃蟹横行记”到“酱料四海谈”,从“杂碎逆袭史”到“鸡肉风情说”,对于一路从《舌尖上的中国》《寻味顺德》追到《风味人间》的观众来说,“陈晓卿+李立宏”的黄金配方,还是当初熟悉的味道。

作为知名美食声优,李立宏对食物却没什么讲究。生在北京,上大学之前最能打动他的,不过是北方的包子、饺子、馅饼。大三那年,他去云南实习,从10月下旬到年底,待了快两个月。“那时候北京只有冬储大白菜了,但在昆明夜市的小摊上,肉和菜各种各样。小贩挑着担子卖香蕉,两毛五一公斤。”

云南冬季阴冷潮湿,去之前打赌自己一辈子不可能吃辣的李立宏,从早饭就开始吃辣椒。他至今记得那里的臭豆腐,里面夹着肉,放在算子上用火烤,蘸着辣子吃。

云南风土改变了李立宏的饮食结构,也让他对形形色色的地域风情发生兴趣。所以2012年,当老同学陈晓卿做《舌尖上的中国》,找他来配旁白时,虽然惊讶,他还是答应了。

两集录出来,珠圆玉润,与众不同,但总好像缺点什么。陈晓卿想了十来天,给李立宏打电话:还缺一种东西——种叫好奇心的东西。

怎么保持好奇?李立宏把自己从一个解说的第三者变成一个炉灶前的师傅、餐桌前的食客、电视机前的观众,不再担心话说得清不清楚,只是“想着、看着、听着、感觉着,没有杂念与干扰,让声音就那么自然地出现”。

《舌尖》里有一集,四川小城的龙大爷给曾孙女做古蔺麻辣鸡。李立宏一会儿想象那一锅卤水汤底,30多种香料飘出浓郁香味;一会儿想象汤水中的那只鸡,油亮亮带着卤味的红润;一会儿想象自己是掌勺的老人,掂量着各种香料的手感;一会儿想象自己是电视机前的观众,拿着一罐啤酒,看着画面上饱蘸红油的麻辣鸡,对比着近在嘴边的食物……那种垂涎欲滴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有时候正解说得深情款款,肚子却突然发出动静,外面录音师礼貌地按下按钮:“对不起,李老师,这段儿重来……”

随着“舌尖”系列火遍大江南北,“一听就饿”这一通感修辞,成了李立宏的声音标签。据陈晓卿说,一个讲中国近代史的系列片请李立宏做解说,专家审片后非常认真地说,节目都很好,但能不能考虑换一下配音,因为一听到这个声音,总会觉得饿。

译制片的印痕

1982年秋天,陈晓卿与李立宏同期考入北京广播学院,一个学摄影,一个学播音,宿舍是隔壁间。每天清晨,陈晓卿都会被播音班的练声活动惊醒,推开窗户一看,这一拨儿是《新闻和报纸摘要》,那一拨儿是《阅读与欣赏》,对着墙壁,完美复刻着广播里的声音。

李立宏也是众多早起练声的学生之一。他从小热爱朗诵,那时正是“文革”后期,朗诵讲究热血澎湃。后来,有好事者将朗诵分为两派:“吼派”延续慷慨激昂的传统,“哼派”则另辟蹊径,走沉缓抒情路线。李立宏第一次听到北京人艺的老演员董行佶朗诵《荷塘月色》,一下就被打动了,在那个年代的高音喇叭下,这种娓娓道来的诉说,几乎微不可闻。

进入大学播音系,“吼派”的风格仍占据上风,但转变也在悄然发生。“那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一篇通讯《朱伯儒的故事》,由播音员铁成老师播讲。”李立宏说,“最突出的感觉是不再拿高腔调,更像人与人之间的平常对话。我们感觉很新鲜,想学但学不会,长期接受‘那种腔调的训练,一下子变不过来。”

上世纪80年代是译制片的黄金时代,李立宏和同学们兴致高昂地投入配音工作之中。他始终怀念那时的创作氛围:正式录制前,剧本提前发到每个人手中,无论角色大小,都要集合全组,一起看全片、研究剧本、听导演阐述。在进入录音棚时,还会有专门的提醒贴在公示牌上:“录制三遍不合格,出去重新做准备。”

毕业后十多年,他始终满腔热忱地参与译制片的配音工作。今天在东单的儿艺,明天在万寿寺的总政,后天又到北太平庄的铁路党校,成天在录音棚里度日,从路人甲、匪兵乙之类的龙套配到男主角。

“从入行那一天,配音对我来说,就是指译制片配音。”李立宏说,“不仅是我,徐涛、张涵予也好,李易、孙悦斌也好,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译制片配音刻下了抹都抹不掉的印痕。”

世界是用来听的

对李立宏来说,这种印痕是一种老派的职业坚持。在话筒前他开心快乐,面对镜头就浑身难受。当年中央电视台《新闻30分》选主持人,有人推荐,他去试了一下,“坐在主播台上,在监视器里看到自己,就一点信心都没了,特别不自在”。

录音棚才是他的创作温床。在纪录片《新丝绸之路》中,他学会了当一个“素描解说者”,将自己假想为一位上了年纪的教授,带着执着与沧桑,诉说丝绸之路上的种种;在解说《公司的力量》时,他懂得如何由衷感受而不是单纯念词,化身置身其中的观察者,介绍公司的变迁历程;在为电影《墨攻》中的革离配音时,他忘掉了现实中的刘德华与作为配音者的自己,直接与2000年前的墨子进行“对话”……

30多年过去,资本的大潮涌来,原来的创作方式已经大大改变。“现在,配音演员都是单独分轨录,这半天、一天或两天,只有你一个人。没时间看完全片、阅读剧本,来了现场就直接工作,没有准备的时间,更别提充分准备的时间。”

“这是不可否认的现状,也是难以避免的悲哀,似乎是社会的高速发展造就了这样的困局。我们从事着配音的工作,却在很多时候不能给予自己认知作品的时间,更不要说进一步发挥和创造了。”在新近出版的《世界是用来听的》一书中,李立宏有点悲凉地写道:“这种老气横秋式的追求,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他始终记得法国思想家贾克·阿达利在《噪音》中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不是给眼睛观看,而是给耳朵倾听的。它不能看得懂,却可以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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