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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野猪·音乐

2020-11-18许登彦

湛江文学 2020年4期
关键词:山坳棒子哈萨克族

许登彦

进入九月,玉米、秋葵、豆类等秋作物开始大面积黄熟。尤其对玉米来说,此时的它们更像是列队的众多士兵,听到了秋风中传来的统一号令,在极段的时间内迅速集结,披挂上了黄金铠甲进入了一种排兵布阵的状态。而每当深夜入睡前,远处山坳里的玉米地就会传来高亢的音乐声,一排排分贝极高的声浪拍打着无眠的我,搅得我整晚整晚的辗转反侧。但时间一长,慢慢地就习以为常了,这些躁动的音乐潮水在我的梦境里肆意汹涌、泛滥。

这是一个地处北天山腹地的小山村,人口三百八十余人,除一户汉族人经营商店外,其余都是哈萨克族村民。2012年,党和政府在山坳中这个叫大平台子的地方修建了村牧民定居点,哈萨克族牧民统一搬迁到了宽敞、明亮的抗震安居房,基本上结束了风里来雨里去、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他们的身份也发生了改变,成为了半耕半牧的村民。村里这些年还来了“访惠聚”工作队,开展各类帮扶工作。

这个名叫芦草沟的小山村三面环山、山高路险,受恶劣的自然条件制约,村上仍以传统的畜牧养殖业为主。每年到了夏天,哈萨克族村民就赶着牛、羊、马等牲畜转场去了后山的夏牧场。而每隔一周、十天或者半个月时间,哈萨克族村民才去后山的夏牧场溜一圈,不过是清点一下自家的牲畜数量,日子像流水似的过得散漫而自由。到了十月底天气转冷的时候,大批的牲畜又转场回到了村定居点,进行圈舍集中饲养和管理,而过冬草料成了哈萨克族村民最操心的头等大事。

为了确保冬季草料实现自给自足,除到山下购买一部分草料外,这个村的哈萨克族村民也学平原农区的汉族农民种起了庄稼。由于用于农业灌溉的山泉水量极其有限,加之每年的雨水偏少,哈萨克族村民只能靠天吃饭种些青贮、土豆之类的作物,绝大部分哈萨克族村民田间管理粗放,导致青贮的产量极低,每亩只能产三到四吨左右,仅能勉强维持牲畜过冬的草料所需。所谓的青贮,就是等玉米开始黄熟之时,用机械进行收获,将玉米的穗、茎、叶全部切碎,再拉到土窖里进行压制、发酵,其营养丰富,是牛、羊、马等牲畜漫漫寒冷冬天喜欢吃的食料。

这些年,山里的草原狼、野猪、天山马鹿等野生动物,它们的种群数量日益呈增长趋势。时而有草原狼在后山夏牧场噬杀牛、羊等牲畜的坏消息不胫而走,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这个小山村的每一个角落。而野猪呢,是一种胆怯而害羞的动物,昼伏夜出,行踪诡秘。而到了夜晚,野猪们成群结队率领着庞大的家族,趁村民们还在甜蜜的梦乡熟睡之时,袭击山坳里的玉米林和土豆地。比起凶残的草原狼,在潜意识里哈萨克族村民对野猪更是恨之入骨。因为野猪都是大规模群体“作案”,糟蹋玉米的毁坏程度和损失之大,常常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一夜之间,一户村民三亩多地的玉米就会被野猪群啃吃殆尽,一年辛辛苦苦的收成转瞬就像空气一样被蒸发了,让哈萨克族村民无比地痛心疾首。

每年七、八月份,正是玉米孕穗、结穗的时节,野猪群也时而光顾,好像是闻着玉米成长的气息来的,但此时的玉米还不太成熟,野猪群来的频率次数相对较少。一旦进入九月,山坳里的玉米地开始黄熟,野猪群袭击玉米地的猖狂行动就开始变成了常态化,哈萨克族村民为野猪的事情开始头疼起来。

许多哈萨克族村民找到了村两委和工作队,集中反映野猪群糟蹋玉米地的事情。工作队和村两委第一时间向乡上反映,得到的明确答复是,野猪是国家三级保护动物,明令禁止村民私自猎捕野猪。这几天晚上,村委会的会议室灯火通明,村支书叶尔肯博力·吐尔松拜召集党员集体讨论让他们头疼的野猪啃吃玉米事件,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想出了每位党员带领两名村民在玉米地夜间值守、驱赶野猪群的办法。

刚开始,在玉米地里夜间值守的村党员和村民信心百倍。但坚持了不到两周左右的时间,他们感到精疲力竭、苦不堪言。聪明的野猪群采用了“敌进我退、敌退我扰”的迂回战术,和玉米地夜间值守的村民们玩起了捉迷藏。前半夜,村民们精神抖擞地大睁着眼睛,紧盯着玉米地里的一动一静,野猪们却按兵不动,而到了后半夜,村民们的上眼皮与下眼皮开始打架,就在睡意袭来之时,野猪群携家带小倾巢出动,疯狂啃吃玉米的穗棒子。第二天一大早村民们看到,玉米地里已经糟蹋地不成样子,玉米棵子成片成片倒伏,玉米穗棒子在田地里到处都是,只剩下玉米粒所剩无几的棒芯,无辜地躺在地上。

哈萨克族村民木汗·热阿合木哈力已经在玉米地里值守了两周多的时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和众多村民的玉米地遭受野猪群的袭击和践踏,心里隐隐作痛。他这样总结这种局面造成的原因。“乔西嘎(哈萨克语,指野猪)这个东西嘛,比人还聪明,我们看着嘛,它们(指野猪)在睡觉,我们困得不行嘛,它们开始到地里啃包谷(指玉米棒子),我们看不过来!”“乔西嘎的巴郎子(哈萨克语,指孩子)太多了,一群一群的跑到玉米地里,左一嘴、右一嘴,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就把包谷棒子一个不剩地吃光了”。木汗·热阿合木哈力苦笑了一下,古铜色的脸膛上写满了无奈和无助的神情。

村支书叶尔肯博力·吐尔松拜又召集村党员和村民群众坐在了一起,继续商讨解决“野猪门”事件的办法。大家众说纷纭,还是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这时村里的喇叭响了起来,声音很大,在小山村里传得很远。村支书叶尔肯博力·吐尔松拜凝神望着窗外,看到一只红嘴大山鸦落在不远处一棵树的高枝上,由于受到高音喇叭的惊扰,呱呱呱地大声叫着,扑棱着翅膀一跃而起,飞向金顶雪山连绵不绝的遥远天际。村支书叶尔肯博力·吐尔松拜眼睛一亮,像燃烧着一团明亮的火焰。

当天晚上,山坳玉米地的中央就放置了一台高分贝的大音箱,用小四轮的发动机带动自备电源充电。强劲、高亢的极富哈萨克族民族风情的乐曲声就从密不透风的玉米林里传了出来,像淙淙流淌的山泉水一刻也不停歇,在山坳的玉米地和邻近的村庄上空激荡回旋。此时被夜色浸泡的山坳变成了巨大的音乐厅,整个小山村的哈萨克族村民在此起彼伏的乐曲声中酣然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村党员和村民群众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玉米地进行现场查看,玉米地丝毫没有遭受践踏和毁坏,证明野猪群没有来过。村民群众半悬的心儿这才落了地,顿时欢呼起来。迎着初升的金色朝阳,一棵棵成熟的玉米像极了害羞的村姑,怀抱婴儿,明澈如水的眼神眺望着远处的群山、草原、村落……似乎在等待着丰收季节的到来。

村民们白天关掉音乐,一到晚上又打开音乐。直到 9月28日这天,最后一户村民的青贮玉米料收获工作结束,音乐声就自此再也没有响起。青贮玉民收获完毕后,村民又去了自家的玉米地,捡拾漏在地上的玉米穗棒子。在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堆满了黄灿灿的玉米穗棒子。村民们脸上的微笑如涟漪层层荡漾开来。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山坳中宁静的村庄,轻风送来一阵阵玉米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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