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锋

我从小就喜欢字画，参加工作之后，手中只要有了余钱，就总是会去我们菏泽城中心的古玩一条街淘宝，三十多年之间，真真假假大大小小地淘来了两三百件“宝贝”。

三年前的一天，我在古玩街某字画店淘到了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这幅画虽然全图只有寥寥数笔，但是风骨劲健，气韵生动，神形兼备，超凡脱俗，定是郑氏竹石图中的精品之一！

我万分激动地拿着这幅画回到家中，见母亲正在厨房中忙碌，就兴奋地对她说：“我淘宝淘了三十多年，今天终于淘到一件真正的宝贝。”母亲见我非常高兴，就好奇地问：“淘到了什么好宝贝啊，看把你都高兴成了什么样子了！”我展开那幅《竹石图》让母亲看：“您看，这可是清朝大书画家郑板桥的精品。按现在的拍卖价，怎么也得拍到五六百万元啊！可是我却只花了六十万就淘到手了！所以，这次我真是捡到了一个大漏了！”母亲很认真地看了看这幅画，不以为然地说：“就这么一张小破画，就能值一套好房子钱？我不信！我看着还没你媳妇爱巧画得好看呢！”我笑了笑说：“书画上的事，您老人家真的一点也不懂，但您老人家还真别不信，过几天我瞅准了机会将它一出手，就至少可以卖出三四套房子的价钱……”

几天之后，我老家的邻居梁叔来城里办事，他知道我母亲这段时间正在我家里住着，于是办完事之后就拐到我家里来看望我母亲。我请梁叔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上了一杯上等的龙井茶。母亲这时候突然想起：“你前几天不是淘到一幅一个叫郑板桥的人画的画吗？你梁叔祖上有一位是做大官的人，见的世面多，有学问，还非常精通字画，祖辈相传到你梁叔这儿，他虽然只是做了一辈子老师，但却仍是我们方圆几百里最懂得字画的人。你何不将那幅画拿出来让你梁叔帮你看看真假。”听母亲这样说，我立即拿出了那幅郑板桥的《竹石图》请梁叔帮助鉴定。梁叔展开那幅画一看，眼睛猛然一亮：“真迹！这幅《竹石图》绝对和我祖辈传下来的那幅一样，都是郑板桥的真迹。你看，这构图、这用墨、这笔力、这题款、这印章，都不可能是后人能够模仿得来的！尤其是这幅画的气韵，比我祖上流传下来的那幅更充足！更厚实！这幅画不但是郑氏的真迹，更是他精品中的精品！”母亲见梁叔非常喜欢这幅画，就对他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那这幅画就送给你吧，你可以將他传给后世子孙。”梁叔听了，连连摇头：“这可不行，这幅画可是无价之宝啊！我哪能将它据为己有呢？”我正想说些什么，却不料母亲根本不让我张嘴：“这幅画我们也没花几百块钱，是你侄子中锋从菏泽古玩街淘宝淘回来的。你喜欢的话，尽管拿走就行。”梁叔见母亲这样说，就激动地轻轻卷起那幅画，然后双手捧过头顶：“上苍啊！没想到我这辈子又能再次收藏到郑板桥的《竹石图》了……”

梁叔走后，我奇怪地问母亲：“那幅画可是真的能值几百万块钱呢，您老人家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这不行，过些天我还得想办法再跟梁叔要回来。”母亲听了，坚决地说：“你说什么也不能再将那幅画要回来！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在你六岁那年，你得了脑膜炎。四十多年前我们那儿得这种病的小孩非常多，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得这种病的小孩十之八九都病死了。我和你爹将你送到县医院，那儿的医生说若马上做手术的话也可能会救活你的命，但做手术需要至少两千块钱。可是当时我们家砸锅卖铁也弄不到这么多的钱啊！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梁叔却给送来了两千块钱……后来听说是他卖掉了祖传的一幅郑板桥的什么画才凑够了这么多钱……多年后，等咱家攒够两千块钱给你梁叔送去时，他却说什么也不要。他说他家传的那不过是一幅破画而已，能用它救孩子一命，要比一直留在家里强太多了……”

“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这是母亲在世时常常对我说的话。虽然母亲已经去世两年多了，但这句话我仍然时时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