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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关发现晋阳城

2020-11-17王文尧

娘子关 2020年3期
关键词:颜之推晋阳太原

文 王文尧

晋阳城,是晋国首都。常识告诉我,晋阳城在太原,那里不仅有晋祠,而且还有唐叔虞墓,更主要的是唐朝从那里走来。但是,太原的晋阳城,最早是赵简子建立的,再之前就找不到了。近年来在曲沃的考古发现,又把晋国的视线转到了翼城、侯马一带,一看就是东周“曲沃代翼”之后的晋国。可西周的晋国在什么地方,我还是困惑。在历史文化的长河中,我仔细寻觅,原来,晋国晋阳城就藏在深山,多少次走过路过又都错过,面对面不识。所幸有人有缘见过,认得清楚;用心写过,记得明白,才没有与之擦肩而过。

1500年前,颜之推在上艾见过晋阳城

南北朝时期的颜之推,在自己的著作《颜氏家训·勉学》中,记录了这样一件事情:“吾尝从齐主幸并州。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东数十里有猎闾村。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余里亢仇城侧。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晓。及检《字林》《韵集》,乃知‘猎闾’是旧‘䜲餘聚’,‘亢仇’旧是‘䜱䜪亭’,悉属上艾。时太原王劭欲撰乡邑记注,因此二名闻之,大喜。”

这应该是中国历史文献中,最明确记录古州平定的一段话,然而,也是最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这莫名其妙的背后,也许就隐藏着一段历史真相:猎闾村、亢仇城、晋阳城,“悉属上艾”,都在上艾县。也就是说,历史上的晋国都城晋阳城,就在古州平定,今属阳泉市,这颜之推说的话靠谱吗?

颜之推的这段话,寿阳平舒的祁寯藻肯定看到了,他是这样解读的:咸丰六年,寿阳祁寯藻在《䜱䜪亭集》自序中写道:“䜱䜪亭,为吾乡古迹。曩读《颜氏家训》,喜其奇字,拟补筑亭于方山,为退老读书之地。荏苒至今,斯愿未遂,取以名集,用志向往。”

可见,祁寯藻不仅见过这段话,而且直接将“䜱䜪亭”搬到了寿阳,为此,祁寯藻还把自己的文集命名为《䜱䜪亭集》。堂堂三代帝王师,喜欢这几个“奇字”可以,但喜欢到这么不说理的地步,也是可爱极了。而且,祁寯藻的解读,直接影响到寿阳县志的编纂。

光绪版《寿阳县志·杂志》载:“䜱䜪亭,北齐《颜氏家训》云:‘晋阳东百余里亢仇城。不识本是何地。及检《字林》《韵集》,乃知亢仇旧是䜱䜪亭。属上艾县。’按《马首农言》云:‘宗艾,疑上艾之故称。’又自题《䜱䜪亭图序》云:‘今太原县,故晋阳也。北齐移晋阳于汾水东,䜱䜪亭在晋阳东百余里。当即今寿阳县地。’”

莫说颜之推是亲自来在了上艾县,又亲眼见到了上艾县里的晋阳城,单就将寿阳宗艾怀疑为上艾故称,这是极不严肃的。然后,他以太原晋阳城为起点,向东百余里找䜱䜪亭,可不就进入了寿阳境内嘛。问题是你把颜之推的结语“悉属上艾”置之不理,或者干脆把上艾都搬移到了寿阳,就为了说明“䜱䜪亭”在寿阳,这是不是有点强词夺理啊?《马首农言》是祁寯藻的代表作之一,别的不说,字里行间那种对家乡的热爱,时至今日都感动着我们,我只能把祁寯藻的解读看成是他老先生对“䜱䜪亭”是太喜欢了,简直是狂热地喜欢。

他不仅仅是喜欢,而且还要在寿阳方山新建一座“䜱䜪亭”出来。没建起,就以䜱䜪亭来命名自己的文集,在文化上竖起䜱䜪亭这座丰碑来。在72岁的渔庄兄给65岁的祁寯藻画像并寄题诗中我们看到:“马首城边明月,䜱䜪亭外秋山。何日一尊相对,论诗消我余闲。”䜱䜪亭俨然是寿阳一景了。

无独有偶,清代文化大家张穆就更绝,他是号称“阳泉故里”的平定州大阳泉村人。张穆,字石州,晚年自号“靖阳亭长”。清朝一班子文人雅士与张穆这个“靖阳亭长”唱诗作画,留下来一段文雅趣话,隐隐约约,我们从中都能看见靖阳亭的影子。

何秋涛《题张丈石洲〈烟雨归耕图〉》有“忽然示我《烟雨图》,靖阳亭古归思急”。曾国藩《题张石州〈烟雨归耕图〉》亦有“靖阳老翁饥不死,四十年来噉书史”这样的诗句,其皆称张穆的晚号。

《烟雨归耕图》是康熙年间由钱塘画家戴苍为绍兴朱彝尊绘制的。朱彝尊,字锡鬯,号竹垞。为此,朱彝尊填《百字令·自题画像》词于图上。后来,这幅画简直就成了清代文人雅士的一场精神狂欢与笔墨盛事。道光二十八年(1848 年)二月,张穆、何绍基又各自摹写《归耕图》一幅,也依竹垞原韵填词于画上。

张穆百字令《自题烟雨归耕图》写道:“客游倦也,问几人信我,山林畸士。辛苦平生馀底物,数卷残书而已。垅上春腴,图中秋老,活计无逾此。山堂在眼,行幐打叠归耳。

一笑竹垞当年,长杨奏赋,负吾师田水。开国风流难在睹,何事行歌燕市。猎聚田芜,靖阳亭古,耕作吾家事。绿蓑青笠,渊明应说今是。”

山西博物院现藏为张穆题文人吴儁《烟雨归耕图》卷。此卷引首是何绍基题《烟雨归耕图》,落款为“靖阳亭长属东洲山农题”,拖尾还有何绍基、祁寯藻、冯志沂、苗夔、曾国藩、何秋涛、冯式训等38 人题跋。画心浅设色绘一人,蓑衣戴笠,在蒙蒙细雨中荷锄而归。张穆在画面中留有两处题款,墨色丰润,用笔凝练。题款前后钤有六方印章,其中就有“靖阳亭长”“靖阳亭”以及“张穆之印”。

张穆虽然身居北京,但是心系乡园,晚年更是向往归耕,我们从词中能感受到他那一份浓浓的乡愁。他肯定也读过颜之推的书,也看到了颜之推笔下的家乡,那“悉属上艾”的几个古字古地名中,他对靖阳亭情有独钟,竟自号为“靖阳亭长”。当然,张穆是地理大家,一部教科书级别的《蒙古游牧记》16 卷,至今无出其右者,却在家乡的考证上慎之又慎,你就是翻遍张穆的所有作品,也找不到像祁寯藻那样的断言,那么,这个把“猎聚田芜,靖阳亭古”都写进了自己的词中,并自认为是“耕作吾家事”的地理学家,确实也没有在家乡这块古老而沧桑的土地上确证靖阳亭之所在,就更不用说晋阳城一事了。也许在张穆心目中,对颜之推一说抱有无限的敬意,他虽然不能确证晋国晋阳城之所在,但他却确信颜之推看见的“悉属上艾”是千真万确,并以“靖阳亭长”为号,向世人庄严宣告,靖阳亭就在我的家乡。

被清初文坛领袖王士祯誉为诗家“仙才”的蒲州诗人吴雯,写《平定道中》诗云:“䜲餘聚落䜱䜪亭,岂识经行山路东?久向颜家爱奇字,新诗记在玉屏风。”可见颜之推这段话对后来文人雅士的影响,一旦踏入平定古道,不知道这几个古字,怎么能称之为文化人呢?

同样的内容,在州志中也没有缺席。乾隆版与光绪版《平定州志·古迹》中皆有这样的文字:“䜲閭邨亢仇城延志云苗生述北齐黄门侍郎颜延之家训云吾尝从齐主幸并州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东数十里有猎闾村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余里亢仇城侧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晓及检字林韵集乃知猎闾是旧䜲餘聚亢仇旧是䜱䜪亭悉属上艾时太原王劭欲撰乡邑记注因此二名闻之大喜”。

这州志所引文章内容,均与《颜氏家训·勉学》中的文章一样,只是这“《延志》云:苗生述北齐黄门侍郎颜延之《家训》”有误。《家训》作者是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可这颜延之是谁?这里的《家训》,确实是《颜氏家训》,但是,这颜延之与颜之推却不是一个人。

颜之推何许人也?颜延之又是何许人也?

颜氏以孔子门生复圣颜回为颜氏始祖,祖籍皆为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颜延之的曾祖颜含,是渡江颜氏的“始祖”,《晋书》有传。《颜氏家训》的作者颜之推也出自颜含这一支。颜之推《观我生赋》中提到,“去琅琊之迁越,宅金陵之旧章”,可见颜家一直居住在建康(今江苏南京)。颜延之为颜氏第三十世,颜之推为第三十五世,我们熟悉的大书法家颜真卿已是第四十世了。

颜延之(384~456 年),字延年,是南朝刘宋文学家,颜延之和陶渊明私交甚笃,文章之美,冠绝当时,而与谢灵运词彩齐名,并称为“颜谢”。颜之推(531 年—约597 年),字介,是北齐黄门侍郎。

显然是明代延论在初编《平定州志》(延志版)的时候,这苗生在最初引述《颜氏家训》时,就将作者搞错了。当颜之推写作《颜氏家训》的时候,颜延之已经过世一百多年了。鱼鲁帝虎,以讹传讹,而这样的错误,竟然从明万历年间延论创修《平定州志》上,经乾隆版,一直流传到光绪版,实属遗憾。好在《颜氏家训》既是文学名著,又是教育经典,州志上的这点瑕疵,也无伤大雅,更不会影响《颜氏家训》的作者定论。

唐代就有人评价说: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学优才赡,山高海深,常雌黄朝廷,品藻人物。(《颜氏家训序》)而近现代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也说:颜之推是当时南北两朝最通博最有思想的学者,经历南北两朝,深知南北政治、俗尚的弊病,洞悉南学北学的短长,时所有大小知识,他几乎都钻研过,并且提出自己的见解。《颜氏家训》二十篇,就是这些见解的记录。(《中国通史简编》)

基于此,我认为颜之推的这一段话是对当时事实的一种真实记录,是有其历史文化价值的,一千五百年过去了,他这一小段文字背后所携带的历史文化信息,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读,这真是对我们脚下这块神圣土地的最大不尊重,甚至是一种刻骨的伤害。

断句标点是我加的,与市面上流行的版本都不一样。为了理解的准确无误,我还是试着把这段话翻译出来:颜之推我曾经跟随北齐文宣皇帝高洋巡行并州太原。从进入井陉关即旧关,就进入了上艾县境内,从上艾县往东数十里处,有一个村叫猎闾村。然后,百官接受马粮来到晋阳城——也就是上艾县往东一百多里地的亢仇城旁边。当时我并不知晓这两个地名原本出自什么地方,博求古今,皆未能晓。等到查找《字林》《韵集》这两本辞书之后,才知道这“猎闾村”就是古代的“䜲餘聚”,而这“亢仇城”,就是古代的“䜱䜪亭”,而这几个地方,也都统统属于上艾县。当时,太原人王劭正要编撰一本反映本土乡镇村落变迁实录之类的书,因为听到了这两处罕见的地名,那是非常高兴。

这样看来,颜之推跟随21岁登基的高洋皇帝从井陉关进入上艾县之后,并没有直奔太原,而是从县城往东行走了数十里,看见了猎闾村。又向东行走,在县城东百余里处来到文武百官接受马粮的地方,也就是亢仇城旁边的晋阳城。问题是颜之推在这里看见了晋阳城,并没有感觉奇怪,反而是沿途的两个地名激发了他莫大的好奇心,一探究竟,原来如此。找见出处的颜之推,自以为把问题解决了,就把这段故事当作做学问必须要刨根问底的范例而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写了下来,成为家训传承下去,这态度首先是端正的,做学问的学风也是严谨的,那么,颜之推把所见所闻所记录下来的这些文字,就当是真实不虚可证可考可引可用而确信无疑的史实。

上艾县,就是今天的平定县,自古及今,都没有任何疑议。光绪版《平定州志·沿革》载:“平定当(秦)置三十六郡时,为上艾邑,隶太原。”“汉,上艾县,属太原郡。”“东汉属常山国(治在今河北正定)。晋属乐平郡,析置乐平县(今山西昔阳)。”“北魏更名石艾,真君九年(448)罢,孝昌六年(北魏孝明帝孝昌年间仅有三年,绝无孝昌六年,疑误。然北魏孝明帝孝昌元年,也正是其正光六年,所以应为525年)复。”也就是说,自秦汉以来的上艾县,到南北朝北魏初期更名为石艾,到北魏末期,又恢复上艾原名,期间更名不到一百年时间。

据李大师及其子李延寿两代人编撰完成的《北史·本纪卷七》记载,天宝元年(550)夏五月初十,北齐文宣皇帝高洋在邺城南郊登坛即位。九月二十三日,“幸晋阳。是日,皇太子入居凉风堂,监国。”冬十月初三,皇帝乘法驾金车,“入晋阳宫,朝皇太后于内殿。”初五,特赦“并州、太原郡、晋阳县及相国府”四所监狱的囚犯。这应该就是正史当中所记录的颜之推所参与过的“文宣皇帝幸晋阳”一事。

按照常理,儿子当上皇帝了,衣锦还乡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当紧之事是要见到自己的母亲,让她享受到母以子贵的顶级荣华。然而,从九月二十三来到晋阳,十天之后才进晋阳宫内殿朝见自己的皇太后母亲,你不觉得反常吗?而且,你知道这位皇母是何许人吗?那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娄昭君。

上艾晋阳城,是北齐高洋皇帝的老家

娄昭君出生在代郡平城(今山西大同),鲜卑族,是北魏真定侯娄提的孙女,父亲是赠司徒娄内干。娄昭君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长得也很漂亮。她坚持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父母也无可奈何。有一次,她看到正在城头执勤的士兵高欢,就很是吃惊地说:“这个人就是我的丈夫”。

于是,她就让侍女直接去找高欢,传递她的情意。高欢家里很穷,母亲早逝,是由姐姐带大的,根本就没有彩礼去提亲。娄昭君知道后,就给高欢送钱财,让他下聘礼迎娶自己。父母虽不情愿,可看看娄昭君义无反顾的态度,也是毫无办法。高欢本就不是那鼠目寸光之人,这一次婚姻,有了娄昭君的帮助,那是如虎添翼,高欢也因此走上了仕途。

在当时,有马之人才可在边镇队伍中当队主,下属能有100人左右。以前高欢家穷,买不起马,所以一直做士兵。这次娄家陪嫁丰厚,其中就有一匹马。高欢志向高远,荡尽家财来结交英雄豪杰,娄昭君也经常参与密谋划策,成为高欢的贤内助。

北方发生六镇起义,高欢先是投靠柔玄镇造反将领杜洛周,可杜洛周为人很差,也不喜欢高欢。高欢本打算杀他取而代之,谁知走漏了消息,只好带着娄昭君与儿女们落荒而逃,又投到另一军阀葛荣帐下。见葛荣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才又转投到尔朱荣手下。

后来高欢成了东魏权臣,被封渤海王,娄昭君也因此成了渤海王妃。娄昭君先后生了六男二女,其中四个人成为皇帝。长子高澄文襄帝,二子高洋齐宣帝,三子高演孝昭帝,四子高湛武成帝。两个女儿都是皇后,分别嫁给了东魏孝静帝与西魏孝武帝。娄昭君因此也被当时人称为九龙之母。547年高欢病死,娄昭君迎来了她的后半生。550 年,儿子高洋逼东魏皇帝禅位,建立北齐,尊娄昭君为皇太后。

高洋五月初十在邺城登基,九月二十三,就开始“幸晋阳”。

其实,《北史》记载的“幸晋阳”,就是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记载的这一次“幸并州”途中“百官受马粮在晋阳”的上艾县这个晋阳城。这上艾县的晋阳城,并不是并州太原郡的晋阳县。那么,高洋皇帝在上艾县晋阳城处理好“皇太子入居凉风堂,监国”等事务之后,大队人马文武百官于十天之后来到并州太原郡的晋阳县,“入晋阳宫,朝皇太后于内殿。”这就显得顺理成章。

问题是堂堂皇帝率一干人马不走近道西去直奔太原,而是非要向东再折回去一百多里,难道就是为了接受些马粮吗?手下人办不了这点小事?非得皇帝亲自出马?这恐怕也不合情理。

那么,特赦四所监狱所在地之一的“相国府”在哪里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据《北史·本纪卷六》载:“普泰元年(531)七月壬寅,神武帅师北伐尔朱兆……遂自滏口入。尔朱兆大掠晋阳,北保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这神武,就是高洋的父亲高欢。尔朱兆,则是北魏天柱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尔朱荣的堂侄。

可以这么说,北魏的兴起,与尔朱荣有直接关系。

尔朱荣,字天宝,北秀容(今山西朔州)人氏。因祖居尔朱川(今山西神池、五寨、保德县之朱家川),统领部落,世代为酋长,便以尔朱为姓氏。尔朱氏作为契胡中的一支,也与后赵石勒、石虎同出一源,其先祖都是来自中亚的伊兰人。高祖父尔朱羽健,曾率三千武士跟随北魏道武帝征后燕,平定晋阳,他率部平定中山。是北魏王朝的开国元勋,皇功封赏,授为散骑常侍,并将靠近京师平城(今山西大同)的方圆三百里北秀容封给他,让其长为世业。

曾祖尔朱郁德。祖父尔朱代勤,是魏世祖敬哀皇后的舅舅。高宗末年,假宁南将军,任肆州刺史,并赐梁郡公爵位。孝庄初年,因孙尔朱荣有辅佐拥戴皇帝之功绩,尔朱代勤又被追赠为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九十一岁逝世,朝廷赐赠镇南将军、并州刺史,谥号庄。

尔朱荣父亲尔朱新兴,太和年间,继任酋长。家中豪富,财货充足。朝廷每次有征战行动,新兴就奉献他养的私人马匹,还备好军粮,以补军需。高祖嘉赏他,并命为右将军、光禄大夫。北魏迁都洛阳后,皇帝特许他冬在京朝,夏归部落。后转任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地区第一领民酋长。肃宗朝时,尔朱新兴因年岁已高,请求朝廷传爵位给儿子尔朱荣,朝廷同意了。正光年间去世,享年七十四岁。朝廷赠他散骑常侍、平北将军、恒州刺史,谥号简。孝庄初年,朝廷还曾赠他假黄钺、侍中、太师、相国、西河郡王各种称号,荣极一时。

太原王、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尔朱荣(493~530),皮肤白皙,容貌俊美,堪称高富帅。幼时神机妙算,决断明达,娶魏宗室女为妻。长大誓众围猎,皆按军阵军法,号令严明,无人稍敢犯越。

尔朱荣继承爵位之后,任直寝、游击将军。正光年间,北魏帝国天下纷乱、民变四起,他趁机扩充势力,广揽人才,成为一镇诸侯。

尔朱荣有非凡的军事才能,在南北朝时期,可算是首屈一指,其战役指挥和战略妙算全胜不败。邺城之战,他以精骑七千,收降三十万叛军,镇压了葛荣起义。洛阳之战,他借嵩水暴涨,使梁将陈庆之部全军覆没。击破南朝支持的北海王元颢十万大军,遣将攻灭邢杲,翦除韩楼,击杀万俟丑奴、萧宝夤等势力,他只用短短的两年时间,就重新收复了北方,将分崩离析的北魏帝国重新回归一统。尔朱荣的势力范围也达到了“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尔朱荣有出众的人心凝聚力与政治向心力,胸怀气度和识人用人颇多可贵之处。他从降兵中,选择有才能的首领,度情任用,使归附者心悦诚服,如高欢、贺拔岳、侯景、宇文泰等人,后都成为尔朱荣的得力将帅。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的部属宇文泰、高欢、杨忠、李虎,多年之后,分别被北周、北齐、隋、唐四个正统王朝追封为帝。四朝帝王,尽出一军账下,可谓历史上一段拍案惊奇的乱世佳话。

此时的尔朱荣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坐镇晋阳的军阀,他在等待机会,要控制北魏的洛阳朝廷,进而成就帝王霸业。

当时北魏朝廷由胡太后把持,小人得宠,佞臣重用,政治腐败不堪,境内叛乱不止,朝廷毫无威信。其子孝明帝元诩渐已成人,对权力被剥夺深为不满,而对胡太后的秽行也极度厌恶,母子矛盾日益尖锐。

正是在此背景下,孝明帝私下密诏要尔朱荣进兵洛阳,尔朱荣大喜过望,即刻兵发晋阳,直指洛阳。

得知风声的后党,先下手为强。胡太后与姘头一起密谋,竟毒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孝明帝元诩。

意气风发的尔朱荣,闻此噩耗,勃然大怒。据《宋史·尔朱荣传》载:“犹疑所立,乃以铜铸高祖及咸阳王禧等六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惟庄帝独就。”尔朱荣一共给六个人都铸过铜像,只有元子攸的像铸成了,其他人的像未成。他认为,这就是天意。武泰元年(528年),在发表激昂慷慨的宣言之后,立元子攸为帝,是为魏孝庄帝。于是,勤兵拥众,直向京师杀来。

胡太后的爪牙四散而逃,尔朱荣大军顺利入京。胡太后见了尔朱荣还想辩解什么,可往日连见天颜机会都极少的尔朱荣,此时牛气冲天,拂衣而去,派军士把胡太后和她所立的三岁小皇帝扔进黄河淹死了。

紧接着,尔朱荣却做了一件让后人唾骂的事情。

除掉胡太后和幼帝之后,尔朱荣考虑到自己在朝廷根基尚浅,怕日后不好控制,又想诛杀立威,所以就听从亲信费穆劝说,出了一个狠招:庄帝要祭天,沿黄河西行,一直到至河阴行宫西北,告之朝臣说,百官随行,不得请假。待将百官聚集之后,尔朱荣捡个高台,立马四望,大声叱责说:“天下丧乱,先帝暴崩,都是你们不能好好辅弼而造成的。而且你们这些朝臣,人人贪虐,个个该杀!”说完,下令大开杀戒,在骑兵蹂践下,北魏两千余高级贵族和高级官员,全被杀死,朝廷为之一空,史称“河阴之变”。

死难朝臣人数极多。据《北史》记载有一千三百余人、《魏书》记载有两千多人,《资治通鉴》记载有两千多。反正是北魏上至当时第一奇富的丞相高阳王元雍、新帝兄弟元劭、元子正等储王,下至正居丧在家的黄门郎王遵业兄弟,包括孝庄帝的兄弟,不分良莠,全部杀个精光。把从平城迁到洛阳已经腐化堕落的汉化鲜卑贵族和出仕北魏政权中的汉族门阀士族消灭殆尽。也正是因了此事,尔朱荣招来了历史上的滚滚骂名。

从此,尔朱荣与北魏朝廷及皇室之间,已经没有了调和的可能,尔朱荣也注定要成为北魏的乱臣贼子。

之后,都督高欢劝尔朱荣称帝,尔朱荣也有此意,故命亲信将新帝元子攸软禁在便幕。当时北魏王朝凡做重大抉择时,常常铸金人以卜吉凶。而尔朱荣又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他继续故伎重演,派人给他铸造自己的金像。一共铸了四次,金像竟无一铸成。特别是在贺拔岳的强烈反对下,尔朱荣信任的巫师劝他说,天时人事,还都不成熟。于是,尔朱荣重新迎魏孝庄帝入洛还宫,正式即位,改元建义。叩头谢罪,率军返回了晋阳。

在尔朱荣基本平定北方之后,他和孝庄帝的矛盾也日益尖锐。尔朱荣坐镇晋阳,却把控着北魏朝政。孝庄帝左右大臣、内侍,全是尔朱荣安插的眼线,皇帝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禀报。尔朱荣的女儿本是孝明帝的侧妃,但尔朱荣硬逼迫孝庄帝立她为后。

突然,尔朱皇后生下了太子,皇宫内文武百官络绎不绝前来府上道贺,同时也祝贺尔朱荣荣升外公。于是,孝庄帝邀请太原公尔朱荣、并州刺史尔朱荣的亲信元天穆和尔朱荣十四岁的儿子尔朱菩提一起进宫祝贺。

永安三年,即530年11月1日,孝庄帝在明光殿东序埋伏兵士,然后遣使飞报尔朱荣。尔朱荣并不起疑,遂进宫入殿。见到孝庄帝,尔朱荣未等开口道喜,忽见孝庄帝手下两人手里提刀从殿东门跑进,他马上惊起,直奔御座想挟持孝庄帝抵抗。孝庄帝膝上早已横备一刀,见尔朱荣冲上,直刺入腹,叱咤风云的皇亲国丈应声毙命。众人举刀乱砍,元天穆、尔朱菩提以及随从三十多人,全部死在伏兵的乱刀之下。

尔朱荣,这惊世骇俗的一代枭雄,这鲁莽暴虐的乱世屠夫,在他女婿皇帝精心策划的这场斩首行动中死于非命,英雄美名与狗熊骂名一起留在了青史黄卷,也留在了他一生魂牵梦萦的晋阳城。

北魏从孝文帝改革以来,民族大融合空前繁荣。北魏的兴盛,来自尔朱荣攻下洛阳,迁都洛阳,定鼎中原。但是,北魏的衰亡,也是尔朱荣暴虐种下的恶果。尔朱荣死后,他的侄子尔朱兆立即联合尔朱世隆割据晋阳,兴兵攻占洛阳,纵兵大掠城池,杀皇子,并杀司徒公、临淮王元彧,左仆射、范阳元王诲,并把北魏孝庄帝元子攸勒死在晋阳三级佛寺内。《魏书·孝庄帝纪》载:“甲寅,尔朱兆迁帝于晋阳;甲子,崩于城内三级佛寺,时年二十四。”当时为公元531 年1 月26 日,距他杀尔朱荣仅三个月,在位三年。

尔朱兆先后拥立长广王元晔和广陵王元恭即位,权倾朝野,录尚书事,官至柱国大将军、并州刺史,封颍川郡王。尔朱兆几乎继承了尔朱荣的一切权位。尔朱荣是太原王,但住在晋阳城。尔朱兆是并州刺史,却也住在晋阳城。

普泰元年(531)年八月,帝命高欢出兵平叛。高欢起兵于信都(今河北冀州市),公开反抗尔朱氏,爆发了广阿之战。我们看到大将军高欢在北伐尔朱兆的过程中,势如破竹,所向无敌。尔朱兆屡战屡败,在“大掠晋阳”之后,直接退守秀容,返回了尔朱氏发迹的老窝,曾经的高欢,就是尔朱荣亲手栽培起来的一员干将。而今的高欢,却将尔朱氏彻底扫除干净,一举平定了整个并州。第二年,尔朱兆兵败,自缢身亡。

也正是从这一段历史当中,我们看到了高欢最初并不在太原,而是渤海郡信都(今河北冀州旧城)。而真正盘踞晋阳城的人,是太原王尔朱荣以及并州刺史尔朱兆。

然而,史书的记载,高欢并不是在太原建大丞相府,而是选择了尔朱兆刚刚大掠之后的“四塞”之地晋阳城。太原是“四塞”之地吗?绝不是。山西表里河山,自古为皇家必争之地。可太原,背靠大山,一马平川,还真算不上是“四塞”之地。那么,高欢建大丞相府的晋阳城,就只能是颜之推来过的上艾晋阳城了。

《北史·本纪卷六》记载“永熙元年(532)正月壬午,拔邺城,据之。废帝进神武大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这里的神武大丞相,就是北齐政权的奠基人、高洋帝的父亲高欢,这也是高欢戎马倥偬一生的高光时刻,终于登上了北魏权臣之顶峰。

公元534 年,北魏政权分裂成关中西魏与河北东魏。高欢立元善见为帝,是为东魏孝静帝。然后,高欢胁迫孝静帝从洛阳迁都邺城,“诏下三日,车驾便发,户四十万,狼狈就道。神武留洛阳部分,事毕还晋阳。自是军国政务,皆归相府。”这就是高欢在上艾晋阳城建造并经营大丞相府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高欢的“相国府”,就不在并州太原郡晋阳县,而是在上艾县的晋阳城。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公元537 年,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看上了高欢的二女儿,要立为皇后,高欢没有同意。《北史·列传卷一》载:“孝静皇后高氏,齐神武之第二女也。天平四年,诏娉以为皇后,神武前后固辞,帝不许。”

公元532年,高欢就曾废安定王元郎,改立孝文帝的孙子平阳王元修为帝,并把大女儿嫁给了北魏孝武帝元修,被立为皇后。但是,这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遭到了孝武帝反抗。他想借拥兵关西的尔朱氏消灭高欢。结果高欢虽然用计除掉了贺拔岳和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但却迫使孝武帝元修西奔长安,并使宇文泰得到了巨大的政治优势,成了他一生最大的劲敌与噩梦。

虽然高欢曾多次上书请孝武帝元修还宫,但终未如愿。高欢无奈,只好于534年十月,又另立孝文帝玄孙、清河王元怿的世子年仅11 岁的元善见为帝,史称东魏。自此,北魏分裂为东、西二魏。也正是这一次分裂,孝武帝元修留下高欢的大女儿高皇后西去长安。高欢作主,又把大女儿改嫁给彭城王元韶,女儿成了名副其实的政治牺牲品。是不是这个原因,才让高欢犹豫二女儿的婚事呢?

我们不妨再梳理一下历史文献中关于高欢父子与并州太原郡晋阳县以及上艾晋阳城的渊源,一探颜之推所言之虚实。

迁都之后的最大方便,就是邺城与晋阳城更近了,这给高欢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所以,我们就在《北史》中看到了这样的奇观:

“元象元年(538)三月辛酉,神武固请解丞相,魏帝许之。四月庚寅,神武朝于邺。壬辰,还晋阳。”

“十一月庚午,神武朝于京师。十二月壬辰,还晋阳。”

《北史·列传卷一》载:“兴和(539)初,诏司徒孙腾、司空襄城王昶等奉诏致礼,以后驾迎于晋阳之丞相第。五月,立为皇后,大赦。”高欢最终还是把二女儿嫁给了元善见,出嫁的时候,高欢的次女太原公主高怀儿,在司徒公孙腾等大臣的迎接下,从晋阳城丞相府来到邺城举行大典,正式立为皇后。这也说明了高怀儿只能是从上艾县的晋阳城出嫁走的,因为这里才有高欢的丞相府。

“兴和元年(539)七月丁丑,魏帝进神武为相国、录尚书事。固让,乃止。十一月乙丑,神武以新宫成,朝于邺。……十二月戊戌,神武还晋阳。”

“四年(542)五月辛巳,神武朝于邺。……六月甲辰,神武还晋阳。”

武定元年(543)“十二月己卯,神武朝于京师。庚辰,还晋阳。”

“二年(544)三月癸巳,神武巡行冀、定二州,因朝京师。……四月丙辰,神武还晋阳。”

“三年(545)正月丁未,神武请于并州置晋阳宫,以处配口。”直到此时,高欢才请求孝静帝在并州建“晋阳宫”,难道这么多年,高欢的家口都是在贫民窟里面居住的吗?不是,是在上艾的晋阳城大丞相府里居住,是武定三年才在并州建了晋阳宫。这比他们入住晋阳城相国府晚整整15年了。

“三月乙未,神武朝邺。丙午,还晋阳。”

“四年(546)八月癸巳,神武将西伐,自邺会兵于晋阳。……九月,神武围玉壁以挑西师,不敢应。西魏晋州刺史韦孝宽守玉壁。……顿军五旬,城不拔,死者七万人,聚为一冢。有星坠于神武营,众驴并鸣,士皆慑惧。神武有疾。十一月庚子,舆疾班师。庚戌,遣太原公洋镇邺。辛亥,征世子澄至晋阳。”玉璧,在今天的山西稷山县。玉璧一战,终于到了决定高欢命运的时刻,兵败班师重病缠身的高欢,首先派遣次子太原公高洋镇守魏都邺城,然后,又立即征召长子高澄到晋阳城。

“五年(547)正月朔,日蚀。神武曰:‘日蚀其为我邪?死亦何恨。’丙午,陈启于魏帝。是日,崩于晋阳,时年五十二。秘不发丧。”

从公元531 年建大丞相府开始,到547年“崩于晋阳”,高欢在上艾晋阳城整整辉煌了十七年之后,他的大儿子高澄又在这里登场了。

“四月壬申,文襄朝于邺。……丁丑,文襄还晋阳,乃发丧,告喻文武,陈神武遗志。”文襄就是北齐对高澄的尊称。

“七月戊戌,魏帝诏以文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渤海王。”高澄接替其父亲高欢,当上了东魏大丞相。紧接着,“壬寅,魏帝诏太原公洋摄理军国,遣中使敦喻。”太原公高洋把军权也揽在了怀中。

高澄八月“辛未,朝于邺,固辞丞相。”魏帝不同意,又下诏高澄除前面任命不变外,还任大将军一职。九月“辛丑,文襄还晋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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