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龙之牙医》的世界观设定与叙事表现

2020-11-14

电影文学 2020年8期
关键词:生死观牙医贝尔

李 想

(辽宁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该动画是由业内负有盛名的Khara工作室制作。Khara工作室由GAINAX创始人庵野秀明创立,无论是GAINAX时代的《新世纪福音战士》抑或是Khara时代的《福音战士剧场版》,其制作水准和表现出的工匠精神都可谓业内标杆。而《龙之牙医》作为Khara工作室首部参与制作的电视动画,其投入也可谓不计成本,仅原画师就多达81人,担当分镜、演出(制片监督)的也都是知名动画制作人,音响导演更是由庵野秀明亲自担任。动画庞大的制作阵容和不计成本的投入使观众对动画质量预设过高,因而观众在对作画难度、CG技术、背景设定等方面投以赞赏目光的同时,亦在剧情逻辑、角色塑造、主题表现等方面进行了批评。

一、命运与死灵:龙牙的世界观

日本动漫继承和发展了以物哀为特征的日本传统美学理念。《龙之牙医》故事围绕翱翔在天际的战争巨龙展开,电影体现着日本人的美学观念。动画中龙的造型更像是半机械化的生物战舰,对应故事背景中龙作为国家军事力量的象征;而另一方面龙的大肚子和长尾又兼具东西方神话体系中恶龙和祥龙的形象,使之同时作为神圣力量的隐喻。在这双重设定下,龙的身上同时搭载了战争用的军舰和祭祀用的神庙;而游离于两种力量之外的,是直接作为龙的仆人,替龙打理牙齿的龙之牙医。龙的牙齿是其力量和生命的源泉,也是其唯一的弱点。但由于龙无法直接清理自身口腔中的污垢(蛀牙菌),因此,龙之牙医实际上是龙的守护骑士,无论是在军事力量上还是在国家信仰上,龙之牙医在战争中都享有独特的身份和地位。

故事开始于两国在南州的交战,塞尔佩纳达军的军官贝尔由于被对立国蛇国的龙复活而出现在龙牙之上。蛇国军人要求牙医们把贝尔交出,但由于龙牙是牙医们所守护的领域,牙医队长悟堂以“凡是从龙牙里出来的人都是龙之牙医”为由拒绝军人将其带走,但同时也要求贝尔跟随新人野野子学习成为牙医。可事实上龙之牙医需要通过龙牙的试验。试验的内容是试验者在预见自己死亡的命运时坦然接受命运安排,而凡是试图挣扎或无法接受命运的试验者都成为龙牙的一部分,只有那听从龙的命运的人能够留下来成为龙的牙医。龙的牙医从被选中之日开始就一直工作直至其命运的终结。

然而,不论是故事情节的展开,还是关于龙牙及相关设定的呈现,都是从贝尔的反抗和野野子的服从两股意志张力开始的。随着故事的深入,龙牙的本质和龙本身的象征意义逐步得到呈现。通过野野子对贝尔的教学得知,时常从龙牙里钻出的蛀牙菌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生物,他们是死去而无处安放的荒魂。而失败的试验者的灵魂也储存在龙牙之中。在《杀戮虫篇》中他又得知龙牙无法落地,人死后就会去到龙牙的另一边,而龙又能够把存储在龙牙中的灵魂拿出来复活。这些要素的揭露都在试图表达龙牙是守押亡魂的墓石,死去的灵魂都在龙牙这一通道去往新生,而不愿通过龙牙离开的孤魂怨魄则化为蛀牙菌侵蚀现世。此时的龙更像是联结生与死的大门,恍如但丁《神曲》中描写的炼狱,沟通着生与死,连接着天堂与地狱,这种颇具西方中世纪风格的世界设定,为《龙之牙医》的故事蒙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同时又带有黑色童话的悲怆与凄艳之美。

来源于死亡的压迫感符合牙医们作为战争兵器的设定,只是这座移动的炼狱由于其威力的巨大,按照战争条约无法直接作为攻击武器使用,而更多是“类似现代战争中用机群形成的空中压制或精确制导武器那样的机能”。如此一来,龙的牙医的身份就更像是一群遵循着龙之命运的祭师,他们由于接受龙的命运而被挑选成为仆人,为联结死亡与新生的通道保驾护航,以清理蛀牙菌的方式摆渡亡魂,也在此过程中超度将会死去的自己。日本文化“体现了强烈的人性悲悯的特点”,联系影片,牙医知其必死的命运但同时作为摆渡人为死灵超度,两者相加的化学作用构成了充满想象力和悲悯性的瑰丽设定。

二、执拗与释怀:明暗交错的叙事

《龙之牙医》的叙事没有太多技术性的花样,采取的是明暗交织的两条线索,明线讲述贝尔与野野子的生活冒险,暗线则通过前辈牙医柴名的叛变讲述龙之牙医的独特命运,并试图通过线索间的相互交织来探讨人类对待命运的不同态度。

“人活着的目的是活久一些吗?”野野子反问贝尔,贝尔一时语塞。不同于一般动画通过某个事件来诱发剧情的主线,《龙之牙医》的故事主线是从观众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开始的,作者通过构建两种完全相悖的生死观,引发观者对个人命运乃至人类终极归宿的深刻反思。贝尔主张人定胜天,野野子则坚信着命由天定,两种观点碰撞出巨大的火花,映照着人类对于生命刻度、程度与深度的探索,随着二人的冲突越发激烈,观众也开始不断地追问生命的价值、诘问灵魂的存在意义。本片能够达到同类动画难以企及的思想高度,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明暗交错的两条叙事线,它们不仅是互补关系,更激化了个体生命与群体宿命间的矛盾,使得片中默认与反抗两派的斗争越发激烈。

在清除蛀牙菌天狗虫时,牙医修三先生不幸丧生。但众人似乎并不十分难过。贝尔对众人关于死亡的超然态度表示不解。这时野野子对贝尔这个未曾接受试验的黄泉归来之人道出了龙之牙医的真相。龙之牙医都是一群即便得知自己死亡命运也不选择改变,反而甘心委身于它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通过考验成为牙医。这一荒谬的设定使得贝尔愕然,牙医作为神官一样的人物竟然是这么一群对命运的降临无动于衷的人。他愤然说道:“这也太悲伤了!知道自己会死还不去避免,这不就是自杀吗?”但野野子的回答表露了牙医们异于常人的生死观,既然人都难逃一死,既然命运如此安排,试图去改变难道不也是徒劳的吗?过好已有的每一天不正是最佳的生存态度吗?

一边是对改变命运的执拗,一边是对生死有定的释怀,无论是在明线里贝尔和野野子直白的对话,还是暗线中作为牙医的柴名的肆意反抗,甚至作为反派头目布兰科蓄意破坏人与龙的契约,都暗藏了两种生死观的剧烈冲突。野野子一行的龙之牙医遵循着命运的感召,安分地做着牙医的工作,无论是队友的死亡、离别抑或叛变,都是该怎样还是怎样。正如贝尔在其死前心里面的独白:“如果她从牙石虫中听到我的声音,仍然会笑吗?还是只会冷漠地回去工作呢?”牙医这一职业的本身就是对连同感情在内的命运一并放下,但牙医终究是人,面对队友的离去会感到哀伤,面对恋人的死亡会感到绝望。

根据新媒体时代电影在叙事方面体现出的交互性特点,明暗叙事线索的交会所造就的,正是柴名口中“我所咬住的,是牙医荒唐的生存方式”。如此来看,故事的反派似乎是因为恋人死亡而心生恨意的柴名,或那个意图杀害巨龙并不顾他人性命的雇佣军头目布兰科,但始作俑者何尝不是那挤压到人无法呼吸的荒唐命运呢?而故事的一切都围绕着这段命运而展开,由贝尔的复活开始,这个未曾受过龙之牙医试验的人道出了牙医命运的荒唐,又由柴名的计划将这种对命运的反抗推向了高潮,引发观众更多的思考。

三、无分善恶的生死观:庵野哲学的转变与延续

故事最后是贝尔通过自己的牺牲挽救了龙被终结的命运,龙之牙医的使命得到延续,战争在最后也获得平息。整个故事始于贝尔的死而复生,又终于贝尔的二次死亡。但结局本身还是存有不少剧情空白,这些空白本可以作为开放性的留白让观众无尽遐想,导演这里的处理似乎过分晦涩。诸如雇佣军头目布兰科、战场上残存的黄毛少年、杀戮虫篇开头的神秘女子,这些人的身份本留有不少令人遐想的空间,但可能是片长或剪辑等原因(例如神秘女子放在结尾处会更能引发观众对其身份的猜想,但放在开头使得观众到最后已忘记她的存在),可供联想的信息显得太少。本应该形成完整体系的龙之国,因为多处情节缺乏交代,最终演变为情节与概念的碎片,世界观构建上没有达到主架硬挺、细节丰富的理想效果,令人遗憾。

即便如此,故事的主题表现依旧明确而出彩。战争场景的残酷似乎想表达反战的情绪;贝尔成功拯救了野野子一行人,似乎想表达对命运的反抗精神;又或通过牙医的价值观表达珍惜今天,活在当下的积极态度。但仔细分析似乎发现没有那么简单。故事处处洋溢的宿命论情结像是导演恶意玩的小把戏。他总是试图告诉人们,即便我们高喊着改变命运,所谓的改变也不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切都没有逃脱命运的摆布。而片中杀戮虫在空中肆虐挥舞的猩红场景,更使人想起EVA的制作人庵野秀明,庵野的气息仿佛隐藏在动画的每一个角落。庵野擅长封闭空间式的内心考问,将人物限制在一个狭小的世界中,令其由内而外地探索追问,最终在心灵的顿悟中获取生命意义的真谛。《龙之牙医》可以看作这种风格的延续与嬗变,牙医从生到死的全部行动,都被困于龙的口腔中,他们对自己的残酷结局没有产生触动,而重生的贝尔在牙医世界的体验,激发了他心中对野野子复杂的感情,从而催生出他渴望反抗命运、逃出生天的动力,最终用自己的牺牲换取了牙医一族的自由。电影注重文字表达,通过大量的对话与独白,展现人物内心的生命探索,这样细腻的情绪刻画让我们仿佛看到了庵野作品的重生。

但《龙的牙医》的主题很难说延续了庵野的宿命论情结,结局的开放性令人无法确定野野子的命运是否因为贝尔而改变,我们也无法确认那个在战场苟存的黄毛士兵到底是“本应把她杀死”那个,还是“要在未来把她杀死”的那个。导演似乎想通过剧情的开放性探讨不同的生死观。面对必死的命运是毅然打破命运的枷锁,还是克服对命运的恐惧,视死如归?面对这一形而上学的问题,我们本不应给出独断论式的回答。可能像修三先生的死和柴名胸前的印记,我们自认为改变了命运但最终还是在冥冥之中得到注定;但也可能被龙复活的贝尔悄然地改变了野野子死亡的命运,但众人却茫然不知。答案的选择权应该留给每个独立的个体,而形而上学玄思更像是在龙牙中倾听匆匆而过的灵魂,感受着世间的眼泪与悲鸣。毕竟,就像牙医之间口口相传的那样:龙是用牙齿来哭泣的。

可以说,日本动漫已经脱离了国家、种族、人种和社会阶层的束缚,带动了越境文化的形成。《龙之牙医》的成功跨境原因是多方面的,导演对相对抽象的特定概念进行了高水平的动画编码与加工,使其成为立体鲜活的动漫形象。就作画而言,影片画风的确瑰丽魔幻,充满了异次元世界的血腥与神秘感。在生与死的宏大命题面前,《龙之牙医》展现出了多维度、多层次的思考,又通过明暗两线丰满的故事情节,将每一个侧面的表现内容填充完整,形成了重心分散却不显杂乱的理想叙事效果。《龙之牙医》看似奇幻的设定实际上是对现实世界的隐喻,通过人类生死观的反思支持起了整个宏大的异域世界,可见,内涵思想上的卓见是动画电影走出低幼化困局的制胜法宝。

猜你喜欢

生死观牙医贝尔
今天我来当牙医
Dancing for theDead
话语杂糅中的生死观建构——“生前契约”语类分析
贝尔和他的朋友
On English Grammar Teaching in Senior School
小小牙医我来当
最好的牙医2
最好的牙医
忘我的贝尔
我国医学院校生死观教育的困境及对策