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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在古典,一脚在现代
——看舞蹈届的“骑墙派”

2020-12-06孙继黄中国艺术研究院

黄河之声 2020年1期
关键词:现代舞古典舞唐诗

孙继黄 (中国艺术研究院)

“骑墙派”三个字,听起来似乎就带着一丝贬义的意味,人们常把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称为“骑墙派”,他们处事往往犹豫不决或者两边讨好。可是笔者在这篇文章里提到的“骑墙派”并非此意,而是仅仅从字面意出发,看看舞蹈界中那些跨立在不同风格、不同舞种之间的舞蹈家们。

说起近年来舞蹈届的“骑墙派”,笔者想到了年龄比较小的华宵一,她是古典舞领域“青年舞蹈家”。在很多人心中,她就是两千多年前汉代女子罗敷的化身,“细绮为裙陌上采桑、蹁跹舞姿亭亭玉立”。她也是一位红唇痴心女的代表,“闺中少妇多思愁、辗转腾挪皆有情”。这个以《罗敷行》一战成名的女孩凭借之后的《水月洛神》、《戈壁青春》等经典舞蹈,成为了今天人们口中的“古典舞青年舞蹈家”,说她是古典舞界的个中翘楚绝不是恭维之词。

就在人们已经默然认可华宵一在古典舞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时,她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另一条更加现代化的道路,就像当年的罗敷出人意料地“怼”了使君一样,华宵一也不按常理出牌,推翻了自己的人设。2017年10月,华宵一带着她倾心准备的《一刻》盛宴,在北京保利剧院请观众品味她“古典——现代”的跨界大菜,笔者便从其中品出了一些复杂的滋味。

创新立足于现代

早在华宵一之前,就有一些优秀青年舞蹈演员开始尝试突破自己在古典舞领域取得的成就,带着自己的思维和身体步入现代舞的发展中,并且做出了一定的成绩,她们算是较早一批跨立在古典舞与现代舞之间的“骑墙派”,比如王亚彬。但凡是和舞蹈打过交道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古典舞经典作品《扇舞丹青》。除却舞蹈专业的观众外,绝大多数的普通观众对她的熟知主要是通过电视剧的媒介,《乡村爱情》中的“王小蒙”、《推拿》中的“金嫣”,这些角色的成功塑造是王亚彬从舞蹈跨向影视之路的最好证明。但是王亚彬并没有囿于第一次转型带来的明星光环和经济效益中,她依旧选择回归较为小众的专业舞蹈艺术,只不过这一次,她开始用现代舞的方式找自己的路,于是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亚彬和她的朋友们”这个品牌一系列的精彩演出。

还比如唐诗逸。从《碧雨幽兰》摘得“桃李杯”古典舞少年组金奖到《乡愁无边》拿下古典舞青年组的金奖,一路披荆斩棘的唐诗逸一步一步奠定了自己在古典舞表演领域的翘楚地位。在《大梦敦煌》中她用出色的表演牢固确立了其女一号的位置,因此也有了“铁打的月牙”这一称号,人们通过这个作品看到了蕴藏在唐诗逸身体中那个出色的民族舞表演者的身影。在近几年火热的电视节目《武林争霸》中她更是用爵士舞《博物馆之夜》、伦巴《秋》,以及现代舞《我的爱》、《魔镜》和《天空》等作品展现了这个优秀舞者身体的多种可能性以及不断想要突破自我的创新性。所以当唐诗逸推出了一台她参与编创并领衔主演的作品《唐诗逸舞》时,观众也就不会为她这次用现代对话传统的行为感到诧异,而是对她在不断突破不断探索的实践中交出的这份作业表示赞许和认可。

因此当华宵一选择大胆地冲出古典舞身体,探寻新的现代舞表达方式时,我们也应当报以同样赞许的态度去支持她去认可她。因为创新乃是艺术发展的活水,创新不仅体现在艺术作品中,也体现在艺术家不断超越他人与不断超越自我的内在革新中。前有齐白石先生的“衰年变法”如蛹化蝶,变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新天地;今有青年舞蹈家前赴后继地突破自己所熟悉的身体语言,她们在不断拓宽自身视域的同时也为舞蹈艺术注入了发展所需的创新力和生命力。华宵一作为古典舞表演领域的佼佼者敢于去突破自己的既有人设,敢于从不断演绎的既定模式中走出来,足以证明她是有胆识有勇气的。她塑造过美丽智慧的罗敷,但她不是罗敷,她是华宵一;她表现过思怨痴情的闺中女,但她不是闺中女,她是华宵一。在舞台上的这一刻,她没有去演别人,“她”就是她,“她”是一个有华宵一态度的角色,她就是有角色思维的华宵一。这一刻,这个具有勇气的青年舞者值得我们为她点赞。

发展扎根在古典

在肯定华宵一于《一刻》中表现出的从古典舞跨向现代舞,从他人转向自我的巨大勇气的同时,笔者内心也有一些困惑,即中国古典舞留给舞者的发展空间真的就如此狭小吗?以至于今天有越来越多的古典舞科班出身的优秀舞者选择跨界去现代舞中解放身体、寻找自我,选择迈上古典舞与现代舞之间的“院墙”。于是笔者仔细梳理了几个有代表性的跨界舞者的发展之路,伴随着对“古典——现代”这一转换过程的深入理解,原本的困惑也逐渐清晰起来。

古典舞训练是基础:古典舞的跨界舞者们在正式跨入现代舞领域之前就曾长期接受着专业的古典舞训练,其中以王亚彬、唐诗逸和华宵一为代表的优秀舞者更是将古典舞“十年磨一韵”的功力融汇在骨子里。王亚彬本人也说:“古典舞对于演员的训练是非常全面的,而且它可以很大程度地解决弹跳力、柔软度以及其他方面演员身体的运动能力问题。如果再借鉴现代舞的一些方法的话,这个演员的可能性就无限大了。”古典舞在塑造演员的身体时使其既有能力又不失细腻。人们常说古典舞的训练过于束缚人、过于控制人的身体,然而舞蹈本身就在于舞者对身体的绝对控制,控制的越好,身体的可能性就越大。古典舞训练就是要赋予舞者这种控制力的同时还要使其有畅若流水般的气息和韵律。因此,无论是王亚彬、唐诗逸还是华宵一,观众都能看到这些舞者具有的对动作独特的敏感度和成熟的表现力,这是这些古典舞跨界舞者的特点与优势所在。

古典文化是源头:渗透在古典舞训练中的中国传统文化常常起着润物细无声的作用,它使这些古典舞专业出身的舞者骨子里流淌着古典精神的血液,因此观众会发现这些跨界舞者的创作有很大一部分是上是植根于传统文化的,具有内发而外显的风骨与气韵。《唐诗逸舞》中唐诗逸用唐诗的意境作为表现的背景,但是她没有限制于陈旧刻板如塑料花般的“古风”中,而是用新的肢体语言方式去探索传统文学的文化价值。这种文化价值背后蕴藏的传统艺术心灵,就使《唐诗逸舞》这个作品多了一份历史的庄重和传统的厚度,这在今天过于求新求奇的现代舞蹈创作中绝属一股清流。王亚彬的《青衣》亦是如此。

总的说来,古典舞训练下的语言能力与古典舞背后的文化意蕴,让“古典——现代”的跨界舞者们对传统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属感,这种亲属感终会化作一股无形的支撑力,伴随她们在不断跨越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追问与希冀

王亚彬、唐诗逸、华宵一,她们都是站立在古典舞与现代舞之间的一批人,她们骑立在区分不同舞种、代表不同文化的那堵墙上。只不过她们这种骑墙行为不是为了旗帜鲜明地隔绝“现代”与“古典”,反而是为了打破隔绝在现代舞与古典舞之间的那堵墙,并将二者融会贯通于自身的艺术风格中。正如前文提到的,创新立足于现代,发展扎根在古典,取各家之精华集于自身,这对于舞蹈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应当值得被鼓励。

不过在肯定与鼓励这些舞者的跨界行为之余,我们也不能忽视古典舞在当下的发展境遇中所面临的一个问题:如果作为舞蹈发展重要载体的优秀舞者都想去跳现代舞、要踏入现代舞圈,那传统的古典舞又该交给谁来发展呢?虽然对于演员的个体发展来说,除了有一门擅长舞种外,更应该掌握多种形式的舞蹈,这样多元复合型人才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求。但是对于古典舞学科自身来说,其所属舞者的多元发展未见得是绝对的好事。舞者跨界所带来的优势在于现代舞的创新理念和对于身体的解放训练有助于拓宽古典舞发展中的极度规范性与单一性,促使该学科的吸收机制增强,发展广度拓宽,是横切面上的丰富。可仅仅有广度的发展是不全面的。古典舞从历史中走来,带着深厚的传统积淀走在今天的现代化道路上,它既有需要我们不断纵深挖掘的文化深度,也有千百年间因发展所累积的历史厚度,即便一个人专心致志穷其一生也无法透析这样的深度和厚度,更不用说那些浅尝辄止的人,只能是遇其皮毛而未触及其筋骨。因此发展古典舞我们不仅需要样样通的人才去拓展其广度,更需要一门精的匠人去发掘其深度。

说到这里笔者要提一个人,那就是汉唐古典舞学派的奠基人——孙颖先生。先生用毕生的精力打破了从京剧和昆曲中限定继承的古典舞发展观,从理论到实践,一步步重现了中华民族文化母体中孕育出的汉唐舞风。他不盲目效仿中西结合的路径,而是通过长期对汉画像上历史形象的认真观察,对历史知识的详细梳理和对历史资源的仔细辨识,在古典舞的当代发展中又树立起了一个经典的汉唐标杆。而这一切成就,都是孙颖先生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和努力才换来的,他把自己的全部作为融入到中国古典舞的发展中,这样专心不二的匠人精神是古典舞要向前走所根本需要的,也是人类文化要从过去走向未来所必须的传承保障。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再看笔者先前的疑惑,古典舞留给舞者的发展空间真的小吗?显然不是。古典舞的文化深度和历史厚度给当代舞蹈工作者提供了巨大的空间供其发掘,只是它需要有“一门学问做到底”的人走进去,不断探索不断了解后才有把它带出来给世人看的底气和信心。“又红又专”不是个贬义词,一颗红心向传统,专心致志做学问。当然专心致志不是要让古典舞者眼界狭隘地钻到一条道上走到黑,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汲时代精神博众家所长来建设起一条古典舞发展的康庄大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支持年轻的舞者多跨界多学习,就是为了使其能有一个开放的视野来更好地完成古典舞在今天社会中的创新任务。当然还是站在古典舞发展的角度来说,我们更希望这些舞者在走出古典舞家门、开阔视域之后,还能带着一身本领回家,把自身的发展和古典舞的发展结合起来,相互成就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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