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樱

是不是，繁物必生于血

必吐尽血

是不是，必先悬在枝头

再化作蝼蚁的骨头

是不是，我先见过你

才能成就永别

是不是，我要用一个春天

去抢救一个莫须有的春天

是不是，每一个词

都徒具形骸

百业

我以斧为枕

“我不负沙场，头发没有雌雄……”

我抱薪热灶

“训生诫熟，我男人在麦田里

根根麦子都是他的兄或父……”

我化蝶扑坟

“梁兄的翅还有体温

梁与祝的隐遁不过为出界的行走……”

我收拢一江水

“江边的那只白鞋子是我做的

刚好盛满一江水……”

无一业

不是自己心里的火

把自己烧成了灰。有的成为修辞之灰

有的只成为灰

借

向白米借一点热量

向湖泊借一点眼泪

向拉萨的山峰借一点苍穹

走过安静的寺门

向经文，借一点灵魂

借一点，就够了

每一个早晨，露珠凝结

露珠仅借走一点忧伤

一只蜻蜓用枯草做拐杖

只借一个夏天。明月高悬

只借无眠人的夜晚

写信

一封长长的信

年轻的写信人

中世纪的衣领还是洁白的

信没写完，没寄出

他的语言像圣婴一样

还在出生

写信人无法让语言走出信

一粒碎沙的哭泣

是对信的补偿

哭泣在哭墙上

是对语言的补偿

流速

朝流夕流

能相认的是主流

失散的是支流

有些支流走到穷尽处

方知道，失去水的河床上

写有流速

主流的流速

支流的流速

都是可计量的孤独的流速

伍尔夫

我对你说，伍尔夫

如果每一个自我，都有洞见

那么，我愿意与自我相互杀伐

那么，我也愿意与你

相互杀伐

无蔽的女人一同真知

失魂——应该失魂

落魄——应该落魄

肉体与石头一同沉于水

水，方得魂与魄

方得精神的重量

我希望你像接纳钢刀一样接纳我

那些病灶，都在樱草园

你我相互杀伐之后

我们的申诉，才显得彬彬有礼

阴天

抬起头

极目之处就在睫毛边上

这被抽走了内容的天空

沉闷，均衡，无象

无象，才是伟大

无象，这种伟大才能低下来

无象，我的心脏才能宽宥云朵

记忆与遗忘

天上诸星

容我独自挪动昼夜与春秋

夜与昼，一样重

我想挪动一下，是徒劳的

春与秋，一样重

我想挪动一下，是徒劳的

天上诸星告诉我

生和死，一样多

想挪动，是徒劳的

记忆与遗忘，一样重

想挪动，更是徒劳的

家谱

这个庞大的家族

立在图书馆的架子上

唐朝的丰腴犹在

明朝的工整犹在

弦内之音与弦外之音

整局与残局，依然在每一个名字上

横横竖竖，有依有靠

员外一手好字画

明月鉴：“相公，请了——”

海棠蝴蝶飘得子子孙孙声声叹

偶有摇晃的醉人

放过海棠与蝴蝶，放过自己的清癯瘦目

“此生，罢了——”

他的名字，在家谱空白处

无平仄，若星辰

总有星辰，无平仄，若某卿

戒律

如果潮升两岸

那是险境

如果蜜蜂以蜜抵御

那是绝境

我听到的鼓声，如果是用心脏碰响的

是难境

我终将见不到那个人

我懂得戒律

可以用肉体扶托灵魂

也可以用灵魂摆渡灵魂

戒律是直的

我只能生生弯曲

莫扎特

如果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就问莫扎特吧

他会给我两种答案，黑色一种

白色一种

如果想念一个人

就说给莫扎特吧

他也会给我，在高音区和低音区

站着同一个人

如果走不出这个夜晚

就拥抱莫扎特吧

他让先贤们带着苦难逃遁

而让我委身平庸入眠

如果再也无法听到灵魂的声音

就杀死莫扎特吧

音符都长着翅膀

每一种死亡

都需要一个音符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