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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 茫(组诗)

2020-11-18

山东文学 2020年9期
关键词:镜像镜子

风 言

无声告白

父亲,要出远门贩运山货贴补家用

八岁的我和母亲,一起到村口送他

不知是委屈,父亲离家引起的恐慌,还是什么原因

我拽着父亲的衣襟低声啜泣

母亲在一旁哽咽地小声劝着

一辈子不懂得情感表达的父亲,只是沉默地

用他满是烟草味的大手擦着我小脸上的泪痕

我们一家三口和父亲的马车,立在

村头的雪花中

马蹄铁踏地的声音和辔铃的回响

搅湿了周围的空气

成年后,我因一桩生意要外出数月

妻和小儿子到车站月台送我

同样八岁的他

同样是雪花飞舞

同样拽着我的衣襟低声啜泣

同样是妻在一旁哽咽地小声劝着

同样沉默的我用满是烟草味的大手

擦着他小脸上的泪痕

同样是远处的汽笛声搅湿了

周围的空气

此后的人生境遇中

总有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

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就像

一列列隆隆的火车

轧着肋骨搭就的枕木

缓缓驶回我的心间

寒露生凉,迟滞

黏人

秋天的庄稼,都被砍了脑壳

露水无处可挂,就挂月牙,挂睫毛

挂寺庙的檐角

檐角高拱,像合十的手

正是这双手,让人间的响雷

断了来路

有了去处

挂在你眼角的泪水,承载了世上

所有光的负重

跪在菩萨前的姑娘,我该如何称呼你

生而为人,悲伤有时总比时令

先行一步

毕竟,人间悲喜

都得靠这案上的香火续命

“烧香不走回头路”

你低声善意的提醒,和着晚诵的经声

给这深秋的山河,披上了一层

薄薄的袈裟

苍茫

一滴咖啡,不安

抖颤

沿着杯口下渗

杯壁上淡褐色的挂痕,像一次

没有女伴的徒步旅行

“我用咖啡匙子量走了我的生命”

灵魂钟表

指针滴答的回音,将你前额反光的厚度

无声磨损

“看在上帝的份上,闭上你的嘴

让我爱吧”

吸引,肇始于距离对美的持续性误读

移情——修辞的应许之地

引力坍塌后

视觉盛宴在写作伦理中的一次

小小失身

砂糖——甜蜜的白色说谎者

是舌尖上的假声在你复垦的双唇间

物哀的攀附

道德清单——药品广告的抒情

无法言说的部分

由咖啡的苦味代偿

客人离去的容器,空空如也

却收获了生死的契阔,和

疼痛的分层

不安,来自于帝国大厦101层观景餐厅

318米垂直海拔恐高的晕眩

更大的不安,是你25公分长的性感迷你短裙

所遮蔽的部分

这十二级大风引起的苍茫

让一个密闭的空间连绵不绝,或

空空荡荡

不安之书

我是谁

德尔斐神谕的灵兆,令镜像

黑白视域的恒定,有着

他者的凝视

在镜子前,我一无所感

身份的挥霍与放弃

第一人称在置像与映像二元对立的

迷乱惶惑中

我沉沦于这戏与爱的迷魅合成

幻觉,让我扑向这些碎片

如飞蛾扑向火焰

以原生的自辱,向主题的退隐

谢罪

“我用人间的脂粉,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尊神”

我分不清这是对照的僭越,还是

歧义的铺陈

我们的语言中,“像”拥有处处

“是”却只在此处

而“无处”是上帝紧闭的眼睑

他替我们拉上

天堂之帷

我把“无处”送给镜子中的他者

在“是”与“像”之间,这个“他者”

究竟是谁

占用我的皮囊

却从不对我说声谢谢的“家伙”

展示稍纵即逝的日益迫近,还是瞬间永恒的

渐行渐远

我们相互假定,诠释

或以托寓

痛苦地更新自己所彼此怀疑的

他人之感

“为了报复镜子,我故意生得丑”

在隐喻那不可规约的智慧中,我感觉到

重拾自己信心的反身的

纵身一跃

在“无处”的瞬间,我们都是他人

在镜子摹本性的投射上限中

我活着

主体先行的割裂,使镜中的“他者”

像一只被剥了皮的橘子

可令我不安的是:这个镜中的“他者”

是概念的“原初给定”,还是结论的

“次级依附”

人类的面具如此使我不堪重负,而镜像

又是否是对这一装置的暴力拆卸

如是,镜像中的“他者”才是“本我”

与“他”对立的只是

客体复多的外化,与意义

隐忍而富有节制的陈述

失衡的临界

用“排他性”的叙事织体,伪装

对决

“本我”究竟是谁

生理学常识上的“病人”,还是社会学意识上的

“医生”

功能性分配和类别式反思,让我陷入

灵与肉的区隔

“它始终被事实的镜子照出原型,拖出尾巴而去”

瞬间的恍惚,都会产生令人窒息的

疏离

在欲望之水和理智之岸的中间点——潜意识

操控我的人生,我却将之

称为命运

“只有裸露的词语,才能安抚那些插翅的事物”

——我沉迷于这种“全无”与“一切”的

指代纷争

共情的宿主,让镜子熟悉我的每一次

负气出走和含泪归来

在概率学乖离和方差区间

——“全无”里有派遣,“一切”中有驰鹜

我以不含动机的深情和不带敌意的坚持

打碎镜子

贬抑“此处”而钦定“远方”的

对应异构

在“派遣”和“驰鹜”中——黄土易道

群山失名

梦境常常将我置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重力的加速

使我在出离的恐惧里

永远坠落

“我”是如何进入这厘定的转换,让“永远”

专注于成为“消逝”的一部分

难道镜子就是虫洞的切口,让时空

吞噬“我”的一切能量

而将镜子前的我,陷入

万劫的不复——

我还能清醒地意识到“本我”的存在

在镜中以“思考者”的身份,成为恐惧

感同身受的“同谋”

似乎是我将“魂魄”代入了那个

“急速下坠者”,从而完成意念叠加进化的

参照

惊醒后,那个“急速下坠者”何在

恐惧何在

是否一直在重复“他”绝望的动作

——就像电筒关闭后,光柱是继续它的时空旅行

还是被其它能量,瓦解

销熔

偏执的癔念,产生令人绝望的

强迫——

“他”最终要坠向哪里

还是“他”存在的空间是一个克莱因瓶

——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而镜子前的我,更像一只笼子里的

里尔克的“豹”

——“存在”的终点,就是

“思考”的起点

在逻辑学的尽头,我拥抱一个

正在加速逃离的“魂魄”,这是

愤怒和热情的撤离

——漫天星斗

和我交易这将死的喘息

镜子,自欺的替罪羊

让我贪图——

人间短暂的欢愉

像恩底弥翁永睡中的牧羊人,在平行空间

以“33克重量的魂魄”,去接受

神恩的垂临

以“他者”的身份,受洗于

“上”“下”居间的垂缰之义,和“来”“去”比邻的

温草之恩

尽管立在我脸上的悔意

让天地动容

可千夫所指的镜像,在词语的圈套里

均被视为

不祥

一万年以后,若“你”还能站在我的面前

以隐而不现的事后之智,和

勇于质疑的先见之明

躬身自问

我是谁

时间的伤口上,一面迎向冬天的鼓

循街而来的歇斯底里中,一颗

跪倒的心

直到降灵的挽歌

由风干的腐骨

唱出

直到万物消歇,为时

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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